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繞遠,不走尋常路。


    按理說,日軍不該摸過來才對。


    周圍的人紛紛被驚醒,臉上帶著惺忪的僵硬。


    趙傳薪朝樸升烈點點頭,喊道:“都起來了。”


    新智以大殿的犄角為倚靠,兩手扶膝打著瞌睡,同樣也被驚醒了。


    他身上披著一件薄薄的毯子,那是之前藍田給送來的。


    他茫然的看著這群不速之客,默不作聲的穿戴整齊,整理槍械。


    這才悚然而驚:莫非他們要殺掉寺院僧眾?


    可為什麽啊?


    他看見趙傳薪一馬當先的出了青龍殿,沒入殿外雨簾中。


    這才鬆口氣,原來不是要殺他們這些和尚。


    但是他依然不敢離開。


    趙傳薪罵罵咧咧的出了青龍殿:“草他媽的小鬼子,我剛剛夢見和別人開黑,才剛開始對線就把我吵醒了。老子今天非推了他們的水晶不可……”


    門口的戰神隊員伸長脖子朝山下張望。


    趙傳薪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山下有馬燈組成的一條長龍,明滅不定,晃晃悠悠的朝山上而來。


    這麽黑的天,他們不用照明設備也不可能行軍,保密工作就不用想了。


    趙傳薪迴頭說:“往下點,路兩旁的樹林裏,我們在那埋伏。都別掌燈,我們這次貼臉打。”


    一群人在黑暗中狼狽的摸索,趙傳薪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麵,後麵擺成長龍緊緊跟隨。


    雖然他經常開小灶饞的人哈喇子流一地,雖然他享樂主義作風嚴重。但他在打仗的時候,身先士卒這種事,卻叫任何人都必須服氣。


    有事兒那是真敢上啊。


    來路上,趙傳薪就已經合計好了有可能出現突發狀況,研究好需要設置的埋伏點在哪。


    此時不過按計劃行事,沒什麽大不了。


    埋伏點,就是那條上山來的煙蘿小道的兩側樹林裏。


    快抵達之時,趙傳薪抬起了手,後麵樸升烈趕忙喝停了隊伍。


    趙傳薪揚揚下巴:“進左邊樹林,待會兒炮一響,你們就開槍,看不見的話,對著路這邊開槍就行。”


    樸升烈會心一笑。


    趙先生又要搞事情了。


    被人在夜裏叫醒的滋味難受至極,沉迷夢境的人,被按著腦袋強行接受現實那種落差,讓人惱火。


    透過魔鬼水晶眼鏡的樹影和夜色重疊,黑暗變得灰蒙蒙,叢林間不時有暗影掠過,也不知道藏匿了多少夜裏覓食的小動物。


    趙傳薪無懼鬼神,除了對深海依然存在些許畏懼外,他真的沒什麽怕的。


    將野戰炮拿出來,擺好了架勢,趙傳薪沒等多久,獵物就上門了。


    差不多日軍的步兵中隊剛抵達了指定地點,趙傳薪直接開炮。


    轟……


    轟……


    兩墩炮先後開火,饒是日軍拉長了陣線,也被轟死一片。


    來到這裏的日軍其實已經疲憊不堪,他們聽說山上有座寺廟,隻想到寺廟歇息一晚。


    找了半宿沒看見敵人的影子,他們根本就沒做好作戰準備。


    兩聲炮後,他們右側樹林“砰砰”地槍聲連成片,又倒了一批人。


    日軍的步兵中隊被打懵了,一時間進退失據。


    可讓趙傳薪沒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距離日軍步兵中隊不遠的後方,閃耀出巨大的火光,那是發炮的炮火。


