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劍在靜室內走來走去,如困獸一般,滿身都是焦躁氣息,突然抬頭,望向了姚鼎、樊瑞二人,憤聲道:“蒼山師叔誤我天道盟!”


    “此事……倒也不能全怪蒼山師叔,當日會議之時,大多數人都是支持的!”


    姚鼎接過話頭,說罷,卻是輕歎了一聲。


    他一向是滿麵紅光的,可這幾日,眼圈黑了,臉上更是一臉晦暗之色。


    “這就是貪婪的下場,當日會議之時小弟就說過,大家乃是盟友,不是強敵,不要去做這些互相拆台傷感情的事情,諸位不聽,現在好了,知道難受了!”


    樊瑞冷笑道,扭頭望向了窗外,望向了另一間靜室,冷聲道:“到了現在,蒼山師叔和諸位師叔師兄竟然還想著到雒陽城去求見李魚,請李魚再講上一場經義,可能嗎,太可笑了!”


    “一場講經,三人踏入帝境,十二名彩星境道友衝破小境界,數百名赤金境、青金境道友破階,百萬道友受益,李魚如今的見識已然不遜於帝尊高人,而他的心胸,更非那些小肚雞腸的帝尊高人可比,肯真正講法,不怕被人超越,這樣的胸懷,可笑諸位師叔師兄竟然懷疑他有狼子野心,懷疑他想一統仙界,處處提防,處處拆台,硬是讓我天道盟和北寰仙宮生出了嫌隙。


    他們也不想想,有這般胸懷之人,即便是一統仙界,對大家來說,難道就是一件壞事!”


    無量劍越說越氣。


    姚鼎打量了無量劍一眼,皺了皺眉頭道:“這些牢騷話,你我兄弟三人在此說說就罷了,不必再和人爭論!”


    “一群鼠目寸光的家夥,和他們有什麽好爭論的?”


    無量劍冷哼了一聲,強自按捺住心頭怒火,走到坐位旁,一屁股坐倒,拿起桌上茶壺,也不往茶杯中倒,直接往口中灌去,卻不想,這茶已涼,灌的猛了,竟是嗆的一陣咳嗽。


    樊瑞、姚鼎二人心頭鬱悶,不想多言,這咳嗽,頓時顯得刺耳。


    當日從天道盟出身的問仙學宮弟子口中得知李魚要在雒陽城傳經說法,兄弟三人就動了心,急急出關,急急奔往北域,結果,竟被擋在了這天道城,無法進入北寰城,也就更無法進入雒陽城,天道城和雒陽城距離遙遠,若沒有傳送陣通聯,以他們的神通,一路不停也無法在三日內趕到。


    他們兄弟三人和李魚一向是合作親密,曾給北寰仙宮不少助力,而他們三人能踏入彩星境,李魚功不可沒,以他們三人和李魚的關係,原本是有機會參與這場講經會的,結果,傳訊李魚、青鱗時,這二人竟然不搭理,至於其它相熟識的北寰仙宮好友,一多半人不搭理,僅有幾人接了傳訊,卻稱聲封閉傳送殿乃是明劍真人、白石清溪兩位老祖的決定,沒辦法通融。


    被擋在天道城中者,並非僅僅是他天道盟一家,其中還有大衍宮、丹神閣眾修,而青陽城中,有淩天劍宮、牧雲閣眾修,更有玄天宮、易樓、問天宮等諸多大仙門高層。


    玄天宮、易樓這些敵對勢力被攔阻很正常,而他們幾家盟友,若全部被攔阻,也沒有什麽可抱怨的,葬仙宮眾修被邀請,也不算太過份,畢竟,葬仙宮和北寰仙宮同在北域,二大仙門之間有直達通道,可青陽宮藍若一行為什麽能跑到雒陽城中去?這分明就是被區別對待了。


    最關鍵的是,李魚的這場講經乃是無字真經,沒人能複述出經義,天道盟有弟子參與,卻無法向他們傳下經義。


    這些年來,天道盟仿效北寰仙宮建立了天道學宮,依效北寰仙宮製定出了一堆吸引散修加入的優厚條件,招錄了大批散修加入天道盟,實力大幅提升,可這樣做,卻分明是拆北寰仙宮的台,而且是不打招唿地拆台。


