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日本憲兵轉過牆角,早已失去了趙傳薪影子。


    棒子路人撓頭:“剛剛他還在呢……”


    用不著他說,剛剛幾個日本兵也看見了,還氣的咬牙切齒。


    幾人又進了池田洋品店,仔細詢問,店主搖頭,堅決否定有他們形容的戴著奇特帽子的人進來。


    於是日本兵怏怏而出。


    趙傳薪沒有多做糾纏,留下了插在池田洋品店頂樓亭子上的13號銅眼,繼續向北探索。


    他脫掉了鹿皮和襖子,換上了羊毛大衣,穿上了軟金甲。


    沿途兩側夾山,森林之茂密令人咋舌。


    地勢低處,到處是雲杉、冷杉和落葉鬆。


    地勢高處,楓樹、花楸和橡樹、亞矮鬆、千島竹、樺樹、白樺、白楊、榆樹、鳥櫻桃、紅豆杉還有柳樹等等……


    幾人合抱高聳入雲的樹木比比皆是。


    交錯縱橫的河流,隨處可見仿佛獵之不盡的野生動物,種種資源看的趙傳薪哈喇子好懸流出來。


    他看見了日本人的伐木工廠和造紙廠,看見了日本人開的煤礦和已經停工的金銀礦。


    據說,庫頁島的石油資源,已經趕得上國內總儲量了。


    更別提海產品。


    這麽一處風水寶地,活該被他趙知府惦記。


    趙傳薪行了百裏,便穿出了穀道,來到海邊。


    他的左側是群山峻嶺,再在陸上走就要沿著海岸線進發。


    趙傳薪幹脆在結冰海麵疾馳。


    沿途不能說人少,隻能說人煙寂寥。


    走了快二百公裏的時候,抵達了波羅乃河穀最南端。


    在海邊有一座日本人的小村落,叫泊岸村,人不多。


    趙傳薪沒進去,看的直搖頭。


    沙俄和日本胃口很大,但他們根本無法有效開發這座島嶼。


    人太少了。


    趙傳薪先去了一趟東南邊,探索了東庫頁島山脈東南末端。


    剛到,就覺得腳下震動。


    趙傳薪一愣:地震了。


    震感明顯,但沒什麽傷害。


    看來這裏應當是地震帶。


    他轉身往迴返,重迴波羅乃河穀,沿著波羅乃河向西北而去。


    終於在北緯四十九度附近,看見了日軍和俄兵的身影。


    日軍攏了一堆火,大聲嚷嚷:“一群手下敗將,何以言勇?”


    另一邊,冰天雪地裏喝酒的俄兵仰著紅臉膛甕聲甕氣:“凍死那些那些小鼻子鬼子,看誰能挺到最後!”


    沙俄也管日本人叫小日本、小鬼子、小鼻子。


    因為雙方體貌特征差距太大。


    在俄人麵前,日本人好像孩子一樣矮小。


    趙傳薪的軟金甲黑白相間的顏色,到了這裏反而成了最好的天然偽裝,距離他們很近,近到足以聽見雙方互相友好慰問,令趙傳薪感動不已。


    星月說:日本人在庫頁島有一個聯隊,約麽2500人,波羅乃河穀處人數占總人數五分之三。按照地圖,我推測沙俄至少有5000兵力,在波羅乃河穀駐防的兵力也應在1500-2000人之間。


    趙傳薪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如果發生衝突,對抗時,他需要同時麵對沙俄和日本共3500人的兵力。


    不過波羅乃河穀的地形對他有利,若是過了冰封期,這不遜於額爾古納河的波羅乃河會成為天然障礙,河穀兩側的密林更是趙傳薪的作戰樂園。


    趙傳薪問星月:“如果建立個總部,你說建在哪裏合適?”


