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茫然地望著他,似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番話。


    明明不久之前,在遊樂園的時候,他才——


    “言言。”他抱緊她,用一種要把她揉進骨子裏的力道,俊臉蹭著她的皮膚,“說話,跟我說句話。”


    唐言蹊努力地牽了下唇角,結果眼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他看到她一言不發、隻是空洞落淚的表情,心裏更是絞緊得厲害。


    唐言蹊反手擁住他,把頭埋進他懷裏,再也抑製不住地痛哭出聲。


    “怎麽辦。”她也不說究竟是出了什麽問題,隻是一直重複著這三個字,“怎麽辦,陸仰止,怎麽辦……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他清楚地感覺到女人身上,有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絕望。


    陸仰止把她從車裏抱下來,低聲問:“怎麽了,告訴我怎麽了?”


    唐言蹊說不出一個字,隻是抓著他襯衫的領子,越攥越緊,“我要去警局,帶我去警局。”


    陸仰止看了她兩秒,也不問為什麽,俯身在她額頭上吻了下,喉結滾動,啞聲道:“好,去警局。”


    他抱著她走到自己的車旁,宋井很有眼力價地拉開車門,還沒說話,後門陸相思就撲了出來。


    “唐言蹊!”她扯著女人的袖子,大眼睛瞪著她,“你……”


    “相思。”男人嗬斥,“迴車上去。”


    唐言蹊垂著頭,朝陸相思笑了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


    陸相思被嗬斥了,很是不開心,但是看到女人臉上顯而易見的疲倦,還是抿了抿唇,乖乖上了車。


    唐言蹊被陸仰止放在後座上,抬頭見男人單手扶著車門,黑眸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四麵八方不留空隙地鎖著她,“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讓相思陪你說說話,有事就叫宋井。”


    唐言蹊點頭。


    他關上車門。


    動作輕緩得仿佛怕驚了車裏的誰。


    可是一轉身,眉眼間的溫情秒秒鍾散得一幹二淨。


    厲東庭隔著老遠都察覺到了那席卷而來的沉沉煞氣。


    皮笑肉不笑地迎上那人的視線,“還有事?”


    陸仰止實在想一拳頭砸在他那張英氣逼人的臉上。


    他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拳頭攥了又鬆,鬆了又攥。


    到最後厲東庭都看不下去了,不耐道:“要打就打,婆婆媽媽的。”


    陸仰止冷笑,“你他媽以為我不敢?”


    語畢,一腳踹在他旁邊一棵被燒焦的老樹上,焦黑脆弱的樹幹從中斷裂,轟然傾塌。


    厲東庭被他眼中陰鷙沉篤的鄭重嚇了一跳,也知道是自己開玩笑過火了,沒吭聲。


    陸仰止漆黑如澤的眸子盯著他,其中流露出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這兒,什麽情況?”


    厲東庭單手抄袋,目眺遠方,“有人蓄意縱火。”


    又或者,不隻是縱火。


    爆破小組在這附近至少找出了十枚炸彈、地雷。


    這是一起有預謀的襲擊。


    但不知道對象是誰。


    如果是針對當局,那麽地點設置在人多的地方不是更有殺傷力?


    更蹊蹺的是,公園裏當時有不下50人。


    19人或輕或重的受了傷,但都無性命之虞。


    隻有一個人,被燒得渾身焦黑,若非唐言蹊和她手底下的人到了現場,根本都無法辨認那人的身份和性別。


    “死的是誰?”陸仰止似有所覺,問完,迴頭看了眼車裏的人。


    厲東庭頷首,“是她認識的人,容鳶說,還是很親密的人。”


    陸仰止麵無表情吐出兩個字,“墨嵐?”


