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澳山。


    趙傳薪正在看關於鎮南關的“叛亂”新聞。


    吹水駒可不像之前的裁決團那樣懂規矩,沒事的時候遠遠躲開,趙傳薪隨叫隨到。


    他經常跑過來蹭吃蹭喝,跟趙傳薪瞎白話。


    他說:“掌門,這大清是不是要完了?每年都要經曆幾次亂黨作亂。”


    普通人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趙傳薪說:“百足之蟲,雖死不僵。但毋庸置疑,姓孫的這次要出名了。”


    孫公武登右輔山,親自向清軍發炮,據說有模有樣,打的還很準。


    他親自為傷員包紮傷口,作秀作的很合格,致使起義軍深受鼓舞。


    而清廷方麵,右輔山告急,老佛爺萬分焦躁。


    以往都是小打小鬧,片刻即平息,此次聲勢卻顯得浩大。


    所以急電廣西巡撫張鳴岐、邊防督辦龍濟光、統領陸榮廷等人,限七天內奪迴右輔山炮台,否則革職解京謝罪。


    這些都是在報紙上報道的。


    趙傳薪正看著,一個汗流浹背的漢子,小跑著上山。


    他捉住了一個鼻涕娃:“趙傳薪趙先生在哪?”


    鼻涕娃赤著上身,皮膚黝黑滑溜,一掙紮就掙脫鉗製,流著哈喇子問:“你是來送禮的麽?”


    來這裏找趙傳薪的,都備著禮物。


    可來人顯然兩手空空,鼻涕娃便有些狐疑。


    那漢子卻急道:“我尋他有要務,速速帶我去見。”


    很快,他遠遠地看見了坐著喝茶看報曬太陽的趙傳薪和吹水駒。


    吹水駒唾沫橫飛的白話的樣子,和趙傳薪氣質不搭,這次來人倒是一眼尋到正主,他叉手行禮:“趙先生,可否屏退外人?”


    趙傳薪見這漢子滿臉焦急,擺擺手:“都自己人,但講無妨。”


    漢子遞過去一封信:“事態緊急,請先生早作決斷。”


    趙傳薪接過。


    這信沒落款。


    字寫的沉穩而圓勁,尤其是粗細明顯,對趙傳薪這種不懂得欣賞的人來說,看起來圓墩墩的還挺可愛。


    “廣東水師即刻於九州洋鳴炮謝罪,日本、葡萄牙沆瀣一氣,反誣辦事之員弁,予以懲處,朝廷一一應允,此乃國之恥辱,廣東軍民大嘩,齊聚九州洋沿岸慟哭。素聞先生有伏波之能,望速速趕來……”


    這封信上倒也沒有誇大其詞。


    此時,確實有無數的廣東軍民,在岸上密密匝匝的跪倒,失聲慟哭。


    趙傳薪眉頭一皺:“信是誰寫的?”


    來人支支吾吾不肯說。


    趙傳薪眯著的眼睛瞪了起來:“說!”


    輕易不睜眼,睜眼要殺人。


    來人一個激靈,不由自主道:“是,是張總督的師爺,信是張總督親自寫的……”


    趙傳薪起身:“當真是楊穎拔牙,卑鄙無恥!”


    也不知道說日本人,還是說葡萄牙人,或者在罵張人駿藏頭露尾。


    他穿上了過膝立領藏青色風衣,當然內襯剛毅甲。


    來人見他著裝整齊,就說:“張總督為趙先生提供了馬匹,就在山下。”


    “太慢。”趙傳薪沒朝小路下山,反而來到山背。


    這裏荊棘密布,藤葛糾纏。


    趙傳薪快跑了幾步,猛地一躍,直接越過了這些。


    山坡陡峭,下麵是林立的礁石巨石。


    這摔在上麵能有好?