    趙傳薪眼皮子一跳,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躲才好。


    幸好,不是每個炮兵,都有他的準頭。


    另外日軍用的是31式山炮,嚴格來說這炮打的炮彈相當於榴彈炮。


    既然是榴彈炮,要的是火力覆蓋效果,而不是精射。


    這一炮,毫無意外的打偏了。


    此外31式山炮屬於架退炮,不像趙傳薪用的克虜伯75野戰炮具備精確的複位能力。


    其炮輪內有鼓桶,炮架後設置了彈簧筒。發射前,要將鋼索一頭固定鼓桶,另一邊連接彈簧筒,發射後慣性把鋼索纏繞在鼓桶上,慣性消失後彈簧筒再複位。


    這種笨拙的複位方式自然無法保證精確,需要炮兵手動校準。這就導致他們的炮沒有趙傳薪的野戰炮速度快。


    趙傳薪馬上調整野戰炮炮口。


    他沒有山炮,野戰炮無論是仰射還是居高臨下,效果都不怎麽好。


    他嚐試著打出一炮,炮彈在日軍炮兵陣地後麵很遠的地方爆開。


    大致的琢磨了一下,趙傳薪覺得根本不可能打中。射角太低,會導致提前爆開。射角太高,會讓炮彈不知飛到哪去。


    他幹脆的收起了兩墩炮。


    因為自己人在前麵挨揍,日軍炮兵倒是沒有朝樸升烈他們藏身的樹林開炮。


    這種無差別的炮轟,會連他們自己人一起炸死。


    成片的山炮炮彈在山頭排了一遍,最近的炮彈距離趙傳薪隻有三十多米。


    趙傳薪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怕被日軍的山炮打到,開始沿著路朝山下跑。


    與其被炮轟,還不如和日軍步兵混戰幸存率更高一些。


    這是趙傳薪第一次在戰爭中,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自己這個戰神,當被炮火集火的時候,成分就有點水了。


    日軍的步兵中隊被打個措手不及,他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戰神小隊已經打第二輪槍了。


    日軍步兵中隊幸存者,零零散散的還擊顯得蒼白無力。


    才剛準備反擊,山頭小路,重機槍的重火力脆響,在山穀中迴蕩。


    日軍步兵中隊幸存者大驚,原來前頭還有伏兵。


    戰爭中,最可怕的就是被兩麵夾擊。


    好在是九十度角夾擊,還給他們留了退路。


    他們不顧同伴傷亡,快速朝後麵炮兵退去。


    樸升烈他們在樹林中追擊不便,隻好等待趙傳薪的後續命令。


    趙傳薪怕日軍步兵拉開距離後,炮兵會集火那片樹林,趕忙過去喊道:“出來,追擊他們!”


    李秀吉頂著樹葉鑽出了林子,抹了抹臉上雨水問:“還追啊,我估計他們人數至少兩個中隊,還有炮兵,勝算不大。”


    畢竟經曆過了戰爭,這次他還算鎮定,也多多少少能看清楚一些戰場形勢了。


    然而這點見識還不夠。


    樸升烈給他解釋:“這時候我們要是向後撤,和他們步兵拉開距離,炮兵就能肆無忌憚的無差別進行火力覆蓋,我們逃都沒地方逃。所以必須追擊!”


    趙傳薪看眾人臉色比較凝重,又產生那種“看來要死了”的決絕情緒。


    偶爾絕望,讓人爆發潛力;時時絕望,人就會擺爛,破罐子破摔。


    趙傳薪不能慣他們這臭毛病。


    他忽然露出招牌式的笑臉。


    眾人見了他的這種笑容,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的一寬。


    趙傳薪說:“你們追擊,不要拉開距離。我去後麵包抄。”


    “包抄”這兩個字,真是妙不可言。


    樸升烈聽了,臉上湧現喜色。


    趙傳薪數次證明,他一個人真的能包抄一群人。


    說完,在眾人的驚唿聲中,趙傳薪朝旁邊的陡峭山坡一躍而下。


    李秀吉趕忙伸頭去看,隻隱隱在黑暗中看到一團黑影,一頓一頓地飄忽不定。


    “趙先生可真是一代奇人。”


    “是啊,我研究過,趙先生神的很,橫空出世後便當世莫敵。若非是他,我們恐怕早被打散了。”


    趙傳薪掛在了樹梢上。


    啟動蔚藍幽靈甲落地後,攀藤附葛的向日軍炮兵陣地連跑帶爬的狂奔而去。


    畢竟是深夜,視力有限,他的手背,手臂,身上不時地讓荊棘剌過,再被雨水澆,細小的傷口火辣辣的癢。


    他哪遭過這份罪,心裏叫苦不迭。


    他常常埋汰別人既當又立,其實他才是最嚴重的一個。


    可老趙不在乎,他就一俗人,世人大多喜歡用極高的道德標準來束縛別人不是嗎?


