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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能源送達倒計時—12:42


    “他當時說了什麽?”林三酒一邊問,一邊將書來迴翻了兩遍——不用仔細看,也知道每一頁上的內容都叫人頭皮發麻,好像一頁頁書上都布滿了鋼牙鐵圈,隨時等著給人的意誌絞斷。


    黑澤忌自打把書交出去,人看著都輕鬆多了,好像卸掉了一大重擔。“基本上,除了想讓我看一看這本書之外,他什麽有用的話也沒說。”


    “那……你從十二頁裏看出什麽內容了?”反正要林三酒一行一行地看完十二頁,她自問是辦不到的——人生苦短。


    黑澤忌抬起眼皮,臉色沉沉地說:“大概是……大概是講了一個什麽技術的道德應用範圍和阻礙吧。”


    “居然真的能看出意思來?”


    林三酒反而驚訝了,隨便挑出一段仔細盯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盯著遠山山頂上的雲霧,輪廓形態永遠都在逐漸收聚變幻,捉摸不定,挪開眼睛的時候,隻記得自己看見過雲霧,卻描摹不出模樣了。“這本書能借我一下嗎?”


    “你要它做什麽?”黑澤忌有點意外,又補上一句:“當然,不是不行。你要接力看?”


    聽他的口吻,似乎要是有人能跟他接力看下去,實在求之不得。


    “不不,”林三酒可不想讓他產生這樣的誤會,“我轉化成卡片看看有沒有什麽隱藏內容。”


    黑澤忌神情未動,點了點頭。


    府西羅希望黑澤忌看的內容,應該不是這本書表麵上所呈現出來的模樣,黑澤忌自然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但他似乎覺得,隻要自己硬著頭皮看完,真正的內容自然就會浮出水麵——可這又不是練武,靠意誌與磨練就能改變現實。


    到底是什麽內容,府西羅沒有直接說出來,卻要放進一本書裏呢?


    還是說,那時給書的人,仍然是離之君?


    但是,這種製造出一本無法閱讀的書的能力,是離之君能有的嗎?


    林三酒將書合攏,置於雙掌之間,心念輕輕一動。


    【書】


    如果將書名也列出來的話,那麽林三酒今天也就不用幹別的了,一直滾屏吧。書的內容繁雜浩瀚,作者不明,用途不明,似乎會隨著閱讀的進展而逐漸增加頁數——也就是說,閱讀了幾頁,書就會增加幾頁。可以說是性價比絕高,一本書看一輩子,流落荒島不二之選。


    ……這種廢話一般的內容,就算不寫也沒什麽問題吧?


    林三酒在肚子裏歎了口氣。


    考慮到這大概是府西羅給的書,結果一點不令人意外,卡片上什麽有價值的訊息也沒有——她隻知道黑澤忌剛才看的十二頁,全都白看了。


    她打算試一試其他的辦法。


    從剛才看見這本書的時候,她就想到了府西羅的誓言。她的辦法很簡單,也是一個看看府西羅是否真心起誓的好機會:隻需要去問一問他就行了。


    “有什麽結果嗎?”黑澤忌伸過頭問道。


    “你看,”林三酒把卡片亮給他,黑澤忌的目光折轉兩次,麵色就沉了下去。


    “越看越長?”他此刻的一臉兇色,大概能給鳳歡顏嚇出一聲嗝來。“所以我看的那些難看玩意,看了也沒有用?”


    林三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邊解除了書的卡片化,一邊安慰道:“你別急,我——”


    話沒說完,隻聽“咚”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麽東西砸落到了地上。


    林三酒看了看自己手裏捏著的那一本剛剛恢複原狀的書,又碰上了黑澤忌一樣不解的目光。二人一起,帶著點兒茫然,朝地板低下了頭。


    在悶響撞上地毯之處,此刻正躺著另一本同樣尺寸厚度、同樣封麵設計的書;與剛才黑澤忌看的、林三酒現在正拿在手裏的,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在密密麻麻的小字書名底下,是一層不同的顏色。


    “怎麽……”


    黑澤忌彎腰撿起書,與林三酒手中的並排放在了桌上。“多了一本?從你卡片裏掉下來的?它……它能自己分裂增殖?”


    “好像是我解除卡片化的時候,就變成了兩本,”林三酒使勁迴憶了一下剛才轉換時的細節,低聲說。“為什麽會分裂成兩本?”


    分裂出來的新書,看上去就像是同一係列的續作:書名標題同樣令人不知道該從何處入手,卻能看出是不同的標題;展開第一頁,文字也不同了。


    “這本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在說什麽鬼話,”林三酒使勁揉了揉額角,說。


    “第二本說不定正是給你的,”黑澤忌望著桌上的書,冷不丁地說,倒是令她吃了一驚。“不是在與你卡片能力有了接觸之後,才多分出一本來的麽?你拿上它吧。”


    林三酒抬起頭,掃了他一眼。他的側顏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語氣是如此自然而然,甚至令她也生出同感,覺得大概第二本書就是給她的。


