鄒衍和荀子顫顫巍巍地疾步走出稷下學宮的西門,看見不遠處係水之畔的草原上正圍著一大群的學生,還不斷有學生從身邊經過,往係水邊走去。


    經過的學生都停下來向荀子和鄒衍行禮,鄒衍攔住一名學生,問道:“前麵是怎麽迴事?為何圍了那麽多人?”


    那名學生先行了一禮,道:“見過荀夫子、鄒夫子,方才有流星墜落,齊雨被流星砸暈,此刻肖先生正在察看他的情況。”


    “嗯,原來如此。”鄒衍捋須頷首道:“多謝告知,你且去吧。”


    那名學生惶恐行禮道:“不敢,學生告退。”


    見那學生快步走了,荀子笑道:“鄒兄,這齊雨我倒是有印象,是個應變敏捷的孩子,新聖人莫非就是他?”


    鄒衍麵色一變,伸手掐指算過,疑惑道:“盛極必衰,衰極必盛,五德交替。這天下確實該到了變一變的時候了,但我測算到的新聖人,卻並不是在這個時候出現。齊雨這孩子我也認識,雖然出色,卻並沒有超出常人之資。我雖未給齊雨這個孩子算過,但新聖人料想應當絕不會是他才對。”


    荀子沉凝了一會,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鄒兄,我們先過去看看,說不定會有別的發現。”


    鄒衍頷首道:“也好。”


    …


    …


    此時人群中央,齊雨額頭的創口已經被包紮了起來,正平躺在地上,腦袋枕在善柔的腿上,仍舊昏迷不醒。


    英俊的麵容此時蒼白無血色,時而露出猙獰之色,似乎在睡夢中遇到了極端恐懼的事。


    被仲孫玄華和段恆匆匆拉來的肖月潭此時正在替齊雨號脈,人群靜悄悄地,都在看著肖月潭。


    肖月潭看起來三十多歲,麵容清臒,頗有儒雅風流的氣質,此時沉吟不語,一旁的善柔眼睛紅腫,卻不敢哭出聲來打擾他診脈。


    在眾目睽睽之下,善柔抱著齊雨,早已羞得臉蛋通紅,卻堅持並沒有放手,而是焦急擔憂地看著肖月潭。


    良久,肖月潭放下齊雨的手腕,輕出一口氣,看了一眼善柔,微笑道:“小姑娘,放心吧,他無事,隻是昏迷而已,隻須等他醒來,便可無恙。”


    善柔聞言頓時大鬆一口氣,情緒激蕩,差點又要哭出來,忙哽咽著道謝道:“善柔替齊雨多謝肖先生的大恩大德。”


    肖月潭微笑著擺手道:“我是傳授你們醫藥之學的老師,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說罷肖月潭又看向站在一旁,高大雄壯,麵色沉靜的曹秋道,目光落在曹秋道滿是鮮血的右手上,說道:“曹公,我替你包紮一下吧。”


    曹秋道頷首道:“也好。”


    肖月潭站了起來,對身後兩名弟子道:“你們把齊雨抬到我的藥屋去安置好。”


    兩名弟子齊聲應“是”,把帶來的擔架放在地上,和善柔一起把齊雨挪到了擔架上放好,一前一後地抬著走出人群,往稷下學宮的方向而去。善柔連忙跟上。


    擠在人群邊上的段恆擔憂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解子元,小聲道:“子元,我們要不要跟上?”


    解子元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我們也去看看齊雨……和柔姐姐吧。”


    …


    …


    見齊雨已經被搬上擔架抬走,留下來的學生們便都看著曹秋道。


    曹秋道沉聲道:“今日提早散學,你們都迴吧。”


    話音剛落,人群頓時仿佛炸開了鍋,一眾稷下學子們喜上眉梢地齊齊應道:“是,曹公。”隨即就像放羊了一般,唿朋喚友、輕鬆自在、談笑風生地往大草原四處散去。


    荀子與鄒衍在遠處看到人群散開,鄒衍連忙小跑過去,荀子莞爾一笑,帶著身旁的青衣小童也連忙跟上。


    所過之處,一疊聲的問好聲響起,學生們紛紛向荀子行禮。


    “鄒兄,可有什麽發現?”


    見到鄒衍穿過人群,在原先人群中央的位置停了下來,荀子大步趕上,連忙問道。


    鄒衍輕“咦”了一聲,彎腰從草叢中撿起了一個小小的物件,攤在手心,仔細查看。


    荀子見老友有所發現,也把目光放在了那個物件上。


    隻見是一枚指節大小,通體瑩白光潔,溫潤如羊脂的小玉墜,玉墜被精心雕刻成一個小船的樣子,雕工精細而繁複,卻絲毫不顯得刻意,巧奪天工,仿若渾然天成。


    荀子看到,在明媚的陽光下,這小玉船的表麵正發出微弱的光亮,但隨著幾個唿吸間,光亮已然減弱許多,直至絲毫不見。


    荀子驚訝道:“鄒兄,這枚小玉船的表麵光華氤氳,瑩瑩發亮,觀之不似凡間之物啊。”


    鄒衍思索一番,斷然道:“如我所料不錯,這小玉船便是適才墜落的流光。”


    荀子詫異道:“鄒兄如何能夠如此肯定?”