    厲東庭冷笑,“你倒是做夢都想讓他死無全屍。”


    “死無全屍?嗬,沒這麽便宜。”


    厲東庭聽出他語調裏那抹尖銳淩厲的戾氣還沒消,很自覺地避其鋒芒,道:“不是墨嵐,也不是他身邊的小跟班,聽說是姓蘭。”語畢,他又皺眉,“你怎麽不去問你女人?她對那人的底細比我清楚得多。”


    “算你還有點用。”陸仰止冷冷甩出這句話,看也不再看他,轉身往迴走。


    從厲東庭的角度看,他的容色平靜沉穩,沒有太大波瀾。


    但隻有陸仰止自己心裏知道,這個消息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姓蘭。


    es那位蘭總。


    她的蘭斯洛特。


    那天他在監控裏聽到的、她和宗祁的對話,猶在耳畔。


    “我認識他們那年,我才13歲。”


    “那時候他們大多都是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要麽就是家裏沒錢、連大學都上不起的人。”


    “後來,學校裏的同學都知道,我每天和一群無業遊民廝混,非說我是混社會的。還有個喜歡墨嵐的姑娘,追不到墨嵐她就欺負老子啊!當時的情況那叫一個危險,要不是有人趕來救老子……”


    陸仰止的腳步陡然頓住,聲音順著涼薄的秋風飄迴厲東庭的耳中,“屍體呢。”


    “警局。”厲東庭答得言簡意賅,“法醫檢查過後才會送還給親屬。”


    男人的長眉微擰,“需要出示親屬關係證明?”


    厲東庭嘴角一翹,露出一個“這不是廢話嗎”的嘲笑。


    陸仰止有條不紊地冷靜吩咐道:“幫我打點一下,屍體我要帶走。”


    厲東庭惡寒,“幹什麽?”


    人都燒焦了,他光看上一眼都覺得反胃。


    “行,還是不行。”陸仰止迴身望著他。


    明明是個問句,厲東庭卻覺得他其實隻給了他一個選擇,啐道:“就他媽你陸三公子譜大,滾!”


    次次拿他當槍使就算了,這迴是連幹什麽都不打算告訴他了?


    顧九歌在旁邊聽了個一清二楚,待陸仰止走後,她才伸手戳戳厲東庭的胳膊,笑眯眯道:“你基友不要你了。”


    “……”


    “沒關係啊,我要你。”


    厲東庭忽然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出得更厲害了。


    他沉著眉眼,嗓音如雷霆,如霜降:“你再動手動腳,記大過!”


    顧九歌怒道:“你就隻會用這種老掉牙的招數威脅我了嗎?”


    他冷漠地迴望她,不為所動,“招數不在新老,管用就好。”


    顧九歌氣結。


    ……


    陸仰止讓宋井開車把陸相思送迴了家裏,又馬不停蹄地帶著唐言蹊去了警局。


    容鳶、霍格爾和赫克托三個人還在輪流錄口供。


    唐言蹊走進去的時候,隻覺得自己的感官麻木退化得厲害,周圍的一切對她而言都無比陌生可怕。


    身邊的男人不動聲色地將她攬緊。


    唐言蹊卻伸出冰涼的指尖按住了他的手臂,“你在這裏等我,我有話要問霍格爾。”


    陸仰止淡淡望著她,沒有一點鬆手的意思,“有什麽話叫他出來說,我陪你一起。”


    唐言蹊欲言又止,半天才放棄了解釋,給出兩個字:“……不好。”


    男人眸色一深,“這就是你想和我在一起的誠意?”


    他的俊臉逼近,鼻尖貼上她的額頭,低笑,“你知道,我不喜歡秘密。”


    唐言蹊低著頭,道:“我還沒想好要怎麽告訴你,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先把這件事情搞清楚。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有事情瞞著你,但是……”


    她頓了頓,抬頭看向他,眉眼溫涼,“你應該更不喜歡我騙你吧。”


    男人身子一僵。


    有一瞬,下意識把她箍得更緊。


    下一秒卻又不置可否地放開她,嗓音溫漠而低沉,“抱歉,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唐言蹊困惑。


    他的手掌在她細膩白皙的臉上撫過,語調還維持在一貫的平淡中,“我沒想在你心情最不好的時候用方才那句話逼你什麽。我隻是不想讓你一個人麵對這些,言言,以後你有我了。你可以像任何女孩一樣任性,也可以比她們更任性,我不怕你把所有事情都丟給我,懂嗎?”


