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棒子興衝衝的跑迴去,挨家挨戶去找其他鼻涕娃。


    “我告訴你,那糖可甜了。”


    “送報就給糖。”


    “一定不要起來晚了。”


    “別讓你爹娘發現。”


    小孩子心裏藏不住事。


    有鼻涕娃迴家吃完飯的時候,寡淡的大白菜梆子就稀粥,照樣吃的眉開眼笑。


    他們嗤嗤的笑著,看的爹娘直搖頭——太安貧樂道,天生窮命啊。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一個個鼻涕娃早早起床。


    也有的父母發現了孩子異常,偷偷的跟了上去。


    他們來到指定地點集合,小棒子已等候多時。


    “咋還沒來?”


    “不會是騙人的吧?”


    “那豈不是白白起早了?”


    小棒子學著經常來間島轉悠的韓國警察模樣,背著手,像是小老頭微微弓背,說:“稍安勿躁,那人會來的。就算沒來,你們隻是起了個早,又不損失什麽。”


    一群鼻涕娃聽了,言之有理啊。


    好在,趙傳薪沒令他們久等。


    頂著露水,哈欠連天的趙傳薪,帶著人扛著一摞摞報紙如期趕到。


    崔鳳華氣喘籲籲放下報紙,扶著腰叫苦不迭。


    起太早,人會覺得疲憊不堪。


    趙傳薪拿出了一個布袋子,裏麵全是糖球。


    他喊道:“排好隊,一個個過來領糖,每人兩塊。不排隊的不給。”


    帶娃,他是專業的,早在鹿崗鎮就磨煉出來了。


    當初他那房子,可沒怎麽求人,都是讓一群鼻涕娃幫忙一點點蓋起來的。


    鼻涕娃一看,好家夥,真給糖呀。


    小棒子當仁不讓,排在了第一,其他人也沒有意見。


    畢竟小棒子是此次事件的發起人。


    領完糖塊,小棒子就去後麵拿報紙。


    崔鳳華大略看了一眼這些鼻涕娃的數量,大致的分出多少份。


    小棒子接過報紙,看見上麵果然全是畫。


    這種畫很奇特,隻有簡單的線條勾勒,但人物栩栩如生。


    還將一幅幅畫,用方格子給格了出來,讓故事變得連貫。


    人物的旁邊,還會用一個氣泡的圖案,將一些文字包起來。


    小棒子大概一想,就明白過來,這應當是這些小人說的話。


    可當他仔細看上麵畫的小人,愕然發現好像畫的是自己誒。


    那小胳膊小腿,那朝天揪,那眉眼,完全就是他的模樣,但又有些失真,因為畫上的人物很q,看著就討喜。


    這玩意兒可太帶勁了!


    可崔鳳華卻道:“看啥看,這裏麵也有伱家的一份,到時候你自己帶迴家慢慢看,先去幹活去。”


    小棒子的心裏如同裝了一隻見了天光的老鼠,四處亂竄,讓他心癢難耐,恨不得此時將報紙放下,然後看個痛快才好。


    但看在糖的份上,還是暫且忍了。


    這些鼻涕娃,大概都是這種心思。


    遠處,有躲起來的爹娘遠遠地見了,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是擔心這些人是拐子,可別將自家的孩子拐跑了才好。


    便忍不住從暗中走出:“誒,誒,你們是什麽人?在打什麽壞主意?”


    崔鳳華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哄小孩幹活這種事,也就是趙傳薪能幹的出來,對崔鳳華來說,既丟人,又有些心虛。


    可趙傳薪卻朝那人招招手:“你過來,對,就說你呢,瞅啥呢?”


    那人有點懵,好奇心卻驅使他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


    趙傳薪從袋子裏掏兩塊糖,放在此人手裏:“既然來了,也別閑著,跟這些娃子一起幹活。這兩塊糖,就是你的工錢。別愣著,趕緊去後麵拿報紙。”


    崔鳳華見了,心說你這不全露餡了嗎,讓他們知道報紙是背水軍發的,那他們還能信嗎?


