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趙傳薪抽出精靈刻刀,弓著身子,快速經過一艘輕舟。


    嗤啦……


    血光衝天。


    那群太湖盜甚至前一刻還在奮力劃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阿寶卻看的真真切切,那都是她的部下,看的她目眥欲裂,心頭滴血:“快跑啊快跑啊……”


    誰知趙傳薪卻兜了個圈子,側著身子,足下水花翻湧,一片水幕掀起足有四五米高。


    等水幕濺落,眾太湖盜已經失去了趙傳薪的身影。


    發生了什麽?


    待看到同伴那一艘輕舟上,全部人首分離後,頓時嚇得驚叫起來。


    ……


    走遠後,趙傳薪對肩上阿寶笑嘻嘻說:“哎呀,跟我待上半個時辰你可能會掉三斤稱,希望嬰兒肥別瘦沒了,還挺好看。”


    阿寶頭深深垂著,嗚嗚的哭泣,聞者悲傷見者落淚。


    趙傳薪笑意不減:“說吧,你的錢到底藏在哪?不說我迴去繼續殺。”


    阿寶抽噎的令人擔心她會隨時斷氣,她深吸一口氣:“向南走,繞過西山島,有一座箭簇狀的灘塗……”


    她真的有些怕了。


    此人臉上笑嘻嘻,殺人如殺雞!


    當趙傳薪來到目的地的時候,不由得繞了那灘塗一圈,越看越驚奇:“竟然是個心形?”


    其上植被茂密,鳥類成群。


    趙傳薪登陸,將阿寶放下。


    阿寶背著手,在前麵帶路。


    走了兩步,她忽然迴頭:“我想方便,還請留步。”


    趙傳薪:“好的好的,你去吧,我看著伱就好。”


    “……”阿寶再次強調:“人有三急。”


    “知道了。”趙傳薪擺擺手:“我老遠看著你就行。”


    焯,我是叫你看麽?


    阿寶咬牙切齒:“好!”


    她慢慢走到了湖邊,駐足,仿佛在看水中的倒影,哪有三急的樣子?


    趙傳薪咳嗽一聲:“你跳水也沒用,相信我。而且你自殺了,太湖盜一個也別想活。”


    阿寶被看透了心思,歎口氣,轉身迴來:“不去了。”


    她剛剛確實想要投湖自盡。


    但是碰上了趙傳薪,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老實實前頭帶路,在一片密集的蘆葦叢中,阿寶踩在水裏,走了幾步停住。


    這裏有一塊與水麵平齊的水石。


    因為心形灘塗內的水幾乎無波,水石的上麵和水麵平齊一致,加上附近的蘆葦,如果不仔細看,還真不能發現水下藏著一塊石頭。


    趙傳薪走過去,湖水分開,他徑直踏上水石,活動一下,發現下麵十分穩固,顯然水石在水下部分根深蒂固,難以撼動。


    阿寶轉頭:“能否解開繩索?”


    趙傳薪隻是一抬手,阿寶沒看到他拔出了什麽利刃,可手上繩索就斷了。


    阿寶先活動活動僵硬的手腕,俯身將一塊不起眼的石頭挪開,趙傳薪探頭一看,見石頭裏竟然被鑿空了。


    當然,也有水灌了進去,但是沒滿。


    阿寶指著石頭上的窟窿說:“都在這裏了。”


    石窟上沿,綁著幾根繩索,趙傳薪隨手拉上來一根,下麵連著袋子,裏麵沉甸甸的。


    拉上來後,等水空去,趙傳薪打開泡的快要爛的袋子朝裏一看,全是銀子。


    馬蹄銀、秤錘銀、錁子全都有。


    又拉上來一袋,裏麵全是銀元。


    再拉上來,裏麵金銀珠寶無算……


    所有袋子被趙傳薪提出,大略折算了一下,不禁惱火道:“這裏最多也就價值一兩萬塊銀元?就他媽這點錢?這點錢值當老子大動幹戈嗎?”


    阿寶甚至忘記了悲傷:“什麽?一兩萬銀元你都嫌少?”


    比昆秀阿寶更負盛名的範高頭,沒死前,經常去搶劫洋人的鴉片,一次買賣下來,也就值個兩三千銀元。


    而且這玩意兒不是上班,不可能天天去打卡,一年能幹幾次勾當?