    除此之外,天道盟大力仿製偷師於北寰仙宮的戰艦、戰甲、神臂弩、飛車、鍾表等法器用於出售,大賺而特賺,卻並沒有按著之前的協議來向北寰仙宮支付應得利潤,反而是立了一份陰陽賬,僅僅支付了極少的一部分利潤給北寰仙宮。


    與此同時,當北寰仙宮煉器殿、丹堂、符堂弟子在幾大仙域天道城開設商鋪收購大宗靈材時,天道盟非但不支持,反而進行阻撓,要求天道盟來代理此事,想從中分一筆羹,也想自己多囤積一些靈材,多煉製一些新型法器出售,這些新型法器的利潤太豐厚了。結果,北寰仙宮三大殿堂弟子憤而撤離天道城,改造北寰城坊市,硬是把北寰城坊市打造成了北天仙域最大的靈材交換地。


    與天道盟正好相反,青陽宮在處理這件事情時,處處支持北寰仙宮,四大仙域青陽城,皆可為北寰仙宮三大殿堂弟子提供大筆物資交易的便利,甚至還主動幫忙購買物資,而且還適當地減少了新型法器的煉製和出售,以此來交好北寰仙宮眼下掌權的少壯派。


    這次青陽宮弟子能進入雒陽城聽講經法,藍若能順利踏入帝境,分明就是北寰仙宮特意給出的迴報。


    天道盟的做法,非但讓北寰仙宮和天道盟之間的親密聯盟出現了裂隙,對天道盟的長遠發展其實並不利,最近三年,四大仙域天道城,在大宗物資交易這一塊,無論是總量還是利潤,都無法和北寰城相比,尤其是今年,四城坊市的利潤總和竟是不如北寰城坊市一家。


    眼下的仙界,對仙道資源需求最猛烈的大仙門,正是北寰仙宮。


    而這些年,北寰仙宮煉器堂煉製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器層出不窮,可這些新型法器,北寰仙宮已經不再對天道盟公開,不再允許天道盟仿製。


    放在之前,天道盟的實力和地位非北寰仙宮可比,還可以和北寰仙宮談談條件,現在,麵對有三大帝尊的北寰仙宮,天道盟還有什麽資格與對方公平談判?


    若天道盟接下來偷偷仿製這些法器用於獲利,必然會和北寰仙宮發生衝突,眼下的北寰仙宮兵強馬壯,麾下神衛軍百戰百勝所向披靡,橫掃北天仙域北部蠻荒如風卷殘雲,一名名妖皇強者退避三舍,不是遁出海外,就是遁入相鄰的西天仙域蠻荒,這樣的一支力量誰願為敵,誰敢為敵?


    所謂的盟友,能夠互利者方為盟友,你天道盟已經站在了北寰仙宮的對立麵,北寰仙宮憑什麽還要對你好?不出手反製,不撕破臉皮,已經是不錯了。


    這些道理,姚鼎、無量劍、樊瑞三人心中都清楚,正因清楚,才焦慮,才憤怒,才無奈。


    而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師尊,弟子有要事求見!”


    聽這聲音,來人乃是姚鼎的弟子。


    樊瑞起身打開了門戶,一名滿麵精悍之色的藍袍男子走了進來,衝三人施禮後說道:“北寰城傳來消息,大衍宮、丹神閣幾位前輩聯袂出現在了北寰城,正和李魚在北寰城外試驗飛翼!”


    “什麽……這,他們怎麽過去的?”


    無量劍皺眉道。


    “數日前,他們已離城,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乃是……走過去了!”


    藍袍男子苦笑道。


    無量劍、樊瑞齊齊愣住。


    姚鼎先是一愣,隨後卻同樣是苦笑道:“是我等魔障了,大家同處北天,走過去,反而是最快的了!”


    這座天道城和北寰城之間,以他們彩星境的神通,或是駕馭七階的飛舟、戰艦,也就是幾天的路程,可笑他們竟窩在了天道城一個多月沒挪窩,一直在等著北寰城開啟傳送殿,這麽一天天等下去,每天都有希望,這希望卻又一次次破滅,而他們竟然沒考慮過自己走過去。


    “你確定李魚此刻在北寰城?”


