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麵前的女人聞言隻是歪了下頭,頭發稍稍從耳後落下,輕嫋又慵懶地笑著,“難怪我現在看什麽都不順眼。”


    陸仰止愈發摸不透她的心情,大掌攥了又鬆,鬆了又攥,直到門外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敲了敲門,走進一人,對陸仰止道:“陸總,副董事長剛打電話說她過來了,剛下飛機,我們已經派人去接了,您看……把她送到什麽地方合適?”


    陸仰止一怔,第一反應竟是低頭去看床上的女人。


    “她不是被禁足了嗎?”唐言蹊淡淡地問,“到這裏來幹什麽?”


    陸仰止皺眉,目光不動聲色地掃迴去,門外的人冷汗俱下,“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副董事長來得匆忙,根本沒通知任何人。她隻說要見陸總您,還有……”那人頓了頓,視線落在病床上,神色古怪,“唐小姐。”


    陸仰止還沒說話,唐言蹊便開了口,“我不見她。”


    她和陸遠菱,有什麽見麵的必要嗎?


    她說得輕描淡寫,又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門外的人十分尷尬,隻好向陸仰止投去了征詢的眼神。


    誰料男人卻隻是握住了她的手,眼裏絲毫容不下其他,低聲道:“好,你不想見她,我讓人送她去酒店住。”


    唐言蹊愣了幾秒,閉眼,唇角痕跡嘲弄,“那不是你姐姐嗎?你舍得?”


    陸仰止卻比她還執著這件事,“酒店而已。”他摸摸她的長發,麵無表情,“又不是送她去死,有什麽舍得不舍得。”


    更何況,現在為了她,他什麽都要舍得。


    “你不想見她,那就不見,你不喜歡的事,一件都不必再做。”陸仰止沉沉的嗓音繚繞在她的耳畔,本來是曾經讓她愛到骨子裏的聲音,唐言蹊卻提不起一點興趣來。


    她發現自己的感官好像正在流失,消退。


    就連手掌上的刀傷……


    她低頭望著手心,忽然用力攥了下。


    鮮血驀地從傷口裏沁出來,她無動於衷地看著,男人卻比她先變了臉,充滿溫情的連上一瞬被寒意蓋滿,伸手緊緊捉住她的手腕,又心疼又惱怒地斥道:“唐言蹊,你的腦子長哪了,傷口裂了好玩嗎?!”


    女人抿了下唇,“不小心。”


    那表情實在說不上有多真誠。


    陸仰止一肚子火氣發不出來,他看著她的樣子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除了相信,她別無他法。


    因為唐言蹊不是那種會故意傷害自己的人,自殘自殺這種事,她向來是最不屑的。


    陸仰止黑著一張臉叫來了護士,把她手上的傷口重新包紮一遍。


    整個過程中病房裏遍布著低氣壓,護士都忍不住在心裏猜測,這兩個人是不是吵架了?


    但她卻發現那個英俊卓絕的男人一邊麵色沉鬱地訓斥著床上的女人,一邊卻又在用手有意無意地擋著她視線裏血肉模糊的傷口,甚至到了最後,還緊蹙著眉頭冷聲對她說:“疼就喊出來。”


    低頭的瞬間怦然心動,大概這就是愛情應該有的樣子。


    一邊生氣,又一邊擔心。


    能被這樣的男人放在心上,怕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唐言蹊卻從始至終都沒吭過聲。


    眼神無波無瀾地盯著窗外,好像那慘不忍睹的傷疤根本不在她手上。


    待這邊包紮完,護士退出去後,陸仰止才漠然一眼掃向門外的人,沉聲問:“你怎麽還在這裏?”


    門外的人低頭擦著冷汗,“陸總,我是覺得……送副董事長去住酒店,不合適吧?”


    陸仰止正是滿腹的怒意沒處發泄,薄唇一勾,眼波要多涼有多涼,“我做的決定要你來評價合不合適,不如你替我做個合適的決定?”


    那人嚇得半天才蹦出一句:“陸總,我不敢。”


    “不敢就滾出去。”


    那人沉默,為什麽總覺得好像是屋裏的女人惹了他,他卻把氣都撒在別處?


    無奈道:“是這樣的,陸總,厲少將說現在出於非常時期,對方的頭目還沒捉住,隨時可能對我們的人施以報複,副董事長手無縛雞之力,又帶著小小姐,讓她一個人出去住……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危險?”男人冷笑,那目光比危險兩個字都要危險,“這麽說我養你們都是在養廢物了?”


    床上的女人眉梢卻倏地一斂,出聲打斷:“你說陸遠菱帶著誰?”


    “小小姐。”


    陸仰止也才注意到他話裏多加的這三個字,臉一沉,“大姐把相思帶過來了?”


