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雪雪的心跳得很厲害,臉色雪白,有種淒豔的美麗。

    胡一刀已經站在伍雪雪麵前看了她好半天。

    胡一刀本來就是伍雪雪的好朋友,他也曾深深愛著伍雪雪,她的美麗本就天下聞名。

    胡一刀喜歡靜靜地看伍雪雪,看她的一舉一動,他認為這是一種享受,一種幸福,一種別人無法領略的意趣。伍雪雪當然知道胡一刀在看她,但她不怕他看,這十幾年來她已經習慣了胡一刀的這種眼光。

    伍雪雪抬頭:“今天已經是八月十四。”

    胡一刀:“明天就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準時行動?”

    “不會改變。”

    “你和唐通都要小心。”

    “嗯。”

    伍雪雪目不稍瞬看著胡一刀,眼光清亮純淨卻帶著一種隻有成熟女人才有的韻味。

    胡一刀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不得不動用武功強迫婉兒迴家,希望婉兒能原諒我。”

    “婉兒出走你知不知道?”

    “一隻蒼蠅從這個院子飛過我也能看清它幾條腿。”

    “你當時為什麽不阻止?”

    胡一刀歎氣:“自從你懷著婉兒走進我家門就沒有再出去過,她一生下來就在這個小圈子裏活動,我看她悶在你身邊怪可憐,就讓她到江湖上走動走動散散心。”

    “她一到江湖就認識了嘯天。”

    “可能是因為嘯天太優秀。”

    “是血不散,他們是親兄妹,也許是這股親情使他們互相吸引。”

    胡一刀點頭。

    “你確定他們已經相愛?”

    “唐嘯天為了婉兒連飛來穀都敢去,他為了婉兒已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除了相愛至深,也許不會再有別的理由。”

    “也許隻是巧合。”

    “但我卻不能因為疏忽讓他們鑄成大錯。”

    “我們有沒有必要告訴他們的關係?”

    “功虧一簣,沒到時候。”

    “那婉兒怎麽辦?”

    “什麽也不要告訴她,從今天起,她決不能再走出這院門半步。”

    胡一刀說完,臉色一寒,大步走向門外。

    “你不再多呆一會兒?”

    胡一刀猛地迴頭看了伍雪雪一眼,感情又熱烈又複雜:“這十幾年來,今天是我在你這兒呆得最長的一次,也肯定是最後一次。”

    “苦了你了。”

    胡一刀噎了噎:“我值得!”

    等伍雪雪抬起頭胡一刀已經消失在門外,伍雪雪的眼淚終於流下來。

    *       *                 *

    八月十五。

    山光忽西落,

    池月漸東上。

    欲取鳴琴彈,

    恨無知音賞。

    唐通滿臉落寞站在窗前,看著暮色漸落,圓月初生,右手持壺,左手持杯,自斟自飲。

    早上起來他就已經將身邊所有人遣散,但是對德叔和德媽卻無可奈何。德叔和德媽兩口子是他的老仆人,兩個人都已經白發蒼蒼,連走路都顫顫的,他們兩個現在就站在他麵前。

    “你們為什麽不走?”

    “我們為什麽要走?”

    “別的人都已經走了。”

    “我們不是別人。”

    唐通歎氣。

    “我們跟您這麽多年,怎麽會看不出你的心事,我們老兩口一直為你擔心哩。我們是骨頭都快朽了的人,什麽也不怕,無論發生什麽事,院子總要有人掃,飯總得有人做,路也總得有人走。”

    唐通激動地抬頭。

    德叔的皺紋裏深藏著無可奈何又苦又澀的笑意:“老爺很久沒招待過客人了,等下客人到了難道您要親自布菜親自沏茶不成?我們總不能讓客人笑話是不是?”

    唐通心裏瞬間被溫情充滿。

    院子和大廳已經被德叔打掃得幹幹淨淨,到處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花園裏的樹和草隨風搖曳,影子參參差差篩了滿地。

    唐通心情漸漸開朗,倒了一杯酒,慢慢舉到唇邊。

    就在這時,他看見嚴星立,胡一刀,嚴夢三個人從院門外走進來。

    唐通仿佛不見,一仰脖子,將那杯酒痛痛快快喝下去。

    月光滿地。

    花草和樹葉的芬芳在月光裏歎息。

    秋已至。

    夜已涼。

    月正圓。

    心呢?