    來人驚呆了。


    趕忙跑過去查看。


    吹水駒覺得此人大驚小怪,不知掌門之能。


    隻見趙傳薪風衣飄揚,人很穩,保持站立姿勢,急速下墜。


    眼瞅著就要落入參差不齊的礁石上麵,他卻忽然伸手,舉著一根杖,身體頓了下,然後向前飄然落地。


    先用智能陀螺儀減速,救贖權杖停一下,智能陀螺儀再帶他向前。


    山頂的漢子看的瞠目結舌。


    這還是人?


    緊接著,趙傳薪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跳進了海裏,在海中疾行。


    這要是騎馬,到地方黃瓜菜都涼了。


    山頂漢子手搭涼棚,心裏駭然。


    這速度,怕不是馬匹全力奔跑的三五倍之速?


    事實上,趙傳薪僅用了五分鍾,就抵達了九州島附近。


    他逡巡探查,又用了約麽五分鍾,看見珠海沿海的軍民。


    此時,張人駿就在現場,但沒有露麵,他丟不起這個人。


    隻有熙熙攘攘的軍民,一個個梗住了喉嚨,在岸上遠遠地觀望。


    廣東水師的艦船,正在列隊。


    二辰丸號緩緩出現在九州洋海麵。


    這一幕,看的人無法唿吸。


    屈辱!


    壓抑的氣氛,在人群中蔓延。


    噗通,有人跪在地上,雙手掩麵:“竟叫人欺侮至此。”


    更多的人跪下哭泣。


    岸上,除了廣東軍民外,還有日本公使林權助和葡萄牙公使白郎古。


    廣東水師,伏波號軍艦管帶吳敬榮,被現場的氣氛感染。


    他手裏拿著疊好的日本國旗,本欲置還給林權助。


    此時,他卻將那麵膏藥旗握的死死的,恨不得撕扯碎才好。


    林權助背著手,高昂著頭顱,靜靜地看著吳敬榮。


    吳敬榮邁著沉重的步伐,最終還是將膏藥旗遞了過去,本來朝廷方麵,是要他開口道歉的。


    但吳敬榮此時卻緊抿著嘴唇,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勝利者林權助得意洋洋。對旁邊的白郎古說:“大人不計較人過,便不與他計較了。”


    這就是勝利者的度量了。


    吳敬榮氣的肺都要炸了。


    白郎古更加倨傲,在他看來,若不是葡萄牙的參與,清廷想必不會這麽痛快的了結此事。


    說到底,還是葡萄牙的國力和軍艦,讓大清害怕了。


    他揚了揚手:“既如此,先革辦了對此事負有責任的相關的弁員。”


    吳敬榮無力的招招手,以當初扣押二辰丸號的李炎山為首的各弁員被押了上來。


    李炎山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隻是按章辦事,盡職盡責,如今卻落得這麽個下場。


    這讓他心寒:“管帶,屬下不服!”


    吳敬榮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為了大局,你且受一次委屈吧。”


    李炎山暴怒:“可我做錯了什麽?這大清如此,要亡啊!”


    吳敬榮麵色變了變,但最後權當沒聽見:“這下,你們可滿意了?”


    林權助和白郎古哈哈一笑:“還請開始鳴炮謝罪。”


    周圍的軍民一聽,怒發衝冠:“不可鳴炮啊,鳴炮將是奇恥大辱……”


    哭喊聲震天。


    吳敬榮哪有這個權力?


    他頹唐的給士兵下了命令:“打旗語吧。”


    令兵開始揮舞旗幟。


    就在這時,九州洋海麵上,二辰丸號,忽然槍聲大作。


    鳴炮不是鳴槍,所有人都覺得不大對勁,紛紛朝那邊望去。


    尤其是林權助和白郎古,掏出了望遠鏡查看。


    這一看之下,不由得大驚失色。


    隻見那些被釋放的二辰丸號上的日本船員,正在被人追著射殺。


    一個穿著風衣的高大男人,嘴裏叼著雪茄,有條不紊的開槍。


    那些船員可都是手無寸鐵啊。


    死了十幾人後,餘者紛紛跪地投降。


    而另一邊,廣東水師的艦船手足無措。


    趙傳薪指著跪在地上的日本人:“會說漢語嗎?”


