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了。可能是我關了燈的緣故,護士再沒進來。我就這麽坐著,看著空無一物的牆。光線不足,使得那牆麵反而像有了什麽。就在上麵,似乎還能跑動。我就看著它,黑暗中不存在的實體。


    地上是窗外投進來的光,印成四方的格子。格子裏依舊也是空的。不,那有什麽在慢慢升起,一個圓,接著變成橢圓,後來終於什都不是了。可是它依然跳動著,漸漸裝滿整個格子,格子也就不見了。


    “喂!看什麽呢!”我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床邊站著一人。費力地在黑暗中辨析,是白果兒。


    “怎麽不開燈?”她雖然這樣問,卻沒有自作主張地把燈打開。


    我沒迴答,問她:“你怎麽也來了?”我想這一家三口真有意思。接龍嗎?


    “你為什麽要說‘也’,還有誰來了?”白果狡黠地看著我。


    “沒誰。”我說。


    “是我嫂子吧!”她笑了。


    “知道還問。”我佯裝生氣。


    “哈哈,害羞了。見到暗戀的人,心裏高興壞了吧!”


    “別說我了,”我岔開話題:“你來幹嘛?”


    “這不是廢話嘛,當然是來慰問你的。”她說完,自己在櫃子裏翻出蘋果吃了起來。衣襟上擦了擦,就“哢嚓”咬了一口。不知道怎麽那麽響!


    “你來慰問我,什麽都不拿就算了,居然還吃病人的東西。”


    “你要不要?”她說著,扔給我一個,打在我的傷腿上。“哎喲!你故意的吧!”我惱道。她卻樂了,“還真受傷了,我還以為你裝出來騙我嫂子的呢。”


    “隨便你怎麽說。”我把蘋果拿在手裏沒吃。她的卻已經見核了。“不削皮吃不下去?”


    “嗯?”我不解。


    “給病人遲蘋果不都要削皮嗎?雖然我不理解為什麽要這樣。”她說。


    “就和病人不能吃麻辣燙一樣?”我玩味道。


    “嗯。”


    “應該是為了表現對病人的格外關心吧。”我還在就此發表意見,她卻早已跳到下一個問題。“我餓了,出來還沒吃飯呢。”她說。


    “你怎麽不問問我,我可是病人。”


    “好吧病人,還吃麻辣燙怎麽樣?你是外傷,不會吃死吧?”


    “不會。我正想吃呢,上次都讓你吃了。”


    “嘻嘻,這次賠你。再加兩罐啤酒如何?”


    “你能喝嗎?”


    “瞧不起女的是不是!”她這話倒挺像秦子。


    “沒有,快去吧。”我說。肚子也叫了起來。明明剛才一點不覺得餓。這女孩兒真是有意思。


    不一會兒她就迴來了。一邊說:“可進來了。簡直跟特務一樣。你都不知道我把啤酒夾在咯吱窩裏多難受。這也沒什麽了,麻辣燙卻沒處去藏,一路上都有人看我。”


    我卻隻對前半句話感興趣,兩個指頭提溜起她放在桌上的酒,故意咧著鼻子說:“夾在咯吱窩裏……”


    “怎樣!姑奶奶三天沒洗澡了,聞聞!”她揚起胳膊貼近我。我無法閃躲,臉一下碰到了她的胸。緊接著她“啪”給了我一耳光。“流氓!”


    “可是我好像什麽都沒幹吧……”我無力地說。


    “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的寬宏大量?”


    “知道就好。快吃吧!”她等不及了,我也饞,兩個人就在醫院病房裏埋頭吃起麻辣燙來。


    “開不開燈?”白果兒問。


    “不用,能看見。”


    “也好,這樣才有偷偷摸摸的感覺!”她說。“你上次錯了。”忽然又說。


    “什麽?”


    “你說左手刀右手叉,說反了。”她吃起東西來頭也不抬。


    我略尷尬,就岔開話題:“說到上次,你就是專門為了你哥試探我的吧。”


    “對呀。”她毫不隱瞞。


    “你哥讓你來的?”