    無量劍再問道。


    藍袍男子點了點頭:“錯不了,據問仙學宮弟子傳來消息,李魚如今已踏入彩星境,按著北寰仙宮的規矩,那是要卸任下一任問仙學宮宮主之職的,李魚如今到北寰城去,正是要在閉關鞏固境界之前,完成在問仙學宮中的既定課業,為問仙學宮學子授課!”


    “這還真是言必行,行必果!”


    無量劍喃喃低語。


    樊瑞卻問道:“能確定李魚在北寰城待幾天嗎?”


    藍袍男子:“按著課程安排,五天是有的!”


    “五天……好吧,這就走!”


    樊瑞沉吟著說道,目光一掃藍袍男子,又問道:“此事,蒼山師叔他們知道嗎?”


    藍袍男子:“還沒有去稟報,不過,我天道盟身在問仙學宮的弟子,也不是一個兩個!”


    “那就晚一點去稟報吧!”


    樊瑞嘴角邊浮出一抹冷笑,轉身衝姚鼎、無量劍施了一禮,“兩位師兄,這就動身吧,走得快一些,也許還能見上一麵!”


    “好,就這麽辦!”


    無量劍點頭道。


    姚鼎同樣是點了點頭,卻又輕歎了一聲。


    不多時,三人在藍袍男子的帶領下,進入了一處隱蔽的地下宮殿,借助一座短距傳送陣,出現在了城北十餘萬裏外,這座傳送陣,乃是為了應對攻城危機而建,此刻,卻也能讓幾人方便離開,且能快上那麽一點時間。


    一艘法舟被祭出,三人駕馭法舟直奔北方而去,眼下的北天仙域,鄰近北寰仙宮的地域,一座座仙城之間雖說還是蠻荒之地,可高階妖物的數量卻有限,能阻攔三人的存在幾乎是不存在,三人此刻焦慮的,隻是能不能及時趕到北寰城,能不能見到李魚。


    與他們三人同樣焦慮的,還有青陽城中以劍無心為首的淩天劍宮眾修,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北寰城竟然還沒有開啟和青陽城之間的傳送殿。


    而就在方才,楚狂等問仙學宮學子突然傳來消息,牧雲閣的左翔竟然出現在了北寰城,竟然和李魚待在一處,同在一處的,還有丹神閣、大衍宮的幾名彩星境、赤金境修士。


    幾天前,牧雲閣一行因無法前往北寰城,憤而離開青陽城,可現在卻出現在了北寰城,竟然和李魚見了麵,這什麽情況?淩天劍宮眾修被北寰仙宮區別對待了?


    劍無心派人第一時間聯係了身在天道城中的淩天劍宮弟子,一番打探後發現,天道盟以蒼山道人為首的眾修,此刻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天道城,並沒有前往北寰城。


    確認此事後,劍無心和淩天劍宮眾修並沒有開心多少,反而是焦躁不安,是憤怒和後悔。


    和天道盟一樣,淩天劍宮同樣仿效著北寰仙宮建立了淩天學宮。


    對於此事,北寰仙宮上下表麵上什麽也沒說,甚至還派出了弟子進入淩天學宮求學,可私下裏,北寰仙宮掌權的一眾赤金境弟子早已和淩天劍宮弟子不對付,楚狂在問仙學宮的日子並沒有那麽好過,楚冰和另外多名淩天劍宮弟子因為忍受不了問仙學宮長老和執事弟子的冷諷熱嘲,早在第一屆學子畢業時已返迴了淩天劍宮。


    八大仙門聯盟,如今五家先後到了北寰城,僅有淩天劍宮、天道盟弟子分別困在青陽城、天道城,如傻子一般在等候北寰仙宮開啟傳送殿,這不正是北寰仙宮對他們兩家的敲打嗎?