    鄒衍將小玉船遞給荀子,說道:“老友拿起它便知。”


    荀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鄒衍,伸手接過小玉船,甫一觸到,便心領神會,動容道:“這小玉船竟熱得發燙!”


    鄒衍頷首道:“不錯,但是它的熱量卻在飛速地減弱,顯然在這之前擁有驚人的熱度,且光華耀眼。方才有流星墜落,我在附近仔細尋找,卻找不到隕石,想來那流星便是此物了。”


    荀子認真地看著手中的小玉船,琢磨了片刻,說道:“我嚐聞有開竅一事,原本資質平凡之人,因偶然之事開竅,變得極其聰慧。這小玉船觀之不似凡物,想必它的墜落,必有道理,它降世後第一個觸碰到的既然是齊雨這孩子,那或許這孩子將來會有其他變化也未可知。”


    鄒衍閉上雙目,掐指一算,麵上驚疑不定:“此事我竟測算不到天機……老友,目前我也難有定論……天地間千變萬化,始終離不開金木水火土五行的運動,輪流興替。天是五行,人亦是五行,外象功用雖千變萬化,骨子裏仍是同一物事。天下將變,新聖人出世,便也可能會有禍星隨之相伴,相生相克,阻礙變革的到來,齊雨這孩子,到底是新聖人,還是禍星,此刻卻是難以預料。”


    荀子聞言,麵色也凝重了起來,沉凝道:“此事還需得好好觀察一番,不論是新聖人還是禍星,想必都會有跡象。鄒兄,看來你的七國之行,須得暫緩了。”


    …


    …


    陸雲舟從華山之巔落下。


    狂風從耳邊唿嘯激蕩,身下便是蒼茫群山,萬丈深淵,陸雲舟不甘地閉上了雙目,一張年輕的麵孔陡然變得猙獰,下一秒卻又釋然地放鬆下來。


    “我……這是要死了嗎?”


    再見了,這個世界……


    無邊無際地黑暗狂湧而來,仿佛粘稠的湖中投入了一塊石子,沒有興起絲毫波瀾,意識就這麽被裹挾了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秒,又像是一個世紀的漫長……


    前方掙紮著打開了一束亮光……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了整個空間,仿佛某個開關被打開,周圍的一切驟然變亮,陸雲舟的意識懸在半空,吃驚地看著下方栩栩如生的景象。


    “這是什麽地方?古代嗎?”


    “我不是死了嗎,現在的我是什麽,鬼嗎?”


    陸雲舟默默地旁觀了這個小小的嬰孩,一點一點地長大,從蹣跚學步到牙牙學語,從調皮好動的小鬼頭到英姿勃發的少年……


    周圍的人包括這個孩子,穿著打扮都是古人的模樣。


    漸漸地他聽懂了,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做齊雨。


    仿佛在夢境當中,眼前一切的一切,陸雲舟走馬觀花地匆匆瀏覽,仿佛都看過了一遍,又好像失落了什麽,以至於並沒有留下多少……


    直到有一天,這個叫做齊雨的孩子,他決定救下一個女孩,一抹流光在他的眼前慢慢放大……


    吞沒了整個空間,包括在上方默默觀看的陸雲舟——


    睜眼!


    陸雲舟呆呆地看著頭頂上木質的房梁,原始風貌的粗糙的青黑色的梁枋交錯的高大空曠的屋頂。


    陸雲舟動了一下,隨即一怔,這是真實的觸感,他在一張床上躺著。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周圍的喧囂仿佛這時才投射到陸雲舟的耳畔。


    陸雲舟轉頭向床邊看去,一眾少男少女們圍在床邊,看到他醒來,都露出了欣喜地神情,然後紛紛對他說了些什麽。


    “你們在說什麽?”


    陸雲舟想要說話,喉嚨卻不配合地僅僅發出了一陣低沉喑啞的嘶聲。


    陽光從被木棍支起的窗板下探了進來,周圍的牆壁都是泥磚堆砌而成,簡單而又原始的木質家具,案上擺著幾支毛筆,一方硯台,一卷打開了一半的竹簡,一個石製的藥臼,一個小秤和一些零散的中藥,左側的博古架上有許多的奇花異草,一個個的小木盒,還有許多白色的小瓷瓶和一摞一摞的竹簡,右側的櫃子上的每個抽屜卻都標明了各種各樣的中藥材。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之前那個夢境中看到的樣子,包括眼前的少男少女,陸雲舟漸漸地分辨了出來。


    “善柔、解子元、段恆、仲孫玄華、麻承甲、趙普、閔建章……他們不都是那個夢裏,齊雨的同學嗎?”


    似乎是見到了陸雲舟茫然的神情,他們擔憂的看著他,又說了什麽。


    “他們在說什麽?是我聽不懂的語言,是這個時代的語言嗎?好像又有些熟悉,那個夢裏,人們好像都是這麽說話的。”


    想起之前的那個夢境,記憶漸漸地湧入腦海,與現實重合。


    一絲明悟出現在心中。


    陸雲舟忽然意識到,他似乎是複活了,借了這個叫做齊雨的少年的身體,繼承了他模模糊糊的記憶,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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