    黑澤忌的直覺不比她差;那麽……幹脆就帶著它去問問府西羅好了。


    至能源送達倒計時—12:16


    exodus實在大得過頭,沙萊斯係統中沒有位置記錄的話,找人就成了一件頭疼且費腿的事。


    林三酒轉了好一會兒,發現不僅沒有找到府西羅,其他人也早就各自散去了,不知是否都迴了房;她一時不知道該去哪兒找,隻好又走迴了觀景平台。其實不用走進去,就能感知到裏麵其實空無一人——但她還是走進去了,走進了幽藍近寂的一團靜涼空氣裏。


    燈都關上了,昏暗的夜影裏,還殘留著親友們不久前留下的餘溫。


    若是將手伸入吧台上方的空氣,她似乎還能觸摸到清久留放下杯子時,動作在時光裏劃過的痕跡;波西米亞要求看餘淵紋身的地方,就在不遠處的沙發上,隱隱閃爍著談笑聲漸漸消逝時,泛起的波光。在空蕩平整的玻璃窗前,遙遙立著一個人影……


    等等。


    林三酒頓住了腳步。


    在空蕩平整的玻璃窗前,遙遙立著一個人影。


    並不是她恍惚間對親友的迴憶,也不是她眼花生出的錯覺——隻不過當她急急幾步衝上去的時候,她也很快意識到了,那人影並非是站在玻璃窗“前”的。


    在觀景玻璃外,暗灰綠的樹林邊緣,確實站著一個人;盡管那人的背影模糊不清,幾乎像是夜色波動了林蔭後,影子的短暫交錯,卻令林三酒生出了一個強烈的感覺:那個人,她認識。


    “沙萊斯?”林三酒立刻叫了一聲。“外麵是什麽人?”


    “安保攝像係統並未在附近捕捉到可疑活動,”沙萊斯平靜地答道。


    林三酒腳下早已一步一步地後退了出去。那人看見她了嗎?


    不管看沒看見,那人影都沒有動,似乎暫時還沒有離開的跡象;也就是說,她還有一點點時間——


    “開門!”


    伴隨著艙門氣閥輕輕的一聲嘶響,林三酒一側身,不等艙門完全打開,就一頭撲進了外麵的夜色裏。艙門與觀景台玻璃窗所麵對的,並不是同一方向;她雙腳近乎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麵上,借著夜色遮掩,朝exodus靠近樹林的那一側繞了過去。


    她沒能走出去幾步。


    雙腳落地時,夜色寒涼,昏白的薄月光與時間一起,緩緩流過了沉墜著的大團烏藍雲朵,流進了人世間,一切都與過去的幾個夜晚沒有什麽不同。


    等林三酒朝樹林的方向繞去的時候,她卻走不動了。


    好像頭上腳下的世界全軟化了,時間、空氣、重力……都糾纏融化,變作了一層又一層的柔厚物質,叫人想起小時候玩的橡皮泥;她走一步,黏厚的世界就接住了她的腳,舒軟軟地往後一抻,林三酒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不但沒近,卻又遠了一步。


    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人更換了一套物理法則,世界並不傷害她,隻是在按照新的物理法則行事罷了;然而在黏厚柔軟的新規則的包圍裏,林三酒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行動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站立在什麽地方,張開嘴喊話的時候,是否還有空氣能夠傳播她的聲音。


    怎麽迴事?


    林三酒一時幾乎連驚異恐懼都顧不上了;她甚至懷疑自己其實仍然在圖書室裏,因為看書看得太無聊而睡著了。這樣的世界,隻有夢境才能塑造得出來,也隻有在夢裏,才會怎麽跑也跑不動吧?


    至能源送達倒計時—12:11


    “你怎麽在這裏?”


    府西羅的聲音如同一盆雪水,兜頭將林三酒澆得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她猛然一下,意識到了自己正在緩緩地、倍速放慢一樣地往地麵上跌去。


    這種好像連空氣都帶著無限阻力的緩滯跌勢,按理說不應該對她造成任何傷害;隻是當林三酒一刹那迴過神來的時候,她頭腦裏驀然爆發出的求生警告,卻令她血管都跟著隱隱顫抖起來了。


    府西羅的一隻手,輕輕抓住了她的後心,止住了她的下沉。


    “你不應該出來,”他低聲說道。“對你而言,太危險了。”


    在被他一點點拽起身時,那種世界化作一團軟泥的觸覺,也漸漸從林三酒身上退下去了,就好像她真是被人從泥團中拽起來的一樣。


    “怎……怎麽迴事?”她能感覺到,自己仍沉在那種古怪狀態裏的手腳,依然像是要融化成世界的一部分似的。


    “我發現有人正在對我們進行觀測。”府西羅說。“所以我出來看看是怎麽迴事,製止一下。”


    “誰?”林三酒立即問道,“樹林裏的那個人影?”


    “樹林?”府西羅從喉嚨裏笑了一聲。“不,她不在樹林裏……她是站在這一層宇宙之外,靠時間流進行觀測的。”


    真的是樂極生悲了……我媽本身就有基礎病,加上她又很固執不聽勸,非得拖得症狀嚴重了才肯看醫生,結果大晚上跑去看急診,各種檢查折騰了一番,給直接留下住院了……這可真是,一個完美的旅行句號。我自己還沒好全呢,焦頭爛額+渾身難受,跟著著急了整整一天。你問我現在什麽感覺,我跟府西羅一個感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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