    仔細想想,此事真真的令人糟心,若淩天學宮能弄出了一些名堂來,能超越問仙學宮,能為淩天劍宮帶來巨大利益倒也罷了,可這十年間,淩天學宮辦得並不如意,非但沒賺到高額的學費,反而是搭進了不少資源。


    和問仙學宮不同,前來淩天學宮求學的學子多是東天仙域中小仙門弟子,這些中小仙門的功法,對淩天劍宮的幫助並不大。


    非但是淩天學宮,仙界跟風而建的幾座學宮,除了玄天宮因為有大批盟友的支持能維持收支平衡,其它學宮皆在苟延殘喘,學宮中人數最多的是自家弟子,和傳功堂的效用差不多。


    無論是淩天劍宮,還是寒天宮、玄天宮、天道盟,沒人願意把自家仙門高深玄妙的功法無償地不計迴報地扔給中小仙門,而這些中小宗門弟子得不到太大的利益,自然也不肯把自家壓箱底的功法給端出來。


    這幾家開辦學宮的大仙門,除了寒天宮外,皆有弟子在問仙學宮求學,問仙學宮的一切,對這些仙門來說,沒有秘密可言,可讓人鬱悶的是,問仙學宮明明就擺在你眼前,你卻仿效不來。


    問仙學宮不斷在變化,每一年每個季度都有針對性的變革,海量的資源進入問仙學宮,以各種方式獎勵給眾學子,眾學子的積極性始終高漲,無論是丹道、符道、煉器、陣法,還是劍道、拳術等神通,皆在反哺北寰仙宮,這些年來,北寰仙宮下屬的煉器殿和丹、陣、符三堂受益巨大,精英弟子層出不窮,付出和受益達到了一個很好的平衡。


    這些年,楚狂從問仙學宮中獲得獎勵的價值,超過了千萬靈晶,可楚狂的老底,也被北寰仙宮掏了個空,楚狂所修習的淩天劍宮諸多玄功妙法,都進了北寰仙宮,這一進一出間,誰賺誰賠,實難說得清。


    現在,北寰仙宮掌權的乃是赤金境、青金境弟子,這兩個階層的少壯派,最有活力和朝氣,也最具侵略性。


    而對淩天學宮的出現最為不滿的北寰仙宮弟子,也正出自這兩個階層。


    眼下,對他們展開報複,把他們堵在青陽城的,恐怕也正是這一批當權的少壯派,至於北寰仙宮的一眾彩星長老早已放了權,更多的心思在修煉之上,北宮野的進階,肯定會刺激到這些人一個個去閉關苦修,去消化從李魚講經說法中得來的感悟,哪會有人去關心他們被堵在青陽城?


    想到和北寰仙宮之間本不應該發生的嫌隙和齷齪,想到自己因此錯過了天大機緣,劍無心就憤怒的想打人,想不通楚狂這位老祖和自己的一眾彩星同門怎麽就鼠目寸光地瞎了眼。


    仔細迴想潛龍淵之行,迴想李魚的性格舉動,劍無心可以斷定,大夢老人、朱老夫子二人並沒有額外地從李魚這裏獲得更多幫助,李魚對待幾人也沒有厚此薄彼,可現在,大夢老人、朱老夫子、白石清溪先後進階,雷一刀、藍若先後進階,可他呢,他就比這五人笨?


    天大的機緣,就這麽錯過了,怎不讓他心中滴血?


    無量劍僅僅是在喝冷茶時嗆了一口,劍無心則是憤怒地把靜室之內能拿得起來的擺設一件件摔的粉碎,無量劍剛踏入彩星境十餘年,離著巔峰境界還遠得很,可劍無心在彩星境巔峰已困了上百年,這心態,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不行,一定要見到李魚,事關進階,麵子算什麽?”


    憤怒之後,劍無心做出了決定。


    李魚在北寰城很可能還要待上五六日,有這個時間,他隻需要一路不停地趕路,還是能夠及時趕到北寰城的。


    一個多時辰後,劍無心帶著三名心腹弟子離城而去,至於其它同門,他沒有帶,僅有他麵見李魚,什麽話都好說,什麽事都好做,可若帶著一大幫同門前往北寰城,指不定北寰仙宮的一眾少壯派會怎麽刁難,很有可能會因此見不到李魚。


    如今的李魚,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李魚,在北寰仙宮的身份和地位絕不亞於三位帝尊老祖,不是他想見就能見……


    玄天宮。


    一間禁製森嚴的大殿之內,閉關多年的玄天帝尊現了身,此刻正端坐在大殿正中的主位之上。


    玄明帝尊和一名身影包裹在黑霧之中的中年男子坐在其下首。


    玄鷹、玄德和另外三名彩星長老一個個站得筆直,這五人,皆是玄字輩的老人,玄天宮的中堅,而此刻,幾人議論的話題正是北寰仙宮,話裏話外不離李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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