    刀口舔血的歲月裏,攢個一兩萬銀元,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可這和趙傳薪的預想落差太大了,他還以為至少有個幾十上百萬塊。


    他不禁氣急敗壞:“真他媽豈有此理,一兩萬塊也值當玩命麽?”


    阿寶眼睛精光閃過:“你究竟是誰?”


    這麽大的口氣,這麽大的野心,定然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趙傳薪將這些錢收起,唉聲歎氣道:“貧僧還能是誰?自然是混元霹靂手——成昆!”


    “……”


    阿寶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


    “既已收了金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趙傳薪眼珠子一轉:“你們鐵定還有別的藏錢處。”


    阿寶目中精光閃爍:“雖沒有藏錢處了,但我知道一樁大買賣,比這洞庭波上行船操持要大的多。”


    “哦?”趙傳薪反而狐疑:“你這小寡婦,能安什麽好心?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現在當我麵說說,究竟是什麽大買賣?”


    “……”阿寶卻說:“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才行。”


    趙傳薪立刻拍胸脯:“隻要此事當真,別說一件事,就算是十件事答應你又何妨?”


    “你幫我殺了捉拿我夫君的兩個巡捕,殺了那個幕官,殺了縣署官,我就告訴你。”


    趙傳薪立刻說:“好的,你告訴我吧。”


    阿寶搖頭,冷笑說:“你要先殺了他們,這對你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趙傳薪伸出食指晃動:“不不不,貧僧要先把錢弄到手,才會幫你忙。”


    阿寶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精芒:“你得發誓信守承諾。”


    趙傳薪立刻豎起三指朝天:“如果沒有信守承諾,就讓混元霹靂手——成昆,死無葬身之地。”


    阿寶見他如此痛快,就說:“你可認得盛宣懷?”


    “不認得,但聽過。”


    “你可知道漢陽鐵廠和大冶鐵礦?”


    趙傳薪不耐煩了:“話一次說完,否則別怪老子抽你。”


    阿寶嚇了一跳,這人喜怒無常,她不敢再賣關子:“朝廷腐朽,漢陽鐵廠和大冶鐵礦,都是官督商辦,凡是官督商辦者,無不經營腐朽敗落,此二廠也是如此。自盛宣懷接手後,屢次向日本借錢,才得以維持經營。因為連年虧損,去歲,二廠由官督商辦,轉為全商辦。盛宣懷派人出國,求取煉鋼新法。那人歸國,將情況稟明,加上日本製鐵所蠱惑,盛宣懷便以道灣礦山及礦局的全部財產,作為抵押,向日本興業銀行貸款300萬日元,欲成立新的漢冶萍煤鐵廠礦公司。其中一筆錢,要歸於日本製鐵所,雖無300萬之多,卻也有至少數十萬日元的勾頭,你若有本事奪了去這些錢財,那遠比我等保鏢販鹽之事,增幾分威風,加幾層豪興,滿足你的饕餮胃口……”


    趙傳薪根本記不得這種曆史細節,但他卻知道,漢口的鐵廠和鐵礦,某段時間確實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中。


    他眯起了眼睛:“可我怎麽知道錢在哪?”


    阿寶猶豫了一下:“你若不殺我,我可隨你去漢口,向那裏的江湖朋友打探消息。”


    趙傳薪認真思考,站在阿寶的角度,這件事對她有什麽好處?


    第一,可以活命。


    第二,或許還在打著讓趙傳薪得罪盛宣懷,從而得罪清廷、得罪日本人的算盤,或許她覺得這對趙傳薪來說必死無疑。


    也就間接著報了仇。


    可萬一,趙傳薪要是得手並且幸免於難,因為發了“毒誓”,趙傳薪還會幫她報仇雪恨。


    一箭三雕。


    而趙傳薪聽說漢口那邊的重工要全部落入日本人之手後,也不免多了幾分心思。


    重工之重,趙傳薪當然能明白其份量。


    單立人爾女馬走之橫口田,小日本,真是不安好心。


    他裝作財迷心竅的樣子,說:“那行,不過你這個鬼頭鬼腦的小寡婦,可千萬不要動歪心思。”


    “呸!”阿寶啐了一口:“誰鬼頭鬼腦?”