    心是不是還在跳動?

    血呢?

    血是不是已經凝固?

    孤蟬明月夜,淒涼獨自吟。

    為什麽孤獨?

    為什麽淒涼?

    是不是在思念親人?

    是不是在歎息生命苦短?

    院子外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響,院牆上露出一張張弓弦。嚴星立的人已經按他的部署將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從院子裏飛出去。

    月團圓,人團圓,仲秋把酒意纏綿。

    這是誰說的?

    離人落花兩相映,明月對影成三人。

    這又是誰說的?

    纏綿麽?

    別離麽?

    生麽?

    死麽?

    唐通淡淡看著嚴星立:“你終於來了。”

    “我早就該來了。”

    “你當然不是來品茶。”

    “當然不是。”

    “沒有一點緩和餘地?”

    “一點也沒有。”

    “我不會束手待斃。”

    “你不會。”

    “我長著兩隻手。”

    嚴星立看了看胡一刀:“我們卻有六隻手。”

    “我不是被嚇大的。”

    “沒把握我也不會來。”

    唐通猛地站起,怒目圓睜,仿佛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縱聲長笑,笑聲直透重屋,響遏行雲:“唐通就是唐通!我不想死,有誰能耐我何!”

    “你找死!”嚴星立大喝一聲,雙手一合,“啪”“啪”拍了兩下。

    他的手下早已經訓練有素,本應該立即蜂擁而進,可外麵竟然毫無動靜。嚴星立臉色立即灰白不堪,就像掉進陷阱的野狼,整個人都有點委頓。

    胡一刀一點點慢慢抬起頭,居然也就象嚴星立剛才那樣雙手一合,“啪啪”拍了兩下。

    一長又一短。

    門口立即閃出一個人。

    這個人居然會是冷冰。

    嚴星立大吃一驚:“你。。。。。。你怎麽會聽胡一刀指揮?”

    “因為我本來就姓胡。”

    “你是胡一刀的人?”

    “我叫胡慶,胡一刀是我叔叔。”

    “你不是被胡一刀砍頭了麽?”

    “沒有頭的人誰也認不出來。”

    胡一刀冷冷地:“嚴莊怎麽樣?”

    “嚴莊太大,大火也許到兩天兩夜後才會完全熄滅。”

    “人迴來了麽?”

    胡一刀話音一落,伍雪雪就從門外緩緩走進來,那樣自然,那樣飄逸。客廳還是老樣子,各種家具仍是那麽親切,甚至連上麵的油漆味也還是那麽熟悉。這是她的家,她自己的家。她的丈夫就在那裏看著她,她終於迴到家,迴到丈夫身邊。

    唐通伸出手,伍雪雪緊走幾步一下子握住。

    淚水順著伍雪雪白皙的麵頰流下來,她沒有說話,隻是目不轉睛看著唐通。

    執手相看淚眼,

    竟無語凝噎。

    德叔一溜小跑進來,淚水濡濕了胡須,麵上卻帶著開心的笑容,德媽顛進來,小心翼翼捧著托盤,上麵放著一壺酒,三隻杯,四碟小菜。

    幾個人團團坐下。

    一個人有鬥誌就有力量。

    嚴星立已無鬥誌,他在唐通和胡一刀眼裏已經成了一個廢人。

    胡一刀看著唐通:“我,嚴星立和雪兒本來就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我知道。”

    “嚴星立很愛雪兒。”

    “我知道。”

    “我也很愛雪兒。”

    “我知道。”

    “為了雪兒,嚴星立找過你,我也去找過你,你是不是很生氣?”

    “為愛而戰,無可非議。”

    “你知道嚴星立決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你事先已將一切準備好。”

    “他來他就敗。”

    “我們已經勝利,我們得幹一杯。”

    “勝利的滋味畢竟耐人尋味,我們當然得幹一杯。”

    “這杯酒你一定喝得不後悔。”

    “我當然不後悔。”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本來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嚴星立已經徹底失敗。

    唐通呢?

