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喜之有?”趙傳薪滿腦門問號:“難道你發現我可能要換牙了?”


    “……”張壽增沒搞懂,成年人怎麽會換牙:“喜事,海牙和平會議的軍備限製委員會,已經答應讓你加入。但是,他們需要你親自去一趟荷蘭簽字領取公文。”


    “去荷蘭?”趙傳薪嚇了一跳,這時候冷不丁腦海中好像多了點什麽,好像誰在荷蘭來著?


    “正是,這也是應有之義。”張壽增覺得很正常。“換成別人,或許隻需留存公文,可你不同,他們擔心你掛狗頭賣羊肉,說一套做一套。”


    趙傳薪心說老子可不就是要來個瞞天過海麽,嘴上卻正色道:“真是一群狗肚雞腸的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趙某豈會是那等人?”


    張壽增:“……”


    這個嘛,真不太好評價。


    趙傳薪本想立刻去庫頁島動工來著,現在看來又要拖延一二。


    “行,我知道了,等過些天我去一趟荷蘭。”


    張壽增蹙眉:“此事宜早不宜遲,過些天是過多久?貝勒納特親自發報詢問。”


    “額……”趙傳薪沉吟的時候,星月已經給出了答案,趙傳薪看著眼鏡上的日期說:“差不多在臘月十五前,能到海牙。”


    張壽增掐手指頭算了算,點點頭:“那行,我告訴他西曆1月6日前出發……”


    話剛說完,忽然愣住:“什麽?臘月十五前抵達?”


    出發和抵達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現在都西曆12月5日了。


    眼瞅著快到西方聖誕節了。


    如果說1月6日前抵達,豈不是至少現在就要出發?


    現在出發坐船,也不一定能到啊。


    趙傳薪不置可否:“反正你就這樣說好了。”


    臚濱府許多人都知道,趙傳薪有“程途八百裏,朝去暮還來”的本事。


    不是有詩讚曰:戴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意思是神行太保能跑多遠?就好像齊魯大地美好山色一樣沒有盡頭……


    可從這到海牙,真是萬裏迢迢,遠在天邊。


    戴宗再生也得跑斷腿,馬甲都給他跑廢百八十個,不知道要跑多少個齊魯大地才能到。


    張壽增離開前,還是問了一句:“現在就要出發麽?”


    “現在出發個毛……”趙傳薪向後一仰:“等下月初再走,不急。”


    我焯……


    張壽增覺得知府大人忒不靠譜了,怎麽信口開河呢?


    而星月說:最晚下月5號,12號銅眼就能抵達伊森莊園。既然不能去庫頁島泊岸村,暫時也無法去海牙,那下午我們出發去莫理循圖書館,我需要查看關於圓周率的運算公式,處理13號球。如果時間來得及,你明天休息全天,去一趟天上飛建和平學院,順便取下涼州城牆上的6號銅眼,再傳送到秦嶺山脈取下7號銅眼。


    “為何?”趙傳薪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他覺得太麻煩。


    星月說:因為你必定將在荷蘭插眼,目前銅眼嚴重不足。


    “為何?”


    星月竟然有了一絲猶豫,片刻才迴答:因為威廉·明娜。


    “我焯!”趙傳薪一拍大腿:“我就說嘛,忘了一些事情。我的女王陛下,我們是知己呀。”


    星月說:我認為,伱玷汙了知己這個詞。


    “放肆!”


    趙傳薪莫名有點開心起來。


    他哼著小調起身,取衣架上大衣想要出門。


    這時候,胡二匆匆進門:“大人,有馬匪作亂,誣陷我們灰斧軍!”


    趙傳薪眯起了眼睛,許久未動,身體都快生鏽了,這不就有人巴巴地上門送人頭。


    “詳細道來。”


    胡二說:“下官帶人去北邊按例巡防,赫然察覺當地俄民對我等巡警目露仇視。下官當即上前詢問,俄民閃爍其詞。最後才知,原來前些天有一夥穿著棉大衣,袖子上縫貼灰斧章的人劫掠了他們。此類俄民,心中怨憤卻不敢報官……”


    趙傳薪懂了。


    他們覺得灰斧軍去打劫他們,報官也沒卵用。


    “查清是什麽人了麽?可曾向他們解釋?”