    唐言蹊心裏一觸,差點又落淚。


    她點頭,難得的溫馴卻更讓人心疼。


    “不過。”他的語氣陡然一冷,修長的手指攫著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狠狠吻了一下,道,“你要是敢騙我,就等著後悔吧。”


    唐言蹊反手抱住他,在男人的胸前埋頭輕笑,笑容裏卻還是苦澀的,“不騙你,我肯定不騙你。以後也都不騙你。”


    男人低眉瞧著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深沉,“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唐言蹊點頭。


    他又親了親她的額角,放了手,“去吧。”


    唐言蹊往審訊室的方向走出兩步,忽然又止住步子,“陸仰止,我能不能麻煩你兩件事?”


    男人大步跟上她,“蘭斯洛特的遺體還需要法醫解剖察驗,等他們給出結果,我會讓東庭把他帶迴給你。如果你不相信法醫給出的結論,我會再安排專人調查。”


    唐言蹊鼻頭一酸,“好。”


    她還什麽都沒說。


    他卻已然都替她安排好了。


    她想說的兩件事正是——要迴蘭斯洛特的屍身,以及,將這件事追查到底。


    陸仰止揉了揉她的頭發,抬眼,靜中含威的目光如寒風過境,掃過四周的人。


    小警察們立刻會意,對唐言蹊的態度都比方才恭敬了許多,“唐小姐,您裏麵請吧。”


    待唐言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邊,陸仰止才收迴視線,看向一旁的警員。


    “陸公子,您還有什麽吩咐?”對方一眼就看出了他有話說。


    陸仰止眸光幽深無底,疊著腿坐在沙發上,手指在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了敲,啟唇,冷淡而條理分明地說道:“把審訊室的監控打開,我要知道她們在裏麵說了什麽。”


    她何時告訴他,是她的決定。


    但是唐言蹊是他的女人,他如何能放任自己對惹她傷心的事一無所知?


    那,豈不顯得太無能了?


    倘若她暫時不願告訴他,那麽他就裝作不知,也不會插手。


    不過,了解情況,是必須的。


    知己知彼,才能在她說不定又要逞強的時候,給予她最合適的幫助。


    警員忙為他引路,“我帶您去監控室。”


    ……


    一排審訊室裏,容鳶正在其中一間被詢問著。


    霍格爾和赫克托二人並排站在過道裏,見到唐言蹊,同時愣了下,“老祖宗。”


    赫克托更是迎上去,把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沒事吧?您怎麽也被帶過來了?”


    唐言蹊是案發之後接到霍格爾電話才到現場的,按理說這件事和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再加上有剛才那位姓厲的軍官護著,應當……


    “是我自己要過來的。”唐言蹊答了他的問題,褐瞳看向霍無舟俊美而淡漠的臉,“霍格爾,這裏沒有外人,你可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了。”


    霍無舟原本靠在牆上,聞言單腿蹬了下身後的牆壁,站直了身體,俊透的五官中覆上難得一見的遲疑和複雜,“老祖宗,這件事一言難盡。”


    “那你就迴答我的問題,我問什麽你說什麽。”


    “好。”


    “你為什麽會在那裏,還剛好碰上了小蘭,和那場大火?”


    “我不是剛好碰見他。”霍無舟道,“是梅花約我過去的。”


    蘭斯洛特約他?!


    赫克托也怔住了,“他約你幹什麽?”


    霍無舟眯著眸子,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他說,他知道五年前在老祖宗身上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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