    星月說:西庫頁島山脈,西側零散居住費雅喀人等原住民,東側基本被日本人占據,中間是山脈。東西山脈中間是波羅乃河穀。你在打日本人主意,我的建議是,其一在敷香廳的敷香郡-泊岸村;其二在惠須取支廳的名好郡-名好町;其三在豐原市。


    說罷,給趙傳薪在眼鏡上放出地圖。


    如果按人口和繁華程度,豐原市最好。


    如果說對日俄雙方大部隊威脅最大,則放在泊岸村最佳。


    如果想要距離庫頁島原住民費雅喀人近,則放在西海岸的名好町最方便。


    但好在距離對趙傳薪都不是問題。


    趙傳薪想了想說:“小孩子才做選擇,就在名好町和泊岸村各建一座辦公所。我的人長期駐守在名好町,因為那裏安全,我自己駐紮在泊岸村。”


    星月問:你想好後續如何操作了嗎?


    “那必須的。”趙傳薪嗬嗬一笑:“多管齊下。挑撥離間,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李代桃僵,順手牽羊!”


    星月:……


    或許連它都覺得,趙傳薪的計劃顯得鬼祟而猥瑣了。


    趙傳薪在泊岸村西邊25公裏外的山腰,找了一棵二十多米的冷杉,讓星月銜著銅眼插在了樹冠上,居高臨下能俯瞰周圍環境隨時傳送。


    然後他連飯都沒吃,沿著西庫頁島山脈間的一個個小山坳穿行。


    穿著軟金甲有個好處,就是不怕掛樹枝和草籽。


    趙傳薪捋著河流前進,找到一條毛子立的石碑,前麵是一條寬寬的山間大河,叫列索河,也可以翻譯為森林河。


    沿著列索河一直向西走,趙傳薪眼前豁然開朗。


    星月說:按照地圖,這裏就是名好町。


    盡管眼前荒涼,但趙傳薪卻能想象到當春暖花開或者炎炎夏季,這裏風景一定是極佳的。


    “好,好地方!”趙傳薪爆讚。


    其實向南的惠須取郡更繁華,這裏幾乎沒有人煙,但更符合趙傳薪條件。


    趙傳薪奔波勞頓,腹中打鼓。


    他取出昨天抓的大白魚,之前被剝骨取肉,風幹後,肉變成絲,用鹽、糖、醋等調味料拌一拌,取出一瓶燒鍋。


    就著魚肉和落日下酒。


    別人喝高度燒鍋是嘬,趙傳薪是對著瓶子“飲勝”。


    咕咚咕咚……


    “哈……”


    一身酒氣。


    隻是微微果腹後,趙傳薪沿著海岸南北遊走,讓星月記住地形,繪製更為詳細的地圖。


    以後他還要穿越西庫頁島山脈所有山林,調查原住民人口。


    途中星月對他說:你的日語和俄語過於薄弱,需要強加練習,至少能夠對話。


    圖謀庫頁島,少不得和日俄打交道。


    趙傳薪嘴角抽搐,滿臉難色:“人到中年不得已,失去了學習能力。”


    星月說:之前你教會我拚音,讓我撰寫教材。我發現你懂得拚音,學日語事半功倍。


    這可稀奇了,趙傳薪來興趣:“怎麽說?”


    星月在眼鏡上,給趙傳薪列出了日本的五十音圖表。


    趙傳薪看著好像鬼畫符,感覺太陽穴突突的。


    然後星月將五十音圖表,改成了拚音。


    上麵橫向是aiueo,下麵縱向是kstnhmyrw……


    星月讓趙傳薪念第一個組合。


    趙傳薪:“哢!”


    第二個,趙傳薪:“尅一。”


    第三個,趙傳薪:“哭。”


    “尅。”


    “扣。”


    等他讀一遍,偶爾星月會糾正。


    星月說:看,九個聲母,五個韻母,這要比你想象中簡單的多。


    “……”趙傳薪沉默一下。“可我還是記不住這個列表。”


    星月說:縱向,kstnhmyrw,你記成——開始彈伱還沒有拉完。你跟我講過什麽叫ai,也跟我說過ceo是什麽意思,你把橫向理解為aiceo,將c改成u,就能記住了。


    我焯……


    趙傳薪都麻了。


    果然一下子全部記住,還有點難忘的意思。


    星月解釋說:我發現人類的記憶力其實很強,但具備慣性。比如分明應該很好理解和記憶的東西,但因為陌生,人類就會產生莫名恐懼感,所以才難以記憶。當轉變為熟悉的東西後,就容易理解和記憶。


    趙傳薪沒說話。


    星月又說:日語源自於漢語,沒有老子慫兒子的道理。


    “焯,你說服我了。”趙傳薪一咬牙一跺腳。


    別說,真別說。


    有星月輔助,趙傳薪原本一知半解的日語進步神速。


    到了日頭快墜於西方,趙傳薪竟然有種錯覺——他會了。


    怪不得梁啟超在去日本的船上就能學會日語。


    趙傳薪挺興奮的,一遍遍的捫心自問——難道本知府也是天才?