    胡二苦笑搖頭:“解釋了,但下官以為,他們未必相信。至於是何人,因為事發多日,俄民擅於忍耐,若非我們巡防還難以察覺。他們隻是在俄民間口口相傳,長此久矣,必生反心。”


    經營邊境是最麻煩的。


    古有諸葛亮七擒孟獲,近有左宗棠在西疆立“軍事法庭”。


    原曆史,過不兩三年,外蒙就要鬧起來,然後自行斷尾,最後兜兜轉轉也沒收迴來。


    趙傳薪有能力也敢於斷了他們這個念想,勇於開疆拓土,隻是經營起來又是一迴事,千日防賊是最麻煩的。


    就說這些俄民,治理的好,可以讓他們成為中國的少數民族;治理不好,那就是養了一群內奸。


    他點上一根煙,重新坐了迴去:“唔,先讓我想想……”


    ……


    紅石村。


    一個高大的俄人男子舉著拳頭唾沫橫飛的咆哮:“該死的契丹人,該死的灰斧軍,我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


    另一個年長的婦人歪著頭斜著眼,手指頭在空中胡亂點著:“搶了我們的糧,竟然還敢來問話。若非天冷,早些打仗的時候我們就該離開的。”


    眾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口頭討伐萬惡的灰斧軍。


    他們被砍死兩個人,家中餘糧和錢財被搶劫一空。


    現在就連乘坐火車的票錢都買不起。


    有個男人沉默了了片刻,歎息道:“我就是被趙傳薪從額爾古納河的磨坊裏趕出來的,到了這裏又被劫掠,如今還能去哪?”


    此言一出,眾人沉默。


    離開,說的輕巧。


    可已經在此安家落戶的人又豈能輕易離開?


    這麽冷的天,沒了糧食,有的人家柴草被焚毀一空,簡直令人絕望。


    正說著,外麵傳來馬蹄的悶響。


    聽聲音應當是大隊伍。


    眾人麵露驚慌,莫非該死的灰斧軍又準備來收割一波韭菜?


    可他們除了身上的衣服,已別無他物,還能搶什麽?


    這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紅石村的人都出來,紅石村的人都出來……”


    屋裏的人都望向了紅石村最有威望的安德烈·葉菲莫維奇。


    安德烈·葉菲莫維奇是個受尊敬的長者,兒時見證了亞曆山大二世簽署廢除農奴的法令,長大後參軍。


    1875年,被沙俄占領並備受欺壓的浩罕汗國人民開始起義,沙俄分為幾路人馬重新奪迴進駐瑪爾噶朗,安德烈·葉菲莫維奇曾在瑪爾噶朗的城牆下,在那些黑皮膚的浩罕汗人起義軍屍體旁抽煙。


    那時候意氣風發的安德烈·葉菲莫維奇唇上留著的兩撇濃黑的胡須,此時胡須已經爬滿了臉,且都已經白了。


    但他依舊沉穩,殺氣猶存。


    他鎮定道:“不必驚慌,殺戮和劫掠本身都是為了土地和金錢。金錢,我們已經沒了,大不了我們讓出土地。”


    有人嘀咕:“話不能這樣講,當初在海蘭泡,我們得到了金錢和土地,還是屠殺了那麽多契丹人。”


    安德烈·葉菲莫維奇瞪了瞪眼睛,手杖在地上杵了杵:“無論是當初的浩罕汗國人,還是後來的吉爾吉斯人,又或者是現在的契丹人,在我們俄羅斯人民堅不可摧的威力麵前,終將碰的頭破血流!他們敢反抗,就該被殺!好了,廢話少說,你們跟我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他的語調堅毅,他老邁的身板依舊挺拔,他被流彈擊中後每逢嚴寒時期便痛苦難當的左腿無法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他的姿態,令紅石村俄民信服。


    眾人隨他出門。


    然後便看見了真·灰斧軍。


    同樣是蒙人組成的馬隊,可之前陶克陶胡的馬匪,與已經訓練了一段時間的灰斧軍,從氣質上便有天壤之別。


    胡大是個人才,他挑選的灰斧軍軍人都是好騎手,好射手,都是從各牛錄中挑選出來的精英。


    平日訓練,趙傳薪幹涉的不多,但每次給出的建議都能切入要害。


    比如步隊的三三製隊形,比如騎兵的二線梯隊進攻保障持續法,以及最重要的隨軍督導。


    清廷新軍有參謀官,大漂亮國有隨軍牧師。


    這相當於後來我們的政-委。


    隨軍督導的作用就是政治思想教育。


    隨軍督導目前隻是雛形,每天對灰斧軍戰士宣揚愛國主義教育和軍隊紀律,每天告訴他們為守護臚濱府土地而戰,為保護臚濱府鄉親父老而戰,為奪迴被列強割裂的疆土而戰,也為他們自己前途而戰。


