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哭喪著臉:“別為難小的了,您就是趙掌櫃吧?”


    “我問你,齊飛卿可帶了什麽話?”


    “有。”


    “這次你敢說錯,我就抽死你。”


    小廝趕忙說:“那不能,齊生員隻說了一句話——城東,正女學堂。”


    趙傳薪掏出幾枚銅錢,裝模作樣的坐下:“來一碗茶,這是茶錢。再給伱一角小洋當小費。”


    小費就是好處費。


    小廝這才露出真誠的笑,痛快的把錢接了,也大起聲來喊道:“茶馬上到。”


    等他端來茶,一陣風吹過,茶碗上便飄著一層浮塵。


    趙傳薪直接倒了:“什麽幾把玩意兒。”


    然後拿出自己的水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抹抹嘴起身:“再也不來了。”


    小廝:“……”


    不喝您還裝什麽樣子?


    土這東西到底能不能喝?


    許多人相信,裝一捧故鄉的土,到了他鄉喝下,就能治療水土不服。


    但趙傳薪是肯定不喝的。


    在人多的時候,趙傳薪通常不踩縹緲旅者,都是靠兩條腿丈量。


    由於上次的事情,他也沒有再穿道袍。一條破了洞的牛仔褲,皮麵痕跡斑駁的沙地靴,豎條紋無領襯衫,玳瑁框圓平鏡,巴拿馬帽子……


    也不算特立獨行,畢竟這身行頭看著不光鮮,每個單品看起來都有年頭了,什麽連“補丁”都打不起。


    而涼州連通西域,各色人等往來皆有,誰也看不出他的底細。


    趙傳薪一路哼著歌,向東而行。


    正女學堂不遠處,小耗子在一棵杏樹下捉虱子,不時地瞄著學堂。


    之前他都是貼牆根的,後來發現何慧貞不給他好臉色,便自覺的遠離了一些。


    正百無聊賴,忽聽得有歌聲傳來:“白龍馬,真牛逼。踩死唐三藏,踢死仨徒弟。西天取經靠自己,一跑就是幾萬裏……”


    要說天南海北,國人老少鹹宜的故事是啥?非《西遊》莫屬。


    小耗子聽的呆了。


    歌的調調倒是朗朗上口,可西天取經真是白龍馬自己取的嗎?


    還是吃了文化少的虧。


    另外這聲音有些熟悉。


    他轉頭,歌聲頓止,也沒看著人。


    小耗子撓撓頭,自言自語:“聽起來像是趙掌櫃。”


    沒過多久,學堂下學,一群女娃跑了出來。


    齊振海不知道從何處鑽了出來,顛顛地迎了上去。


    小耗子同樣跟上。


    何慧貞看見齊振海,露出了笑意,有點羞怯,有點鼓勵,但又帶著點保持距離的禮貌。


    齊振海心頭一熱:“何小姐。”


    小耗子不甘示弱:“何小姐。”


    何慧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這個小叫花子可真令人討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小耗子看著穿著還算光鮮的齊振海,再看看自己破衣爛衫,不由得生出幾分無力,偏偏又好麵子,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想起了剛剛的歌,於是唱了起來:“白龍馬,真牛逼。踩死唐三藏……”


    何慧貞和齊振海:“……”


    何慧貞厭惡道:“不學無術……”


    齊振海嗤笑一聲:“小叫花子,你日日跟著,不嫌自己討人厭嗎?”


    見他不理會,隻是跟著。


    何慧貞故意和齊振海有說有笑。


    小耗子氣惱,跟了一段便停下腳步。


    等他們走遠,這才對著空氣咬牙切齒張牙舞爪比比劃劃。


    忽聽得身後有人說:“我焯,長這麽大,頭次見著如此兇殘和空氣較勁的人,佩服佩服。”


    小耗子:“……”


    他愕然轉頭:“趙掌櫃?你咋來了?”


    這麽多天,見到趙傳薪,是令小耗子最開心的一件事了。


    趙傳薪望著已經模糊了的兩個人的背影,笑吟吟問:“小耗子,想要追女孩子,就要建立你們之間的曖昧,懂嗎?”


    小耗子素知趙掌櫃的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眼睛一亮:“趙掌櫃,那我與她之間有曖昧嗎?”


    “沒有。”趙傳薪搖頭:“你們之間隻有冒昧。”


    小耗子:“……”


    趙傳薪揚揚下巴:“走,別氣餒,咱們跟上去。”


    兩人朝何慧貞和齊振海的方向而去。


    卻見一個圓臉蛋帶著點高原紅的小姑娘,背著個竹篾編織的小簍子,也遠遠地吊著跟隨。


    趙傳薪問小姑娘:“你是誰家的?”


    小姑娘沒搭理他,反而離的遠些。


    小耗子說:“她是齊家的女童,每日下學,都要遠遠地跟著,等齊振海把和姑娘送迴家,再帶她迴家。齊振海不讓她靠近礙事。”


    “……”


    趙傳薪說:“小姑娘,你爹應是齊飛卿對吧?”


