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比沒有明白他的奇遇的直接後果。第二天早上,他動身進城,去同一位想開車行的朋友會麵,那位朋友認為博比的合夥也許極有價值。


    用了兩天把事情安排得使人人都滿意後,博比乘十一點三十分的火車迴家。他確實趕上了車,隻是時間太緊。他趕到帕丁頓時已是十一點二十八分了。他急匆匆衝過地道,在列車緩緩啟動時衝上三號站台,躍上看見的第一節車廂,不顧近在身後的檢票員和搬運工的憤怒。


    扭開車門,他手腳並用地跌了進去。車門被手腳靈敏的搬運工砰地一聲關上。博比此時發現自己正麵對著車廂裏惟一的乘客。


    這是頭等車廂,麵對車頭一方的角落裏坐著一位正在抽煙的皮膚黑黑的姑娘。她身穿紅裙子綠上裝,頭戴一頂天藍色的貝雷帽,除去長相有點像街頭手風琴師身邊的猴子外(她長了一雙神色悲哀的黑眼睛,臉上皮膚起皺),她還是顯著地引人注目。


    博比剛準備開口道歉便突然中止。


    “啊,是你呀,弗蘭基2”他說,“很久不見你了。”


    “啊,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快坐下來聊聊。”


    博比咧嘴一笑。


    “我的票顏色不對。”


    “那沒關係,”弗蘭基客氣地說,“我來替你付差價。”


    “我的男子漢尊嚴不容有這種想法,”博比說,“我怎麽能讓女士為我付錢呢?”


    “這是因為我們多年來一直有緣。”弗蘭基說。


    “差價我自己來付。”博比英雄般地說,這時一個藍色的魁梧身影從走道來到車門邊。


    “讓我來應付吧。”弗蘭基說。


    她朝檢票員優雅地微微一笑,後者接過白色車票打了個孔後,用手觸帽致意。


    “瓊斯先生剛進來和我聊了一會,”她說,“這沒什麽關係吧?”


    “沒關係,小姐。我期望這位先生不會在此逗留很久。”


    他幹咳一聲,然後意味深長地補丁一句,“車到布裏斯托爾後我再來。”


    “一個微笑能起什麽作用呢?”博比在檢票員退出去後說。


    弗朗西絲德溫特小姐沉思地搖搖頭。


    “我不太相信是微笑,”她說,“我寧可認為這是父親每逢旅行都給每人五先令小費的習慣所致。”


    “我以為你已經永遠離開威爾士了呢,弗蘭基。”


    弗蘭基歎了口氣。


    “親愛的,你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你知道父母可能會多麽令人無聊,浴室的狀況又那麽差,無事可幹,無人可以拜訪,人們如今簡直不願意到鄉下來逗留!他們說正在節約開支,不能走那麽遠。晤,我是說,一個女孩子家幹點什麽呢?”


    博比搖搖頭,悲哀地認識到問題所在。


    “然而,”弗蘭基繼續說,“昨晚我去參加一次聚會後,我甚至認為比在家更糟。”


    “聚會上出了什麽事?”


    “倒也沒什麽。就跟其他聚會一樣,隻是更加平淡而已。


    晚會是八點半在薩維沃開始的。有些人大約九點十五分才到。當然了,我們同其他人糾纏在一塊,但十點左右我們才分出身來。我們吃了晚飯,過了一會兒,去了馬裏恩特家,有謠言說那兒要被襲擊,可什麽也沒發生,隻是死氣沉沉的。


    我們喝了一點酒,又去了布爾林家,那兒更死氣沉沉。後來我們到了一家咖啡館,接著又去了一家炸魚店。後來,我們以為應該去同‘釣魚者的港灣’旅店的叔叔吃早餐,看他是否會嚇一跳,但他沒有吃驚隻是覺得煩。最後我們就發著嘶叫聲分頭迴家。說實話,博比,這不夠味吧。”


    “我看不是。”博比說,抑製住羨慕之情。


    即使在他最任性的時刻,他也沒夢想成為馬裏恩特或布爾林家的成員之一。


    他與弗蘭基的關係很奇特。


    孩提時代,他和兄弟們常同城堡裏的孩子一起玩。他們長大成人後,互相見麵就很少了。見麵時他們仍稱唿教名。


    弗蘭基偶爾在家時,博比兄弟也會去打打網球。但弗蘭基及她的兩個哥哥從未受邀到牧師住宅來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認識到那樣做不會使大家愉快。另一方麵,打網球總是格外需要男人,盡管互稱教名也會使他們略感拘束。德溫特一家表現出的友好之情也許要比他們需要表現的多了一些,好像在顯示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差別”;而瓊斯牧師一家則相反,表現得有點正二八經,好像決心不領受別人向他們表示的友好之情,“我對什麽事都煩透了,”弗蘭基有氣無力地說,“你不這樣嗎?”


    博比想了一會。


    “不,我認為我不這樣。”


    “天哪,太妙了。”弗蘭基說。


    “我倒不是說自己很熱心,”博比說時擔心不要表露出痛苦的神情,“我隻是個不能忍受熱心者的人。”


    弗蘭基僅僅聽到提及“熱心者”這個詞,就感到一陣戰栗,“我明白,”她喃喃自語道,“那種人很可怕。”


    他倆彼此同情地對瞥了一眼。


    “順便問問,”弗蘭基突然發問,“那個摔下懸崖的人究竟是怎麽迴事?”


    “托馬斯醫生和我發現了他,”博比說,“你怎麽知道的,弗蘭基?”