    看看手表,趙傳薪說:“該迴臚濱府了。”


    ……


    關於采訪趙傳薪對朝吹英二之死的報道,一經問世,引起軒然大波。


    京城,鐵良舉著報紙看了半晌,一拍桌子:“好個趙傳薪,真·厚顏無恥之徒!”


    延邊,徐鏡心和劉永和正在說閑話。


    徐鏡心說:“剛過易折,趙先生遣人暗殺,實為不妥。”


    劉永和叼著煙袋,眼睛上戴著個挺獨特的好像潛水鏡一樣的眼鏡。


    這種眼鏡是為了抽煙時候,防止煙霧辣到眼睛。


    他槍法好,一半原因是眼力好。


    劉永和有自己一套保護眼睛的方法。


    他嗤笑道:“如果剛過易折,那早就折了,還能等到今天?看著吧,傳薪定然直言不諱。”


    旋即,有人給送來當天報紙。


    徐鏡心接過看了看,滿臉疑惑:“咦?難道並非趙先生所為?”


    劉永和奪過報紙:“我看看。”


    他原本不識幾個大字,可自從帶著背水軍打仗後,反而肚子裏有了些墨水。


    不再是純粹的武夫。


    劉永和看完哈哈大笑:“果然是傳薪的風格。”


    “怎麽說?”


    “他說,誰肆意構陷他人就是與他為敵。這明顯怎麽氣人怎麽說,傳薪陰陽怪調是有一套的。”


    徐鏡心咂摸咂摸,跟著嘿嘿笑起來。


    這個時代的人比較嚴肅,甚至日本人嚴肅到假惺惺,是以剛剛徐鏡心沒反應過來,畢竟他沒接觸過趙傳薪,這個時代缺乏趙傳薪。


    日本,朝吹常吉以電報形式收到了對岸的報紙內容。


    他臉色突然漲紅,猛然一拍桌子:“豈有此理,倒打一耙!趙傳薪無恥,他該死,他應該被千刀萬剮……”


    他敢肯定,趙傳薪就是幕後指使者。


    但趙傳薪不承認,還大言不慚的表示朝吹英二是無辜的,是被陷害的,說與構陷者不共戴天。


    這話,在不同人有不同理解。


    有的人會覺得無恥,也有人會信以為真。


    朝吹常吉氣的臉紅脖子粗。


    身旁,長岡磯子正在出神,被他拍桌子嚇的迴魂。


    “怎麽了?”


    朝吹常吉將內容複述一遍。


    長岡磯子麵色古怪。


    如果長岡磯子和朝吹常吉是同一種反應還好,夫妻本該共情,可長岡磯子明顯沒有。


    朝吹常吉瞪著眼睛盯著她:“怎麽,難道你不認同?”


    長岡磯子有些怕,但還是小聲的說:“外間有人傳言,說你,你,你才是倒打一耙……”


    朝吹常吉臉色再次漲紅,忽然揚手,給長岡磯子一巴掌。


    “啪”


    五根指頭印的紅色烈過長岡磯子原本白皙臉色。


    她委屈的捂著臉:“我隻是告訴你外麵的傳言,這不是我的想法。”


    “外麵傳言?誰的傳言?”