    小姑娘翻了個白眼:“不告訴你。”


    “你這麽不禮貌,等我向你爹告狀,讓他拿荊條抽你。”


    小姑娘大怒:“你……”


    小耗子呆呆的看著趙傳薪和一個小姑娘較勁。


    齊振海將何慧貞送到家門口,就要轉身離開,因為何慧貞根本不邀請他進去坐坐。


    小耗子冷笑,剛想說什麽,一轉頭,卻見身邊沒了人影。


    趙掌櫃呢?


    等齊振海將女童接走。


    小耗子歎口氣。


    齊振海自然進不得何慧貞的閨房,小耗子更是連院子都無法靠近。


    正失落著,趙傳薪生硬又在他身邊響起:“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位何小姐是吧?”


    小耗子打了個激靈。


    趙掌櫃真是神出鬼沒啊。


    “是。”


    沒多大一會兒,涼州的捕廳張傅林匆匆而來,敲敲門報了身份,何慧貞開門,張傅林迴頭左右望望,然後眉飛色舞摟著何慧貞進了門。


    躲在樹後的小耗子看的目眥欲裂。


    趙傳薪嘖嘖稱奇。


    小耗子警惕道:“趙掌櫃,你莫不是也喜歡何小姐?”


    鑒婊師老趙嗤笑:“應了那句老話,勿勸一個執意要吃屎的人,否則的話,他還以為別人要和他搶著吃。”


    小耗子惱火:“趙掌櫃,你罵人。”


    “你真聰明,這都能聽出來。”


    張傅林沒待多久便意猶未盡的離開。


    小耗子說:“趙掌櫃,我要迴家了。”


    “著啥急,再玩會兒。”


    “……”


    小耗子耐著性子。


    不多時,一個個頭矮小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敲門。


    何慧貞開門,那獐頭鼠目的男人露出了猥瑣的笑,跟隨何慧貞進去。


    趙傳薪說:“你在此等待,我去去就迴。”


    說著,人影一閃。


    小耗子左右看看,趙掌櫃憑空就消失了。


    再向何慧貞院裏望去,見趙傳薪已然就貼著土牆根,在窗子那偷聽。


    甘肅產玻璃,但不是每戶人家都能用得起。


    洋人教習的住所,必然是玻璃窗,而何慧貞家裏也有玻璃。


    這倒是方便了趙傳薪偷聽。


    “事情辦的如何了?”


    何慧貞說:“我打探到,馬漢達當日被於都統捉住拷打,遍體鱗傷。如今尚在涼州養傷。因朝廷下令賠款道歉放人,知縣梅樹楠惶恐,多次攜禮上門。聽聞馬漢達夜夜被噩夢驚醒,梅樹楠正物色道士和尚,為他驅除邪祟。為今之計,不若冒充僧人道士登門暗殺,再嫁禍給涼州方麵……”


    原來沙俄的間諜馬漢達,當初被趙傳薪陷害,被於都統抓了以後,經受拷打。放人後,就在涼州養傷。


    或許是精神受了刺激,馬漢達開始做噩夢。


    日本人得知以後,就想要暗殺馬漢達,嫁禍給清廷,離間清廷和沙俄之間的關係。


    日俄因關外利益衝突,在中國土地上搞事情已經很久了,倒是不令人意外。


    此時的國人,恨沙俄更甚日本人。當初日俄戰爭,許多人就支持日本痛毆沙俄。


    那猥瑣的日本人忽然抓住了何慧貞的手,何慧貞立刻抽迴,警告說:“鬆崎保一,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我可是klqq王府的座上賓!”


    鬆崎保一冷笑:“klqq遠著哩。”


    “嗬嗬。”何慧貞也冷笑:“就算在涼州,我要誰死也是易如反掌!你我做好分內之事,其餘不要癡心妄想。”


    鬆崎保一確實有些忌憚,不敢得寸進尺了。


    但嘴上卻不饒人:“那些男人以為你是貞潔烈婦,可你是什麽德行,我會不知?走著瞧。”


    “哼!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鬆崎保一出門,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麽異常,就整理衣衫自顧離去。


    趙傳薪又來到小耗子身邊:“交給你個任務。”


    小耗子呆呆道:“什麽?”


    趙傳薪掏出兩角小洋塞進他手裏:“剛剛離開那人,看見了吧?以後你每天來此盯著,然後偷偷的跟著,看他到了哪些地方,接觸了什麽人。這是你幹活的酬勞。”


    小耗子一喜。


    他最缺的就是錢。


    但又想到了什麽,不情願道:“可事關何小姐,我……”


    “焯,你小子是真彪還是假傻?聽過財色兩收嗎?就這種貨色,趙某早晚幫你拿下,隨便你蹂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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