    因為有隨軍督導,哪怕還不算成熟,但灰斧軍精氣神就和散兵遊勇的馬匪不同。


    另外,今天來的都是訓練有素走馬,各個騎手在馬背穩如泰山,持槍目不斜視。


    他們的軍服是之前趙傳薪在鹿崗鎮定製的棉大衣,製作精良,袖子上的灰斧標識精致而統一,胸前的銅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從屋裏出來的安德烈·葉菲莫維奇見了,心裏咯噔一下:莫非那些巡警說的是真的?來搶掠的真不是灰斧軍?


    安德烈·葉菲莫維奇看見為首的人也披著一件灰斧軍棉大衣,但身材格外高大,戴著個精致的金屬框眼鏡,嘴裏叼著一根雪茄,雪茄的煙霧嫋嫋升起,讓他看不清那人的臉龐。


    “我是臚濱府知府趙傳薪!”那人的一句話,讓安德烈·葉菲莫維奇身形一頓。


    他們被搶,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可萬萬沒料到,驚動趙傳薪親自到場。


    “大人,我是紅石村的代表,安德烈·葉菲莫維奇。”


    趙傳薪打量了他一眼,翻身下馬,徑直走來。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是打過仗的,還打過不少勝仗。


    但迎麵走來的趙傳薪卻給了他排山倒海的壓力。


    趙傳薪居高臨下看著安德魯·葉菲莫維奇:“我聽過你,你參過軍,曾跟隨沙俄大尉普羅岑科南征北戰,立過軍功。老年退休,選擇來遠東地區生活……”


    翻譯將他的話對安德魯·葉菲莫維奇複述。


    趙傳薪此時的俄語還差得遠,需要星月用時間來灌溉。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沉默,人家已經把他打聽個底兒掉。“大人,我如今隻是個風蝕殘年的老人,連一條腿都瘸了。”


    這話就好像野獸躺地上露出肚皮表示臣服一樣軟弱。


    紅石村的村民瞪大眼睛,這還是威嚴的老安德魯·葉菲莫維奇麽?


    趙傳薪冷笑一聲:“你看我的灰斧軍如何?”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看了看灰斧軍:“訓練有素。”


    趙傳薪又問:“那日來劫掠你們的所謂灰斧軍,你覺得如何?”


    “這……”安德魯·葉菲莫維奇語塞:“烏合之眾。”


    “你們背後都管我叫遠東屠夫。”


    “不……不敢。”安德魯·葉菲莫維奇低頭,有點不敢與趙傳薪對視。


    趙傳薪夾著雪茄,忽然一揚手,發號施令道:“全軍拔刀!”


    “嘡啷!”


    全軍百來人整齊劃一抽刀。


    “收刀!”


    “嘡啷!”


    整齊劃一收刀。


    趙傳薪看了一眼跟來的胡大,說:“協統紮那,率隊朝東二線梯隊進攻,放兩輪槍而歸。”


    因為胡大練兵有方,趙傳薪提拔他為臚濱府混成協的協統,空出的總卡官位置暫缺。


    清廷對此頗有微詞卻無可奈何。


    “領命!”胡大抱拳。


    說罷,發號施令。


    百人馬隊分為兩隊,一隊衝鋒火力集中射擊一輪,眾騎兵在馬背穩穩拉栓快速而從容壓杠杆進行第二輪射擊,然後偏轉方向,抽出騎兵刀兜了個圈子,整齊劃一的朝假想敵劈砍。


    第二隊比鄰馬隊從另一側跟隨,火力朝同一翼覆蓋,同樣兩輪,然後拔刀劈砍。


    今天來的騎兵坐騎都是走馬,穩如老狗。


    這種操作,就好像adc走a一樣,看著好像沒什麽氣勢,但實際對戰中,如果作為前排的一線部隊進入陣地後側翼遭受攻擊時,此時這支馬隊忽然逆襲進行火力對抗和果斷衝鋒,3-3.5公裏的距離就足以逆轉戰局。


    敵人顧此失彼,心理防線會直接崩潰掉。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懂得戰爭,看的眼皮狂跳。


