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軒的手一頓,驀的綻開一抹笑,若無其事的鬆了手。

    “太傅想看看本宮的功底,本宮也有些好奇太傅的本領罷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太傅好膽識。”

    一句好膽識,便解釋了所有,但……誰又敢說什麽呢?

    陸璿扯扯唇,握住劍柄,撩起衣袖將劍身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但……她連哼都沒哼一聲。

    “太子殿下剛剛的劍舞得很好,身姿俊逸,一氣嗬成,但下盤還不夠穩,想必是在治國之道上花費了太多精力。”

    陸璿說完提劍上前,手腕翻轉,挽出軒轅軒剛剛的劍花,隻是動作放慢了許多,同時開口向眾人解說。

    “這劍花漂亮,可起勢太久。若對方所用的是長戟大刀這樣的兵器,恐怕還未出招便被人製服了去。”

    這話裏的意思隻差說軒轅軒這劍舞得中看不中用了。

    軒轅軒抿唇,又聽陸璿繼續道:“最後這一招取人首級要快準狠!除了速度上的爆發力還有下盤的穩定性。”

    “依太傅之見……”

    軒轅軒不服氣的想反駁,腿彎一疼,被陸璿用小石子砸了一下。

    “若方才臣女與殿下是敵對的,在殿下衝過來的途中,便會用內力以碎石攻擊殿下的腿部,在殿下取臣女首級之前,就已經失去戰鬥力了。”

    陸璿的聲音很平靜,若不是她臉頰和手上還有血。旁人完全看不出她剛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軒轅軒彎腰拍了拍腿上的塵土,但因為那石頭沾染了陸璿手上的血,在他腿彎處留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印跡,一時無法祛除。

    像是在故意提醒他的弱點。

    軒轅軒眼底閃過一絲陰暗,某些被他隱藏壓抑的情緒在不斷的發酵,咆哮著要發泄出來。

    將劍插入土中,陸璿單膝跪地:“臣女愚見,若是殿下想要提升自己的武力,需每日紮馬,並在手腕腳腕及腰身綁上數斤重的玄鐵,以增強四肢的負重能力。”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陸璿這話裏說的,都是有助於增進武力的。

    然而沒等軒轅嘯說話,就聽見一道悠然的聲音:“既然如此,就由太傅製定一份計劃,交由本輔督促太子執行,太傅近日沒事就不用進宮了。”

    天氣冷,這人說話時吐出灼灼白氣,頗有幾分仙人之姿,隻是那紅白相間

    的衣裳實在俗氣。

    “喲!本宮倒是不知道,國輔大人什麽時候能代陛下做主了?”

    淑貴妃懶懶的把玩著茶杯笑問,針對路少卿的意味很明顯。

    以往這種時候,五皇子軒轅辰都會幫著淑貴妃一起說話,可是今日他卻異常的沉默。

    沒有軒轅辰幫腔,路少卿不答話,其他人自然也不會開口。淑貴妃便冷了場。

    氣氛越來越尷尬,空氣仿佛凝滯,許久,軒轅嘯沉聲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陸璿猛的抬頭,他問的是陸沅!

    陸沅跪下。背脊挺直,抱拳行了個軍禮:“末將陸沅,拜見陛下!”

    “末將?你也是陸家軍?”

    “迴稟陛下,是!”

    陸沅聲音洪亮的迴答。

    迴京之後,穿男裝已多有不便,上次的騎馬裝不錯,孫秀英便又換著花樣給她們做了兩套。

    此刻陸沅身上穿著的是一套淡青色,頭發用同色綢帶束著,露出光潔的額頭。

    皇威之下,她並未表現出恐懼,比一般京都貴女氣勢還要強上兩分。

    陸璿心頭狠狠一跳,短短的時間,腦海裏已是閃過無數念頭,

    “朕記得你兩個哥哥還有父親,都戰死沙場了?”

    軒轅嘯頗為慈愛的問,這態度卻越發讓陸璿心底發涼,陛下他究竟想做什麽?

    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別人提起哥哥和父親,陸沅眼眶濕潤得厲害,顫著聲迴答:“是,末將的父親和兄長。都戰死了。”連屍骨都未尋迴,無法魂歸故裏。

    “本宮瞧著這姑娘模樣倒是不錯。”皇後細細打量了陸沅,溫笑著說。

    若是一般女子,能得到這樣的賞識,已是祖上積德,陸璿卻是驚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出聲:“娘娘……”

    “嗯?本宮想收她做義妹,璿兒有什麽意見嗎?”

    皇後邊說邊褪下手腕上的一個鐲子遞給陸沅,眼底是滿滿的憐惜,真的如同一個親和的姐姐。

    原來是收做義妹。這樣,也好。

    “謝娘娘厚愛。”陸璿緩了神色,高聲謝過,陸沅也接過鐲子謝了恩。

    軒轅昊見狀也是一笑,從腰上解下玉佩遞給陸沅:“事發突然,日後再給妹妹補上見麵禮。”

    軒轅昊是眾皇子中最為溫文儒雅的,笑起來更是讓人覺

    得春意融融,陸沅紅著臉接過玉佩,強忍許久的淚水終究還是滑落。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她‘妹妹’了呢。

    這邊一片溫情,淑貴妃卻是無語的打了個哈欠。皇後也真是夠掉身份的,這丫頭出身低賤,陛下不過多問了一句,她就急吼吼的認了妹妹,也不怕給列祖列宗丟臉!