    在他們雨夜裏奮力廝殺的時候,上原勇作來到了女婿大林義雄的濟物浦臨時公館,準備在此處避雨歇息。


    結果剛到,驟然聽到了噩耗。


    大林義雄被趙傳薪當場用利刃刺額所殺,還被抄了這邊的家產。


    上原勇作看著堂內,大林義雄屍骨未寒,呆立當場。


    他倒是沒哭,喃喃自語:“這讓我迴去跟女兒如何交代?”


    他拉過一個吊唁的旗商問:“你來說說,究竟是怎麽迴事。”


    旗商知道上原勇作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但卻不自覺的隱瞞了一些對自己不利的內容。


    最後說:“就是這樣,大林桑也算為我們大日本帝國而亡。”


    其實這話,多少帶著些怨氣。


    他很想說:大林義雄就是因伱而死。


    但他不敢。


    上原勇作憤怒道:“趙傳薪,我與你不共戴天。”


    固執的他,卻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


    要說錯,隻能是趙傳薪的錯。


    旗商垂首,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在這又跳又叫,有個毛用?


    上原勇作忽然對旗商說:“通知所有旗商,注意戰神小隊的下落。有消息,立刻上報。”


    那旗商嘴上答應著:“哈衣。”


    轉頭就將之拋在腦後。


    但是臉色轉換的不自然,被上原勇作窺見了端倪。


    等旗商離開,他對副官說:“這些旗商如今已經不可信了,他們都被趙傳薪嚇破了膽子。”


    副官倒是沒察覺到什麽,他想了想說:“不如,我去敲打敲打他們?”


    上原勇作內心有些氣惱旗商的懦弱。


    他覺得,這些旗商為帝國做事是應當應分的,不該有任何怨言。


    於是點點頭:“跟他們陳明利害,認清敵友。”


    然而,副官誤解了上原勇作的話。


    商人重利,副官覺得想讓這些狡猾的東西看清現實,必須讓他們感到肉疼才行。


    於是帶人,去了幾家鋪頭,吃拿卡要一通,撂下狠話:“你們受到帝國軍隊保護,理應向天皇,向長穀川司令效忠。否則,你們將失去一切。”


    等他一走,旗商聚一起嘀嘀咕咕:“真是沒有活路了,現在連帝國的軍隊,也開始掠奪我們的財富。”


    “是啊,趙傳薪好歹還聽從小澤樵夫那個蠢貨的指認,可他們可倒好,不分青紅皂白的來搶掠。我可是對帝國忠心耿耿的,哪怕被趙傳薪威脅,也沒有透露半個字。”


    “不如,我們偷偷地倒向……”


    “住口,這不是你應當說的話。”


    “是是是……不過你不好奇,上原勇作和趙傳薪,到底誰會贏嗎?我聽說戰神小隊總人數至少兩三千。全大韓的百姓都盯著呢,要是趙傳薪贏了,伊藤博文怕是要頭疼了。”


    “趙傳薪好像沒輸過……”


    副官出了門,就見到了連跑帶爬的一個日本士兵。


    “發生了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報告,我們在古路基嶺遭遇了戰神小隊,步兵中隊被伏擊……”


    我曹……副官震驚,竟然被上原勇作料中。


    他又想起那道閃電裏隱約的人影。


    打了個激靈,趕忙去向上原勇作報告。


    剛要睡下的上原勇作,聽說果然遭遇趙傳薪和他的戰神小隊,立即又從床上爬起來,邊穿衣邊說:“再派兩個中隊前去支援,戰神小隊出動人數應當隻有百人,這次務必將他們包抄。天亮前,我要聽到抓住趙傳薪的好消息。”


    ……


    夜間作戰,打的格外熱鬧。


    雙方找到掩體對射,此時還沒出現曳光彈,隻能看見兩邊陣地槍口冒出的長長的槍焰。


    但是在沒有炮火加持的情況下,傷亡並不算大。


    趙傳薪已經到了日軍炮兵陣地旁,他此時所在的地勢略低一些,無論是原地用重機槍還是野戰炮都不合適。


    看看日軍步兵中隊和戰神小隊廝殺的戰場,以少敵多的情況下,耽擱久了傷亡會很慘重。


    趙傳薪咬咬牙,心裏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他將剛毅甲套上,把麵罩戴上,護臂什麽的一樣都不缺。


    他借著夜幕和雨聲,悄悄的爬到日軍炮兵陣地外,然後起身大搖大擺的走進炮兵陣地內。


    畢竟這裏還有騾馬,有不少馬燈,趙傳薪的出現,立刻引起注意。


    有個炮兵腦袋上頂著柳條粗糙編織的帽子,用寬寬地冒煙勉強遮擋雨水抽煙。


    待看見了趙傳薪,他叼著煙起身,嘴裏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句日語。


    大概是問趙傳薪是誰。


    趙傳薪自秘境裏拿出一堆沙,用泥抹子手套凝聚一堵牆。


    那炮兵看的一愣一愣的。


    砰!