    長岡磯子語塞。


    當然是孫彥光的傳言……


    她卻不恨孫彥光,抹著眼淚的將臉別過去,心裏對背叛丈夫的愧疚減少了幾分。


    而孫彥光此時正在女子高校對麵的街道散步。


    迎麵走來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


    孫彥光正在琢磨該何去何從。


    任務完成,他本該迴國。


    可目前風聲有些緊,更大港口嚴查出入,他決定暫避風頭再作打算。


    一抬頭,看見那中年美婦後,孫彥光步伐頓了頓。


    這美婦不是旁人,正是朝吹英二的妻子三枝明日香。


    三枝明日香滿臉哀傷,哀戚之色更給這個美豔的中年寡婦添了幾分魅力。


    孫彥光當初沒在三枝明日香麵前露臉,他對自己說:沒事,該幹啥幹啥,她認不出來我。


    於是雙手插兜,挺胸抬頭。


    三枝明日香察覺前麵有人,抬頭看了一眼。


    本是不經意,可當看見孫彥光那一雙清澈到獨特的眼睛時,忽然愣了愣。


    她開口道:“抱歉,這位先生,你住在這裏嗎?”


    來日本之前,孫彥光接受過保險隊情報組直子優香的發聲訓練。


    此時,孫彥光雖驚不亂,他的舌頭與硬齶完全打開,狹縫開闊。


    如此便能做到聲音圓渾清亮。


    他發音精確,吐字清晰,沉穩點頭,開口好像播音員:“是的,夫人。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為何你與我說話,讓我倍感親切?”


    他的這個聲音,和平時大為迥異,比如和長岡磯子說話時是明快清脆,和自己人說話時比較慵懶隨意。


    三枝明日香明顯一愣。


    她原本還想試探一二,結果感覺有被撩到。


    孫彥光本就長得帥,目光澄明,說話聲音好聽又沉穩成熟,偏偏麵相很年輕。


    三枝明日香語塞,片刻她垂下頭說:“不好意思,我們沒見過,我認錯人了。”


    “不!”孫彥光的手從兜裏挪出,腰背筆直,他滿臉鄭重:“夫人,我認為我們一定見過。在十八年前,那時候我才十二歲,我被人欺負,有個姐姐幫忙趕走了欺負我的人。在我的記憶中,那位姐姐和夫人長得一模一樣。”


    “……”


    十八年前,那麽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三十歲了?


    孫彥光當然是扯犢子呢。


    他才剛二十出頭。


    但他偽裝的聲音,和他沉穩的姿態和沉著的臉色給他的謊言加分了。


    如果孫彥光目光躲閃,神情鬼祟,或者猶疑,三枝明日香或許真的會起疑。


    可孫彥光不但沒躲,還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這反而讓三枝明日香覺得自己肯定是認錯了。


    眼睛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隻是孫彥光的話,讓她恍惚。


    好像沒記得有這麽迴事。


    又好像發生過。


    畢竟那麽久遠,誰能記得清呢?


    孫彥光藝高人膽大,眼珠子一轉:“夫人,我看你很憂傷的樣子,這樣吧,我請你去吃牛肉火鍋,就在附近,那裏很熱鬧,或許能讓你高興起來。”


    這話也是有技巧的,他刻意說明那火鍋店人多熱鬧,就是打消三枝明日香的疑慮。


    對著這張英俊而真摯的臉,三枝明日香無論如何說不出拒絕的話。


    而孫彥光是想一探究竟,這三枝明日香到底是怎麽迴事,要不要殺人滅口……


    ……


    趙傳薪傳送迴臚濱府宅邸,換身西裝、大衣出門。


    他徑直去了牛翰章開的臚濱府大飯店。


    臚濱府大飯店裏,張壽增看看懷表:“知府大人怎地還不迴來?難不成有事耽擱了?”


    姚佳正目不轉睛盯著一個毛子女招待看。


    這女招待身材高挑豐滿,穿著男侍應生才有得衣服穿行在餐桌之間。


    張壽增說完沒得到迴應,然後順著姚佳目光看去,頓時眉頭一皺:“成何體統?世傑,你盯著那俄人女子為何?”


    姚佳擦擦嘴角,咳嗽一聲正色道:“胡說什麽呢?雖然這俄人女子頗有幾分姿色,但姚某心中裝的是臚濱府和百姓。”


    “焯……”張壽增咬牙。“快去找人問問,知府大人為何還不迴來,大家都等著他開席呢。”


    正在這時,趙傳薪推門而入:“哎呀,本官來遲了,真是抱歉的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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