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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已有一間治療艙艙門出現破損,請機械維護人員迅速趕至醫療室,再重複一遍……”


    “警告,a1區側門正處於攻擊之下,警告,a1區側門正處於攻擊之下……”


    “請機械維護人員迅速趕至醫療室……”


    伴隨著一遍又一遍鳴起的警示音,莎萊斯的聲音響徹了飛船整整一層。林三酒早就衝出了房間,一時之間焦頭爛額、分身乏術,不知道該先去門口抵擋那些人偶好,還是先去醫療室找人偶師好——反正哪個都不會輕鬆。


    涉及到人偶師的事情,她偏偏又不能讓別人代勞。波西米亞和雙胞胎就不必提了,恐怕活人出去,人偶迴來;斯巴安倒是能擋一擋人偶們,但她可不願意冒險讓exodus成為戰場。


    還是應該先解決問題的源頭。


    決心一下,林三酒一路飛奔朝醫療室跑去,跑到一半才猛地一拍額頭,急急忙忙又叫了一輛懸浮艙——等她在醫療室門口一躍跳下懸浮艙的時候,卻忽然皺起眉毛,猶豫著沒有推門進去。她探頭聽了聽,裏麵隻有一片死寂。


    ……咦?


    就算裏麵冒出一頭哥斯拉四處摧毀噴火,林三酒大概都不會吃驚;反而是一點聲息都沒有,才真叫人滿腹疑慮。


    而且好幾秒鍾過去了,她卻再沒有聽見莎萊斯的通報聲。


    怎麽迴事?


    人死了?


    林三酒醞釀了一會兒勇氣,終於用好不容易恢複了的一點兒意識力包住手,輕輕打開了醫療室門。門朝後滑開了,漸漸露出一片潔白而硬冷的空間。


    ……醫療艙果然被破壞得挺慘。艙門斷裂成兩半,頹喪地垂在地上,露出無數細密、瀕死的線路,連火花也不再閃爍一下了。


    渾身漆黑的人偶師,此時正坐在雪白牆壁、燈光的環繞之中,仿佛一處狹窄細瘦的黑洞,沉沉地吸收了光芒。他顯然沒有死,這讓林三酒不由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她又疑惑了起來,謹慎地慢慢走了近去,就像對麵坐了一頭兇獸似的。


    人偶師竟然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他顯然看見了林三酒,因為他黑沉沉的眼睛在陰影中微微動了一動;然而他並沒有發怒,也沒有攻擊她,仍舊木然地坐著,就像是——就像是——平常人睡了長長一覺以後,初醒時不免惺忪茫然一樣。


    林三酒一步步走到他身邊,戒備著舉起雙手;過了一會兒,又把手放下了。


    烏黑得泛不起一點光澤的頭發,零落地散亂在他的肩頸上。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單薄皮膚就像是一層雪霧,氤氳中透出了他淡淡的、青青的血管脈絡。林三酒壯著膽子輕輕撥開了他的頭發,在那片皮膚上看見了一個十分新鮮的針孔。


    她這才發現,人偶師身後的醫療艙內壁上,正滑過去了一行字:sedativeinjected。


    ……好像是注射了鎮靜劑的意思?


    怪不得他這樣平靜——原本能讓一個普通人昏睡不醒的鎮靜劑劑量,卻隻能讓進化者放空了意識,遊走在茫然無神的邊緣。


    別看醫療艙的門都被破壞了,關鍵時刻卻還能及時做出做出應急措施——看來一定得想辦法把它修好才行。


    她低聲叫了一句“人偶師?”,對方順從地慢慢抬起了頭。


    望著她的一雙烏黑眼睛裏,沒有怒火也沒有陰冷,唯有眼周淡淡的、近乎透明的亮粉時不時微微閃爍一下,仿佛映在深潭水麵上的夜星。


    “……嗯?”人偶師從嗓子眼兒裏應了一聲,神色如同雪後曠野一般純淨,仿佛又變成了一個毫無抵抗的少年。


    林三酒反而有點慌了手腳。


    她從沒有麵對過這樣的人偶師,也不知道他事後會不會留下記憶;她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能柔聲哄道:“那個……你受傷了,但這個醫療艙壞了,穩定不住你的傷勢。你能換到另一間醫療艙裏去嗎?”