    趙傳薪二話不說,將她扛起來,踏入湖波當中疾馳向北而去。


    阿寶掙紮:“就不能放開我麽?”


    趙傳薪:“好啊,我可以用繩子栓你脖子上,在湖裏拖行。”


    那還能活?和上吊有什麽區別?


    阿寶就不敢說話了。


    因為趙傳薪絕對幹的出來。


    十分鍾,就從南麵,跑到了北邊。


    本傑明·戈德伯格和趙一仙正說閑話呢。


    趙一仙問:“你和趙神仙,準備去哪裏?”


    本傑明·戈德伯格指著西方說:“去漢口,然後入川,從黎州向西過飛越嶺,在瀘定橋過大渡河,經康定、翻越折多山口,一路向西直行抵達雅江入藏。折返兜圈子,經過大漠,繞道草原,最後去關外……”


    這是趙一仙第一次聽本傑明·戈德伯格完整的敘述路線,不由得到抽一口涼氣:“如此奔波,身體怎生受得?”


    本傑明·戈德伯格斜了他一眼:“路上你掉一斤肉算我輸!”


    師父法術通天,沒有他邁不去的坎,沒有他蹚不過的河。


    舟車雖苦,但不坑嘴,不會經受苦寒,更不怕有土匪惡霸。


    趙一仙砸吧砸吧嘴,哎呀有些餓了。


    的確,這一路上他吃的肉,快趕上頭三十多年的葷腥加一起還要多。


    他手搭涼棚,望著西北方向的稻田,幽幽感慨:“哎,好男兒路在何方?”


    忽聽得一個聲音由遠及近,爽朗一笑:“路在腳下!”


    正是趙傳薪!


    阿寶聽了趙傳薪的話,不由得一愣。


    她信佛,曾有老僧對她說:“頑石終會點頭,了卻因果證彌陀!”


    如今看來,樹倒猢猻散,那群部下無頭不行,沒了昆秀和自己,他們終將散歸田裏。昆秀已死,而自己卻在這個妖僧手裏生死難料。若有一日得脫,她將放下屠刀,拾筍蔬香,勁節扶搖,古樹斜陽,縞衣練裙,水水花香燈茶飯,與青燈古佛為伴。


    故而聽得趙傳薪所言,她忽有所悟。


    而趙一仙拍大腿:“趙……”


    趙傳薪瞪了他一眼:“嗯?”


    趙一仙趕忙閉嘴。


    將阿寶放下,趙傳薪見她神不守舍,嗤笑道:“嘎哈?想自己退休計劃呢?”


    阿寶心裏一緊,這人真是妖術通天,竟然能看穿自己心思?


    趙傳薪將趙一仙和本傑明·戈德伯格拉到一旁,眨眨眼小聲說:“記住,我現在叫,混元霹靂手——成昆。”


    然後取出了火鍋,就在太湖邊上背風處,點燃了炭爐,取了清水,備上底料,準備吃一頓火鍋。


    忙活的時候,本傑明·戈德伯格問:“師父,替天行了多少錢的道?”


    趙傳薪咧嘴一笑:“不多,不多,多乎哉?兩萬塊不多也。”


    本傑明·戈德伯格也詫異道:“什麽?竟然隻有兩萬塊?這群窮鬼。”


    趙傳薪教訓道:“切記,在窮鬼沒飯吃的時候,你小聲的大魚大肉,也不失為一種禮貌。”


    “哦,俺懂了師父。”


    阿寶:“……”


    這妖僧的徒弟,口氣竟也這般大。


    此師徒定然見過大世麵。


    在趙傳薪等人準備火鍋的時候。


    長江,自上海通往漢口的江輪上,盛宣懷和他最寵愛的第四子盛恩頤正在甲板上眺望兩岸風景。


    這艘船,也是盛宣懷家的產業。


    盛宣懷對兒子說:“你可知為父帶你去漢口的原因?”


    盛恩頤故作聰明點頭:“自然知道,父親想讓我見見世麵。”


    “嗬嗬。”盛宣懷不置可否:“昔日,為父隨李中堂辦事,盛夏炎暑,日馳騁數十百裏而不畏勞苦,這才斬頭露角。故而,光有才華是不行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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