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理循除了探險家,還有個《泰晤士報》駐京首席記者的身份。


    他腦袋靈活,懂得循循善誘,極其擅長挖掘內幕。


    他建議:“道長,說說你的出身,及你出家為道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你家境貧窮,所以選擇這一條道路呢?”


    趙傳薪邊走邊說,不假思索,仿佛真的在迴憶:“哦,我小時候,家裏不但富有,而且還很快樂。”


    莫理循眼睛一亮:“是否後來家道中落?”


    趙傳薪搖搖頭:“害,不但沒中落,反而富可敵國。”


    莫理循懵了。


    伱這麽牛逼,當什麽道士?


    他捋了捋頭發,在本子上劃拉兩筆記錄:“那道長究竟為何出家?”


    “我也不想出家啊!”


    莫理循眼睛一亮:“莫非家中皆為道徒,逼迫你當道士?”


    在西方,家人影響可以,但強迫信仰,會遭受譴責。雖然兩者沒啥區別,不過既當又立而已。


    “並非如此,隻因貧道過於英俊,想要嫁給貧道的女人,從隴右排到了吐魯番,實在苦惱,於是去了道觀做了道士。”


    “……”莫理循不大相信,他轉移話題:“道長貴庚?”


    “記不清了,四五十歲少說,五六十歲也是有的。”


    莫理循又抓住了一個關鍵點:“道長看起來最多三十餘歲,是否因修煉才青春永駐?”


    趙傳薪搖頭:“有道是,歲月不饒人,首先不饒女人;機會不等人,首先不等男人。我身為男人,自然老的慢些,但看看周圍吧,誰又不是玉樹臨風呢?”


    莫理循左右看看,甭管男人女人,趙傳薪稱得上是鶴立雞群了。


    他有些抓狂。


    這時候,趙傳薪伸手:“既然采訪已然開始,先把款項結一下,貧道不接受分期付款。”


    莫理循苦笑著,掏出六塊大洋。


    錢不能白花,他又問:“道長算是出世修行,對朝廷立憲之事如何看待?”


    趙傳薪淡淡道:“知道嗎,很多時候,你必須非常努力,如此一來,才能確信自己是真的無能為力。”


    終於,莫理循在趙傳薪口中掏出個聽起來有些價值的話了。


    他好像對清廷有著某種特殊的感情,記錄完微微歎口氣。


    趙傳薪心說你可真是拜錯廟了。


    “不要因為清廷不立憲而歎息。”他樂嗬嗬道:“因為清廷又不止是立憲這一件事拉胯。”


    “額……”莫理循自來中國,頭一次與人說話這麽燒腦細胞。


    兩人邊說邊往城北走。


    因為莫理循說,馬漢達去了滿營。


    他沒說羅漢大去滿營做什麽,趙傳薪也沒問。


    趙傳薪注意到,莫理循隨身帶著一把韋伯利轉輪手槍。


    快抵達滿營的時候,莫理循問:“道長,那日在蘭州城,你使的是縮地成寸法術嗎?”


    “並非如此。”趙傳薪矢口否認:“我隻是步子邁的比較大而已。你千萬別學,容易扯到蛋!”


    莫理循終於崩潰,他苦笑:“道長,你的話幾句真幾句假?”


    “哈哈……”趙傳薪一樂:“大知閑閑,小知閒閒。大言炎炎,小言詹詹。談何真假?”


    兩人已經到了滿營。


    國人管這叫土圍子,洋人管這叫城堡。


    來到大門,趙傳薪背起手:“門口有守衛,我們也進不去啊?”


    或許是暗裏埋怨趙傳薪胡謅八扯糊弄他了六塊大洋,莫理循忍不住揶揄道:“道長不是說,你步子邁的大嗎?你不妨邁到城牆上去。”


    夯土版築的城牆,高10米,牆的邊長有一裏地,的四角各有一正四棱台體角墩。


    趙傳薪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他果然大踏步,一踏三五米,衝鋒至城牆邊,猛然躍起。


    狂暴甲、智能陀螺儀,加上趙傳薪自己的力量,竟然讓他真的一步“邁”到了城牆上。


    趙傳薪轉身,攤攤手:“我邁上來了,你呢?”