    “當然不是。我哥那麽老實的人,可能正當你和我嫂子就是同學呢。”


    看來你不了解你哥,我心想。“結果呢?”


    “你賊心不死。”


    “……”我無語。“但是他們都要訂婚了。”


    “你知道了呀,”她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還有兩個月,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她閨蜜還專門從美國寄來了禮物。”


    “不是說是生日禮物嗎?”我這才知道那個玻璃娃娃是怎麽來的。


    “什麽生日禮物?”


    “沒什麽。”我突然想到秦子是故意那麽說的。


    “果然賊心不死。”白果兒瞪著我。


    我們正吃的高興,燈突然亮了。小護士走到我旁邊一把搶過啤酒罐。“你是病人知道嗎?而且這兒是醫院,不能喝酒。”


    “對呀對呀,我說了你就是不聽。”白果兒演的活靈活現。我一看,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把她的酒藏了起來。


    “你是他朋友?”護士問。


    “我是他妹妹。”


    “哦。”護士分明注視著我,我想起剛才說沒有家人朋友,身上燥熱。


    “刺激性食物對他的傷口不利,下迴注意。”


    “可是他就喜歡吃這個,”白果兒哭喪著臉,簡直是天生的演員。“我想盡量滿足他的要求,怕他以後吃不到了。”她還抹起了眼淚!


    護士肯定和我一樣錯愕,一會兒才說:“他會好起來的。你放心。”


    護士出去之後,她哈哈大笑起來。怎麽看也不像一個會自殺的人。


    “有意思嗎?”我問她。


    “很有意思。”她笑得喘不過氣。“尤其看到你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可是仔細想想,雖然她成天胡鬧,但是開的玩笑也和死亡有關。


    “你和護士很熟嘛!”她調侃地說。


    “沒有,剛認識。”


    “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嫂子,結果又在這兒勾搭護士。”


    “我哪有口口聲聲說過?”雖然知道解釋對她無用,但是還得說。


    “悶騷男!”


    “……這麽晚了,你不迴去?”我隻想把這個磨人的小妖精送走。


    “這麽晚了,迴不去了。”她好奇地看著我:“我在這兒過夜沒問題吧,你該不會做什麽奇怪的事吧!”


    “不會。我什麽都沒幹就被你賞了一巴掌,還敢幹什麽。”


    “誒,那就好。”她倒在旁邊一張空著的病床上。“酒足飯飽啊!”不久她就唿唿大睡起來。


    我原以為她晚上可能輾轉反側,暴露真實的自己,卻仍然一切正常,和其他同齡少女沒什麽區別,甚至比她們更加充滿活力。但是這個樣子更教人擔心,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就會發起瘋來要自殺。


    月光傾瀉在她的臉上,頭發散亂,楚楚可人。我看著她,房間裏靜得可以聽到她的唿吸。多好的女孩兒,如果不自殺的話。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護士已經在整理屋子。“那女孩兒呢?”我問。


    “你說你妹妹?”


    “啊。”我反應過來。


    “她一早就走了,說要上課,還拜托讓我多照顧你。”護士親切地笑了。


    “她有點胡鬧,你別介意。”


    “不會,我倒覺得你妹妹挺可愛的。你也真是的,有這麽好的妹妹,怎麽說沒家人呢?”


    “習慣了。”我隨口說。


    “感覺你和你妹妹挺像的。”她說。


    “像?”我很意外,不知道哪裏像了。


    “是啊,雖然表麵上看起你不瘟不火,她咋咋唿唿,但是其實兩個人都有點憂傷。”


    “你能看出來她很憂傷?”


    “是眼神。你應該多關心她才對。”


    “她的確經曆了不少事。”我說。


    “可是生活得向前看不是?她那麽有趣的一個人,應該很快會好起來。”


    “嗯。”


    “還有,”護士看看我:“她其實不是你妹妹吧?”


    “不是。她其實是……”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麽描述“被我救了的最好朋友的男朋友的妹妹”這一關係。


    護士莞爾一笑:“沒關係的,雖然她還是學生,但你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吧,沒關係。”


    “不,你誤會了,我們隻是朋友。”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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