    而不懂戰爭的紅石村俄民,也看的膽戰心驚。


    等馬隊迴轉,胡大臉色有些發紅。


    那是激動的。


    雖說今天陣仗不大,但訓練已久,人前顯聖,還是讓他心旌搖曳。


    關鍵是他短短時間,就把新建的馬隊訓練的很好。


    此時的灰斧軍,比之跟沙俄部隊打仗時更上一層樓。


    再對上,哪怕同樣從小長在馬背上的哥薩克,他們也不放在眼裏。


    趙傳薪望向了安德魯·葉菲莫維奇:“你看如何?”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胡子抖了抖:“很強,很強……”


    必須強。


    當前排遭遇有力截擊,灰斧軍騎士團就靠走a打出暴擊。


    趙傳薪將雪茄彈飛,手中忽然出現一把劍。


    他抽出劍,劍尖兒指天,對著迴來人馬都噴著白氣的灰斧軍騎士團吼道:“灰斧軍攻無不克!”


    “灰斧軍攻無不克!”


    眾人聲嘶力竭跟著大喊。


    紅石村村民嚇得後退。


    趙傳薪還劍入鞘,樂嗬嗬的看著安德魯·葉菲莫維奇:“我也不想解釋,之前劫掠你們的人,是不是我們灰斧軍,你自行判斷。”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嘴唇哆嗦著,迴頭看了看麵如土色的紅石村村民,他的聲音變得嘶啞:“大人,我們錯了。”


    這會兒他要是還看不懂,那就太蠢了。


    陶克陶胡那些臨時湊成的馬匪,哪有灰斧軍這股氣勢?


    差遠了。


    但是安德魯·葉菲莫維奇又躬身行禮說:“大人,原諒我們的無知,我不該猜忌一個被稱為戰神的男人訓練出來的軍隊。不過,我們紅石村的村民被馬匪搶劫,食不果腹,已經無法度過這個寒冬,還請大人憐憫……”


    趙傳薪嘴角上揚。


    這就是他要的。


    先給這些留在境內的俄民看看灰斧軍的實力。


    別一天到晚大了唿哧的。


    然後讓他們看看灰斧軍和馬匪的區別。


    讓他們自己判斷真假。


    最後,趙傳薪知道他們被搶。


    如果他們低頭認錯,自認為是臚濱府百姓,那臚濱府就會管到底。


    所以趙傳薪問他們:“你們現在吃不飽穿不暖,情知過不了這個冬天。本官隻問你們一句話——你們當不當自己是臚濱府百姓?”


    所有人沉默了。


    其實多半人是無所謂的。


    沙俄對底層百姓的剝削很嚴重,要不然上個世紀打了半個世紀的仗,錢從哪來?


    但也有不開眼的,有個漢子聲音不大不小的說:“我不是契丹人……”


    話沒落,趙傳薪舉著連鞘的劍抽了過去。


    “啪……”


    “噗……”


    這漢子腦袋被抽的一歪,吐出了一顆帶血的牙齒。


    看見牙齒,趙傳薪開心——有人陪著自己掉牙。


    他冷笑道:“抽你這一巴掌,是想糾正你——今日你所見,皆為中國人,沒有契丹人!契丹早就被滅了,以後誰再敢這麽叫,我就抽他大嘴巴子。然後,既然你不認為你是中國人,不是臚濱府百姓,那你不必去臚濱府官貨局領救濟票了,你迴沙俄去吧,看看當地官府管不管你。”


    一眾俄民麵麵相覷。


    安德魯·葉菲莫維奇問出了他們的心聲:“大人,救濟票是什麽?”


    趙傳薪往後退了退。


    很有眼力見的隨軍督導噶爾丹站了出來。


    他曾經當過幾年喇嘛,後來還俗。


    自帶悲天憫人光環,趙傳薪讓人培訓他做隨軍督導。


    噶爾丹雙手合十:“救濟票嘛,就是咱們知府大人心善的嘛,為了讓草原上窮苦人家活下去,大人發救濟票,至少能讓一家幾口子熬過這個凜冬……”


    俄民聽了麵色有些激動。


    他們即便迴俄地,也是自生自滅而已。


    可臚濱府竟然還有這個福利?


    趙傳薪已經往迴走了。


    他對胡大說:“剩下的事你看著辦。前幾天剛下一場大雪,估摸著能追蹤到那夥馬匪的蹤跡,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我先走一步。”


    胡大佩服,知府大人一舉三得,既震懾了這些俄民,又解開了他們的敵意,最後再拉攏一波人心。


    趙傳薪自言自語:“耽誤了行程啊……”


    轉過一旁的樹林,他便立刻傳送到了京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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