    唐通是不是已經勝利?

    胡一刀倒了滿滿一杯酒,雙手舉起遞給唐通,唐通接過,一飲而盡。

    胡一刀看著唐通喝下那杯酒,眼光忽然變得很古怪,就像一個獵人看見自己槍口下的獵物。

    唐通放下酒杯,還沒來及說話,忽然眉頭一皺,雙手立即捂住肚子。

    胡一刀不緊不慢:“你將一切都算得很好,可惜你還是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你不該把雪兒送到我那裏,一點都不該。”

    “你。。。。。。”唐通眼裏閃過一抹悔色,悲愴而淒涼。

    “雪兒在我那裏十幾年,我也看了她十幾年,你不知道她在我心裏的地位,我實在忍不住喜歡她。”

    唐通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

    “每當我看見她一舉手一投足,心頭就按捺不住激動,我太喜歡她,我一定要把她奪到手。我什麽都可以沒有,但我不能沒有她。”胡一刀真情流露,言語中情意殷殷。

    唐通瞪著胡一刀:“我無話可說,但心猶不幹,你是怎麽下的毒?”

    胡一刀陰冷地笑:“你為什麽不問問德叔德媽?”

    德叔不住後退。

    德媽臉色蒼白。

    伍雪雪發覺有異,大叫一聲,猛地撲過去,伸手向胡一刀臉上抓去,胡一刀頭也沒迴,一掌將她震飛出去。

    伍雪雪尖叫飛起,唐通倒在椅子中。

    唐通雙目圓睜,嘴裏已經說不出話,他想抬手,手已抬不起來,一片絕望從他眼底慢慢擴散到整個臉部。

    嚴星立剛想挪步,冷冰一聲唿哨,窗戶被砸爛,幾十隻弓箭的箭尖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胡一刀瞪著嚴星立:“你在我眼裏隻不過是一隻沒有脊梁的死狗,我不想殺你,你別逼我。”

    說完這些話,胡一刀不再看他一眼,伸手從腰裏抽出一柄匕首,慢慢地,一點點刺入唐通心髒。

    唐通滿眼不相信,掙紮著看著胡一刀:“你好。。。。。。”

    鮮血飛濺。

    唐通大叫一聲倒下去。

    一片烏雲遮住月亮,大地暗下來。

    *                   *                  *

    嚴莊被一把火燒成一片廢墟。

    胡井也已經被一把火燒成廢墟。

    胡井廢墟下的地道裏現在有許多人。

    唐通和唐嘯天對麵而立。

    唐通什麽也沒有說。

    唐嘯天居然什麽也沒又問。

    伍雪雪一步步走到唐嘯天麵前,伸出顫抖的手去撫摸唐嘯天麵頰,唐嘯天的淚水順著娘的指尖流下來。

    婉兒投入唐通懷抱,淚濕衣衫。

    唐通將目光移到風四娘臉上,仔細打量,風四娘不好開口,臻首微頜,臉飛紅霞。

    伍雪雪走過來,將唐嘯天的手放到鳳四娘手心。

    大家一一坐下。

    唐通看著唐嘯天:“我和你胡叔叔有難處,想必你也不會生我們氣。”

    “天兒不會。”

    “你知不知道嚴星立?”

    “聽爹爹說過,可我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

    “你當然想不通,因為嚴星立不是一般人,開始我也沒有想到僵持這麽長時間,等我發現的時候,嚴星立羽翼已經豐滿,不但各大門派都有他的臥底,竟連我身邊的人也被他收買不少,我們隻好改變計劃,因為嚴星立的野心本就是整個武林。”

    “你們為什麽放過他?”

    “因為那天去唐家堡的嚴星立是假的。”

    “你們互相殘殺就是為了消除嚴星立戒心?”

    “是。”

    “胡叔叔那一刀是假的麽?”

    胡一刀:“那一刀卻是真的。”

    “下一步怎麽走?”

    “我和你胡叔叔這些年也沒有閑著,為了武林安危,我們也該行動了。我們已經將嚴星立三十六分舵的情況摸的一清二楚,我們要趁其不備來個一網打盡。”

    唐嘯天:“好!”

    葉飛:“好!”

    金無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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