    她一共隻有三個醫療艙,她隻能祈禱人偶師在藥效過了的時候,不要再毀掉一個就好了。


    “嗯。”人偶師點了點頭,薄薄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頭吃不飽的小羊。林三酒不敢碰他,隻好看著他搖搖晃晃、昏昏沉沉地自己爬出了醫療艙;在他一聲不吭地走進了另一個醫療艙裏的時候,她趕緊低聲吩咐了莎萊斯幾句話。


    人偶師明明人就坐在醫療艙裏,但精神、意識卻像是遊蕩在天外,被隔離在了周遭環境之外。她忙掐斷了通訊,匆匆幾步走上去,低聲安撫道:“……那個,沒事的,你的傷在這裏會被治好的。來,躺進去吧。”


    當年那個第一次看見人偶師在眾多玩偶假人的簇擁下走上高台的林三酒,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她竟有一日會對人偶師說出這種話——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她安慰得很生硬,但人偶師卻十分——可以說是十分溫柔地,用鼻音應了她一聲。


    他轉頭看了看身後的醫療艙,忽然顯而易見地猶豫起來,又仰起頭看了一眼林三酒;漆黑的眼睛望著她輕輕忽閃幾下,竟叫人覺得他是鼓不起勇氣,重新孤零零地躺下。


    林三酒深深歎了一口氣,忍不住用指尖將他睡亂了的黑發微微梳理幾下,希望這個動作能多少安慰他一點兒。


    等他的傷好了以後,自己恐怕真的會死了……她掙紮在溫柔與恐懼這兩種心情裏,充滿了不甘地想。


    “你叫我啊?”


    沒有一點兒預兆地,從醫療室門外探進來了一個腦袋。波西米亞無論戴著多少叮叮當當的累贅,還是能像隻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接近人。


    “我有事找你,”林三酒收迴手指,感覺到波西米亞的目光正隨著自己的手移動,“你過來一下。”


    “我不。”


    “……沒事的,他現在沒有危險。”


    “我有。”


    跟這幾個人打交道真是累死了。林三酒又歎了口氣:“他被注射了鎮靜劑,很安全,不會傷害你。”


    波西米亞這才謹慎地走了進來。她看了一眼破損的醫療艙,在人偶師十來步遠的地方停下了:“幹嘛?”


    “我今晚不會在exodus,”林三酒打量著她的神色,暗暗準備在波西米亞掉頭就走的時候衝上去抓住她:“我希望你能在這段時間裏,留在醫療室照顧一下人偶師。”


    波西米亞果然掉頭就走了,也果然被抓住了袖子。她換迴了自己吉普賽女郎一樣的裝扮,好抓多了。


    “你可能也需要躺進去治療一下腦子,”波西米亞臉都白了,“我像是活膩了的人嗎?”


    “我保證不會有危險的,”林三酒忙好聲勸道,“他醒來以後肯定需要旁邊有個人,為他解釋情況,聽他差遣,防止他又打破醫療艙……這些瑣碎事情,人偶做不到。你又沒有得罪過他,他的殺機都存著留給斯巴安——和我了。”


    “還要我防止他——”波西米亞被氣得一句話都沒說完整,“你以為你很了解他?”


    林三酒被問得噎住了,想說“是”又不大好意思。就在波西米亞哼了一聲,又轉身要走的時候,她急忙握緊對方手臂,拋出一個新的魚餌:“你幫我一個忙,我也幫你一個忙,好不好?”


    波西米亞一愣,轉了轉眼睛,好像被勾起了什麽心思。


    在她猶豫的時候,林三酒趁熱打鐵:“再說,你不是一向挺厲害的嗎?也不是讓你和他戰鬥,如果真有什麽不對,在他重傷初醒的時候往外跑,難道你還跑不掉?”


    更何況斯巴安不知怎麽控製住了的那個人偶,現在還呆呆站在餐廳裏無事可做;她打算把那人偶混在其他人偶裏一起放進來,作為保護波西米亞的一道屏障——盡管她不認為人偶師會對自己的朋友下手。


    但是這一點,林三酒並不想告訴波西米亞;她就是不想看見這個女人太肆無忌憚。


    也不知道是她的話起了作用,還是茫然地聽著二人吵架的人偶師看起來足夠無害;最終波西米亞還是極不情願地答應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離他十來步遠的地方,渾身都僵直著,仿佛被架在了一副鐵牢籠裏。


    身邊有人在,似乎人偶師也鎮定多了;他重新躺下以後,封閉堅硬的醫療艙門再次關攏了。


    那麽下一步,就是去把門口的人偶帶進來了……林三酒坐進駕駛艙,打算一旦發現自己控製不了那群人偶,就把斯巴安叫過去。既然大家以後都是同伴了,她就也絲毫不忌諱麻煩別人了。


    “莎萊斯,門口的情況怎麽樣了?”


    “破損狀態5%。”


    “真煩人……不,我是說,門口的人還在嗎?”


    “是的,那一個人還在。”


    一個?但是雙胞胎明明——林三酒剛升起了疑惑,頓時想起來了:莎萊斯隻能通過熱感儀來判斷門外有沒有人,人偶們自然是不會有一點體溫的。


    那麽唯一一個活人是誰?


    她一邊想,一邊打開了氣壓門。目光一落在那個來迴轉圈的人身上,林三酒就不由微微張開了嘴。


    “小酒!”


    胡常在看起來也和她一樣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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