    “會的,會的。”


    “全都給我跪好了,老子趙傳薪是也,誰他媽敢不聽話,我叫你葬身九州洋。”


    船員一聽,懵逼了。


    趙傳薪的名號在日本很響亮。


    一個船員忍不住:“我等隻是普通船員,手無寸鐵,難道堂堂的戰神就是屠殺手無寸鐵之輩得來的名聲嗎?”


    砰!


    那船員額頭多了個血洞。


    趙傳薪抬手就是一槍:“焯尼瑪的,在老子眼裏爾等皆為螻蟻,有鐵無鐵又何妨?船上不是有武器麽?我給你們機會去拿,咱們再戰一場。”


    眾人默然。


    戰個幾把,誰能打過他?


    趙傳薪來到船舷,對旁邊的廣東水師戰艦上無措的兵丁喊道:“我是趙傳薪,今天有我在此,我看誰敢鳴炮?”


    “……”


    鴉雀無聲。


    趙傳薪見狀,朝下指了指:“都特娘的在這等著,誰也別走。”


    說完,跳下了二辰丸號,朝岸邊疾馳。


    他的速度太快了,轉瞬即至,衝天而起,雙膝微曲落地。


    岸上的人無不後退。


    成千上萬的軍民,親眼目睹了趙傳薪的風采。


    “他是誰?”


    “趙傳薪!”


    “太好了,趙先生來了!”


    遠處,張人駿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他聽說過不少關於趙傳薪的傳說,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


    出場屬實震撼。


    旁邊的師爺兩眼放光:“督台,看見沒,這就是戰神趙傳薪,威風凜凜如斯,堪稱世間偉丈夫。”


    趙傳薪鷹視狼顧,看了一圈。


    目光所及,眾人紛紛避開,無人敢跟他對視。


    趙傳薪看了看,似乎全場吳敬榮最大。


    他朝吳敬榮一指:“你就是張人駿?”


    吳敬榮忙搖頭:“我是伏波艦管帶吳敬榮。”


    趙傳薪皺眉,又看看旁邊滿臉悲憤的李炎山:“你他媽演戲給誰看呢?說罷,有何冤屈?”


    起初李炎山真的是悲憤,可當知道趙傳薪來了之後,悲憤就是演的了。


    全場都震驚,唯獨他悲憤,一看就假。


    他訕笑,然後跪在了地上:“趙先生做主,在下緝拿了偷運軍火的二辰丸號,那個日本的公使林權助,和葡萄牙的公使白郎古,竟然沆瀣一氣,逼迫朝廷革我的職,還要我們艦隊鳴炮21響,給他們謝罪……”


    趙傳薪看了看臉色煞白的林權助和皺眉的白郎古:“可有此事?”


    林權助是怕趙傳薪的。


    日本人和鹿崗鎮保險隊接觸最多,其次是背水軍,到現在還跟間島地區的背水軍打仗呢。


    至於趙傳薪,更別提了,此人手裏的日本人人命已經不計其數。


    所以他訥訥不敢言。


    而白郎古卻不怎麽怕趙傳薪。


    第一,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


    第二,他代表了葡萄牙,他自問葡萄牙要比日本強盛。


    第三,新來的澳島總督羅沙達,並不畏懼趙傳薪。


    所以白郎古挺胸抬頭,用鼻孔衝著趙傳薪:“是又如何?”


    李炎山一看白郎古的囂張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


    他的飯碗算是保不住了,這是百分百。


    但今天必須出一口惡氣。


    他補刀說:“趙先生,不但如此,他們還索要了兩萬一千五百日元的購置費,以及五千日元的貽誤船運費。”


    趙傳薪眼睛霎時間亮了,趕忙問:“錢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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