    趙傳薪直接給了他一槍,正中眉心。


    這就是他大膽的想法,這一次,他沒時間包抄炮兵陣地了。


    槍聲引起了其餘日軍的注意,紛紛高唿:“敵襲,敵襲……”


    趙傳薪以扇形石牆將自己埋藏,想朝哪開槍,就在哪裏開個洞。


    有炮兵喊道:“小心山下,小心山下。”


    他認為,趙傳薪隻是包抄來的敵人之一。


    基本每個炮兵都這樣認為。


    所以他們分出來火力,防備未知敵人。


    然而,他們絕沒想到,趙傳薪不是之一,是唯一。


    也沒什麽章法,趙傳薪在石牆碉堡內,拿著麥德森機槍隨意掃射。


    從遠處望向這裏,會驚奇的看到一個火花迸濺的弧形所在,無數子彈擊打在石牆上,所有火花組成了亮眼的“金鍾罩”。


    一發子彈,順著碉堡的小口飛了進來,打在了趙傳薪胸下肋骨處。


    他身體微微震動,繼續開槍。


    伸出左手,讓地上堆積的沙子,從內部填充彌補堡壘厚度。


    他很擔心石牆會被打穿。


    這一通莽幹,炮兵中隊竟然不敵他一個人,被打的節節敗退。


    拉炮的騾馬受驚,掉頭拖著山炮朝山下跑。


    馬的夜視能力一般,加上路滑,有一匹馬連馬帶炮翻到了山下。


    人仰馬翻,現場一片混亂。


    忽然,有個躲在一棵樹後麵的日本炮兵,從腰上解下了一個小罐頭瓶。


    罐頭瓶上有長長的引信,他點燃後,引信快速燃燒。


    罐頭瓶的瓶口處,綁著一根繩子。


    他拎著繩子甩了兩圈,罐頭瓶子脫手而出。


    趙傳薪正在開槍,忽然發覺頭頂落下個東西。


    待看到燃燒的引信後,瞳孔不由得一縮。


    “我曹!”


    趙傳薪瞬間毛發倒豎。


    求生欲讓他本能的一腳踢在罐頭瓶子上,罐頭瓶子在空中打著滾,朝山下落去,半空中就爆裂開。


    威力算不上大,但趙傳薪卻被驚出一身冷汗。


    日俄戰爭期間,沙俄是第一個開始使用手榴彈的國家。日本吃過這方麵的虧,也開始研究手榴彈,但目前進展不大。


    隻是一些經曆日俄戰爭的老兵,偶爾會用手頭的工具製作粗糙的手榴彈。


    趙傳薪此前都沒遇到過,這次大意了,好懸忘了閃。


    多虧粗製濫造的手榴彈引信太長了,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


    他怒了。


    用泥抹子手套,推著堡壘向前推進,手裏已經換了第三挺麥德森了。


    不管是卡殼或者彈藥耗空,他都是直接換槍射擊的,力保火力不會中斷。


    因為單手持槍,麥德森機槍的後坐力將胳膊震得發麻。


    一個中隊的炮兵,竟然拿他絲毫沒有辦法。


    這些炮兵也發現了,這裏其實隻有一個敵人。


    敢於靠一己之力,對抗一個中隊的狠人,他們腦海中立刻浮現了一個名字。


    “他是趙傳薪……”


    這一聲吼,起了反效果。


    有日軍聽說眼前這人是趙傳薪,竟然立刻轉身後撤。


    也有悍不畏死的,咆哮道:“我們人多衝上去,堵住碉堡槍眼。”


    還真有十餘人,聽話的衝上來。


    趙傳薪為了防禦效果,碉堡的口子開的很小,射域不寬,還真叫幾個人從側麵拉近了距離。


    一個日本兵合身撲來,堵住了槍眼,立即被打成了一團馬賽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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