    哈欠打了。嘴巴還沒合上,耳邊炸開一道驚雷:“小五好像還沒有立妃吧。”

    立妃!?

    這兒剛認了妹妹,就問立妃的事,意圖會不會太明顯一點?

    淑貴妃理理衣襟,端端正正的坐好。

    “陛下。辰兒還小,老三不也還沒立妃嗎?自古都是長幼有序,就算要立妃,也該是老三先立吧。”

    淑貴妃眉眼彎彎的看著軒轅昊說,一雙鳳眸風情流轉,美色無邊,軒轅嘯卻是看都沒看一眼,隻掀眸看向軒轅昊。

    不明白怎麽就扯到自己的婚事上了,軒轅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父皇難道忘記了,孩兒十歲時曾有高人說過,及冠之前,不得與女子行房,而且就算要娶妻,妻子也要比皇兒大才行,孩兒還有半年才及冠,但是如今放眼整個京都,別說比孩兒大的閨閣小姐,就是比孩兒小的,都已議親論嫁。”

    還有這個說法?那三皇子豈不是此生不能娶妻生子了?陸璿暗自思量,莫名有些惋惜。

    這樣的男子。若是生在尋常商賈家,肯定會早早尋了清白人家的小姑娘,養來做童養媳吧。

    生在皇家,若沒有身世足以匹配的女子做正妃,隻怕會讓人恥笑。

    這借口軒轅昊年年都要拿出來說幾遍。淑貴妃也一早料到他會這樣說,嗤笑了一聲:“老三,這京都找不到,不代表大律沒有啊,若是發出皇榜,想必不出幾日便會有符合要求的姑娘爭先來京,若是嫌身份不夠,便讓姐姐再認下不就好了。”

    淑貴妃說完‘咯咯’的笑起,好像隨便什麽人都能被皇後認下。

    牽扯到軒轅昊的婚事,皇後的笑意褪去,國母的威嚴襲來:“昊兒的婚事自有本宮和陛下替他做主,貴妃妹妹還是少插手為好,以免亂了規矩!”

    見皇後如此維護軒轅昊,淑貴妃笑得更歡:“姐姐待老三真是比親生的還要親,也是。這女人啊,自己生不出來,能有個依靠也是不錯的。”

    這話已是涉及宮闈辛秘,淑貴妃卻當眾說了出來,顯然是被軒轅嘯

    想給軒轅辰立妃的事打亂陣腳慌了神,才會這麽口不擇言。

    皇後沒有因為被踩了痛腳,不顧形象的與淑貴妃鬥嘴,隻是靜靜地看了淑貴妃一會兒,收迴目光,端莊的坐著,目不斜視,再不開口說話。

    “昊兒情有可原,婚事可以延後再說,老五的婚事卻是不能再拖了,側妃朕不管。正妃還是要先立一個為好,國輔大人,你說是嗎?”軒轅嘯看向路少卿問。

    原本懶洋洋坐著的人,溫吞吞的站起身,拱了拱手,清淺一笑:“陛下說得極是。”

    那一笑如初雪落滿枝頭,悄然無聲,卻沁人心脾。

    軒轅嘯滿意的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喝了口茶,隨口一提:“太傅似乎也不小了。”

    “父親膝下隻有臣女一個女兒,有意招個女婿入贅家門。”

    被軒轅嘯點名,陸璿並沒有感到意外,冷靜的開口。

    此話一出,周圍便是一陣倒抽氣聲。

    招婿入贅這種事,就連曆代皇帝最疼愛的公主也是少見的,這人竟就這麽輕易的說出了口!

    “入贅?”軒轅嘯重複,似乎聽見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不知道想到什麽,軒轅嘯突然笑起:“下月初有冬獵,屆時朕會替太傅留意的,也不枉護國將軍這麽多年征戰沙場的辛勞。”

    這大概是陸璿這麽多年,聽到最嘲諷的一句話。

    然而,陸璿也隻是跪下,高聲說了一句:“臣女叩謝陛下。”

    對陸璿的順從,軒轅嘯很是滿意,點頭道:“到時,請觀月公主一起來吧。”

    “觀月公主?”淑貴妃擰眉,陛下是不是病糊塗了?皇室之中,哪裏有封號‘觀月’的公主?

    “皇後認下的妹妹,自然也是朕的妹妹,賜封號觀月,衣食住行皆按照公主的標準來,隻是依舊暫住將軍府。”

    軒轅嘯這話,既是解釋,也是命令,淑貴妃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死死地捏著手裏的帕子才沒情緒失控。

    陸沅怔了怔,雖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還是機敏的跪下謝恩:“末將謝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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