    莫理循瞠目結舌。


    之前見的“縮地成寸”,和現在的一步上城頭比,就小巫見大巫了。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莫理循心底剛剛升起的那些許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麵對未知事物,他本能的保持了敬畏心。


    他訕訕道:“表明身份,他們會讓我進去的。”


    趙傳薪聽了,眉頭微微一皺。


    果然,不多時,一個身形魁梧的武官,帶著兩個洋人出來迎接莫理循。


    趙傳薪此時也下了城牆,和莫理循站在了一處。


    經過介紹,倆洋人,一個是法國科學家保羅·佩裏埃特,另外一個唇上留著兩撇胡須的就是馬漢達。


    而健碩的武官,則是滿城的都統,姓於,他們都稱唿他為於都統。


    涼州滿城都統其實是副職,但這個職位,在清中後期,一直都是滿清貴族鍍金的跳板。


    趙傳薪發現這姓於的很年輕。


    於都統聽了馬漢達對莫理循的介紹後,說:“誠邀諸位國際友人,觀摩操練士卒。”


    趙傳薪眉頭一挑,插嘴說:“那感情好,趕緊帶我們參觀參觀,改日國際友人前來攻打涼州,我給帶路的時候才不會迷路。”


    此言一出,保羅·佩裏埃特錯愕,莫理循尷尬,而馬漢達卻心裏猛地一跳。


    什麽意思?


    於都統眉頭大皺,麵色威嚴,沉聲道:“你又是哪裏來的野道,敢在本都麵前大放厥詞?”


    趙傳薪兩手抄在寬大的袖袍裏,樂嗬嗬說:“貧道是你的國內友人啊,於都統何故眼裏隻有國際友?”


    “你……”於都統憤怒道:“你算什麽東西,能和諸位國際友人相提並論?”


    莫理循趕忙想緩和一下氣氛。


    “我是什麽東西?說出來嚇死你。”趙傳薪卻不給莫理循機會,率先開口:“貧道道號眾多,當帶路黨的時候,號帶路真君;賣國的時候,號賣國長老;崇洋媚外的時候,號舔狗聖人;吸食煙土的時候,號飄然天尊;挖空心思貪墨的時候,號不空法師……不知於都統,有哪些號呢?”


    於都統臉黑的好像鍋底。


    媽的,這道士忒損。


    沒說一個髒字,卻將他罵的體無完膚。


    這些道號,他無一例外,全部中招。


    縱觀此時道貌岸然者,又有幾人無辜?幾人躺槍?


    比如號稱永不踏入日本國土的那位李中堂,最後被發現在日本有著數額龐大的資產,就這還有不少人給他洗白“頭號賣國賊”之名。


    他憤怒至極,一時間又被趙傳薪擠兌的啞口無言。


    此時,馬漢達不悅道:“莫理循,你的朋友簡直不知所謂,好心邀請你們參觀,他怎麽能這樣和於都統說話呢?”


    他說的是英文。


    熟料趙傳薪斜眼看他:“嗬嗬,你這麽熱衷參觀清國士兵操練,你不去當間諜真是可惜了。”


    馬漢達張張嘴,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可不就是個間諜麽?


    當然趙傳薪不知道他是間諜。


    他隻是提醒於都統,不要像個二逼似的巴巴的給洋人送情報。


    萬一碰上間諜,不就等於賣國麽?


    而法國科學家保羅·佩裏埃特,卻突然狐疑的望了馬漢達一眼。


    馬漢達是在一年前,混入他的科考隊的。


    隨著他的科考隊從西向東一路考察,現在被趙傳薪點撥了一句,他忽然覺得馬漢達這一路的很多行為的確很可疑,像是個間諜。


    而於都統在滿城,就仿佛一個土皇帝,算是軍區司令了。


    他怒道:“來人,本官懷疑此道心懷叵測,欲刺探軍機,立刻拿下!”


    在滿城內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立刻有背著快槍的兵丁小跑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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