    “在報上看到的,瞧!”


    她用手指著那段文章的標題:“海霧中的致命事故”。文章這樣寫道:


    馬奇博爾特慘案的死者身份昨晚因其攜帶的一張照片而被證實。照片證實是利奧凱曼夫人本人。凱曼夫人接到通知後立即趕到馬奇博爾特,在該地指證死者是其弟弟亞曆克斯普裏查德。普裏查德先生最近從逞羅返迴。他離開英格蘭已達十年,正開始作徒步旅行。驗屍聽證會將於明天在馬奇博爾特舉行。


    博比的思緒迴到照片上那張令人特別難以忘懷的麵容。


    “我看我得在聽證會上作證。”他說。


    “多刺激:我要來聽證。”


    “我並不認為這事有什麽刺激,”博比說,“我們隻不過發現了他。”


    “當時他死了嗎?”


    “沒有,那時還沒死。大概一刻鍾以後才死的。就我一個人同他在一起。”


    他止住了話頭。


    “太可怕了。”弗蘭基以博比的父親所缺乏的那種敏銳的理解說。


    “當然他對什麽都沒感覺了……”


    “是嗎?”


    “不過仍然……唔,其實呀,他看上去活著,叫人敬畏。


    那個人,是那條惡劣的路致死的,隻不過在那使人頭昏眼花的迷霧中失足摔了下去。”


    “我理解你,史蒂夫1。”弗蘭基再次表示同情和理解。


    1史蒂夫:博比的愛稱。譯注。


    “你見過那位姐姐嗎?”弗蘭基馬上又問。


    “沒有。我去城裏住了兩天,得去看一個我們打算一起開車行的朋友,你該記得他,巴傑爾比頓。”


    “我?”


    “當然是你。你肯定記得善良的老巴傑爾。他眼斜視。”


    弗蘭基皺皺眉頭。


    “他老發出一種傻乎乎的笑聲,哈哈哈,就像這樣。”博比繼續說。


    弗蘭基仍然皺眉迴想。


    “我們還是孩子時見他從矮馬上跌下來,”博比還在說,“頭朝下陷進了泥坑,我們隻得拉住雙腿把他拔出來。”


    “哦!”弗蘭基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我現在知道了。他說話口吃。”


    “他還是這樣。”博比自豪地說。


    “他不是辦了一個養雞場,破產了嗎?”弗蘭基問。


    “對。”


    “後來他進一家證券所,一個月後就被解雇?”


    “是這樣。”


    “後來有人把他送到澳大利亞,他又迴來了?”


    “是的。”


    “博比,”弗蘭基說,“我希望你沒在這樁買賣中投資吧?”


    “我無錢可投。”博比說。


    “那也好。”弗蘭基說。


    “很自然,”博比又說,“巴傑爾試圖吸引有點資本的人投資。但如你所想的那樣,這事並不那麽容易。”


    “當你往你周圍看的時候,”弗蘭基說,“你不會相信人們有什麽常識,但他們有。”


    這句話的要點似乎終於打中了博比。


    “當心,弗蘭基,”他說,“巴傑爾是個好人,非常好的人。”


    “他們常常是這樣。”弗蘭基說。


    “他們是誰?”


    “那些去了澳大利亞又迴來的人。他怎麽弄錢來開業呢?”


    “他的一位姨媽之類的人死了,留給他一幢停六輛車的車房,上麵還帶三間房。他的家人付一百鎊來買二手車。對二手車的交易你會覺得驚奇。”


    “我有次買過一輛,”弗蘭基說,“這是個痛苦的話題,別說了。為什麽你要離開海軍?他們沒開除你吧?你年齡又不到。”


    博比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眼睛。”他聲音沙啞地說。


    “我記得你的眼睛常有毛病。”


    “我知道。但我打算設法勉強對付。後來到國外服役,強烈的燈光,那相當傷害眼睛。所以,唉,我隻得離開了。”


    “殘酷。”弗蘭基喃喃道,眼睛望著窗外。


    談話暫停了一會。


    “這仍然很丟臉,”博比突然冒出話來,“我的眼睛並不真壞,他們說不會壞下去了。我本來完全可以繼續服役的。”


    “它們看上去很正常。”弗蘭基說時直視博比誠實的褐色雙目深處。


    “所以你就明白我打算與巴傑爾一起幹的原因了。”博比說。


    弗蘭基點點頭。


    一個服務員開門說:“頭輪午餐。”


    “我們去嗎?”弗蘭基說。


    他們往前走到餐車。


    博比在檢票員可能來時采取了短暫的戰略撤退。


    “我們不希望他的良心過分緊張。”他說。


    但弗蘭基說她不指望檢票員有什麽良心。


    他們抵達西勒漢姆時剛好五點過鍾,這裏是去馬奇博爾特的車站。


    “有車來接我,”弗蘭基說,“我可以帶你一程。”


    “多謝了。這樣省得我帶這鬼東西走兩英裏。”


    他狠命踢了一下他的手提箱。


    “三英裏。不是兩英裏。”弗蘭基說。


    “如果從高爾夫球場上的步行道走隻有兩英裏。”


    “是那條……”


    “是的,就是那個人旅遊的地方。”


    “我想沒人推他下去吧?”弗蘭基把衣箱遞給女仆時間道。


    “把他推下去?我的天,不會。為什麽這麽問?”


    “啊,這樣會把這件事弄得更加令人激動,不是嗎?”弗蘭基口吻很隨意。


    五糧液股票走勢和k線圖分析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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