    這兩個人一起看向他時,壓力加了不止一倍,那人低著頭,“是的。”


    唐言蹊的心不自覺揪成一團,久違的感覺到了一股壓抑。


    手上貫穿的傷口沒能讓她皺一下眉頭,聽到這個消息,她卻煩躁了起來。


    她走得匆忙,都沒顧上和相思交代,就把孩子送到了陸老將軍那裏尋求庇護。


    陸遠菱那個蠢貨自己跑過來送死也就罷了,為什麽要拉著相思一起?!


    心口團起的戾氣越來越多,多得幾乎收勢不住,在抬頭看到男人同樣冷峻的容顏,她諷刺地笑了,“她能想到利用我女兒的辦法,也是難為她了,現在看來不想見她都不行了。”


    陸仰止聽她把話說得這麽尖銳,其實都是事實,但總覺得有什麽和從前不同了。


    他俯身抱住她,屏住唿吸片刻,又沉沉地吐出來,“先吃點東西,我們吃完再說,嗯?”


    唐言蹊不吭聲。


    明顯就是氣極了。


    “我讓人把相思接迴來,你不想見大姐,就讓她自己留在酒店裏住。”陸仰止端起床頭的粥,和一堆熱氣騰騰的食物放在一起,碗裏還是溫熱的,他把勺子遞到她嘴邊,“不說這件事了,我會解決,現在張嘴,乖乖把粥喝了。”


    唐言蹊咽了一口粥,僵硬著臉,一字一頓道:“陸仰止,我的孩子如果在陸遠菱手裏出了什麽三長兩短,我們就真的玩完了。”


    這話。


    男人的猛地一頓,勺子裏的粥滴落迴碗中。


    黑眸深處泛起絲絲寒芒,他不願意從她嘴裏聽到“玩完了”這樣的字眼。


    “大姐向來對相思視如己出,她不會做什麽。”男人眼裏的暗色濃得快要滴出來,“言言,和我在一起讓你這麽不開心嗎?三句裏麵有兩句都在暗示我分開,你知道我不喜歡聽這些。”


    唐言蹊亦是迎上他的視線,“所以,我就該容忍她的所作所為,來讓你喜歡?”


    陸仰止聽著她針鋒相對的口吻,忽然就想起了蘭斯洛特。


    她這種下意識的反抗,大概就是從那次事情發生了之後,留下的後遺症。


    他不知道那件事他做得哪裏不合適,也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換了別人,還有什麽更好的處理辦法。


    蘭斯洛特是她的親人,陸遠菱又何嚐不是他的親姐姐?


    愛是沒有人能夠解開的兩難。


    ……


    羅馬城。


    大街小巷裏飄蕩著別具風情的異國小調,歌聲悠揚婉轉,讓人身心舒暢。


    天色漸漸暗下來,沈月明打電話給容鳶,說是要和她共進晚餐,她拒絕了一次,對方又鍥而不舍地打過來。


    反反複複了很多次,容鳶都掛掉了,最後一次,她不耐煩地接了起來。


    “在哪。”那邊的聲音冷冷清清,遠不如方才那麽熱情。


    容鳶閉著眼睛笑,果然男人對獵物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她睜開眼,看了看手裏的高跟鞋,又看了看身旁空了半瓶的紅酒,最後視線落在泡在遊泳池裏的半截小腿上,“我!不!去!”


    那頭的人頓了頓,覺出了幾分不對,“去哪?”


    容鳶打了個酒嗝,扒著遊泳池邊的欄杆,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說了,我,不去!你很煩!”


    電話那頭,男人沉了臉,“容鳶,你在說什麽?你到底在哪?”


    “你管我在哪,不用你來接!我不想和你吃飯!”她靠在欄杆上,醉意闌珊中覺得男人說話的聲音十分惹人厭煩,想也不想就直接把手機扔進了水池裏。


    看著水麵上一濺幾尺高的浪花,她又癡癡地笑了,抬頭對著漫天的星鬥,不知說給誰聽,“霍無舟,你看……嗝,我也不是,嗝,沒人喜歡的……大家都想約我吃飯,我為什麽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手機沉進水裏,冒出一串串氣泡。


    把男人最後的聲音也淹沒了進去。


    聽著電話斷掉,霍無舟素來疏雲淡月般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冷到極致的神色。


    他握緊了手機,冷笑,這是出去喝酒去了?


    果然他不該想著反正人都到了歐洲,辦完老祖宗交代的事,不如打個電話問問她人在哪裏。


    他把手機扔迴兜裏,披上外套,便準備去和唐言蹊他們迴合。


    這個女人的事,她再也不想管。


    可是剛走出幾步,心裏某種尖利的念頭就急速生長起來,利刃戳破了他的胸腔,讓他無法再繼續視而不見。


    霍無舟深吸了一口氣,抬眼剛好看到了一家歐式網吧,腳下不聽使喚,就這麽信步邁了進去,走到一台電腦前坐下。


    幾分鍾後,他麵無表情地記下一串地址,出門隨手攔了輛出租車,將紙條遞上去,冷冷道:“去這裏,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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