    但是,當著外人的麵,他也不好把這個疑問說出來。


    趙傳薪給完了糖,就將那人推到後麵,崔鳳華下意識的將幾份報紙遞過去。


    那人拿了報紙,這才反應過來:我是誰,我在哪,我來幹什麽的?


    遠處,還有鼻涕娃的爹娘見了,更加懵逼。


    不是興師問罪麽,這咋還參與進去了?


    不行,那我也得去看看怎麽迴事。


    他們來了,趙傳薪一視同仁,都是兩塊糖加報紙。


    可鼻涕娃們不幹了。


    “憑啥你們插隊?”


    “就是,大人了不起嗎?”


    “趕緊退下!”


    一個鼻涕娃他爹怒道:“小兔崽子翻了天了,讓誰退下呢?”


    那鼻涕娃一縮脖子,才反應過來大小王的順序。


    但他爹接了糖,卻是將糖塞進他的嘴裏。


    鼻涕娃又鼓著腮幫子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有人問趙傳薪:“這位,這位,先生,你們這是做什麽?”


    趙傳薪指著報紙,幾乎聲淚俱下:“看看,這就是日本人的暴行。我們將日本人的暴行記錄下來,否則大家都被蒙在鼓裏。這些禽獸不如的畜生,必須將他們的殘暴公之於眾。”


    那人就明白過來,原來昨天那些報紙,就是眼前這些人塞的。


    一時間,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昨天,他還朝那個日本當官的丟糞球來著。


    趙傳薪也不管別人想法,一股腦的將報紙分發出去,然後拍拍手道:“好了,都去幹活吧。等再有活動,我會來通知小棒子,小棒子會告訴大家的。”


    小棒子一聽,立即得意起來:“聽見了吧,以後什麽事都由我來通知你們。我才是管事的。”


    說完話,趙傳薪也不戀戰,帶人轉頭就走。


    等走遠了些,崔鳳華忍不住問:“趙隊長,你當著那些百姓的麵,這樣是不是會讓他們識破謊言?”


    “這是立場問題,現在管他們的是日本人和韓國警察。百姓都喜歡陰謀論,就算他們知道了又如何?就是讓他們將信將疑。本來棒子也不喜歡日本人,他們國內一直有反抗日本人的勢力存在。”


    “可我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


    “瞧好吧。這隻是開始,等日本人站出來澄清後,咱們再給這群百姓放電影。天長日久,他們總會相信的。”


    當太陽光普照大地,天氣逐漸轉暖,開始有蚊蠅爭相追逐,還在養膘的牛馬便遭了殃,蚊蠅就喜歡往它們柔軟的部位叮咬,尤其是眼睛。


    說不得過些日子,燎荒過後,它們就要上套犁地了。


    當齋藤季治郎和筱田治策,帶人拿著趕印的報紙前來間島區域的時候,路過牛馬棚子,便被蚊蠅騷擾。


    齋藤季治郎揮手驅趕,拿著一份報紙扇來扇去。


    他心裏沒底:“筱田君,會奏效的,對吧?”


    筱田治策是那種要麽不做,要做就堅信自己定能成功的人。


    他肯定道:“會奏效的,走著瞧吧。”


    結果,發報紙的時候,發現許多人家已經拿著一份報紙在看了。


    筱田治策上前,一把奪過墾農手裏的報紙。


    標題是——《小棒子流浪記》。


    下麵,多半都是畫。


    隻有寥寥的文字解說和對話。


    筱田治策擰眉看著,這畫趣味性極強,怕是男女老少都能看得懂。


    說這是連環畫也好,說這是漫畫也罷,反正是一種很新鮮的畫法。


    雖難登大雅之堂,但卻很對這些泥腿子的胃口。


    第一期的畫,內容大概是一個叫小棒子的孩子,本來在韓國待的好好地,一家人其樂融融。


    可卻因為日本人入侵韓國,施行暴政,除了小棒子在外麵玩耍逃過一劫以外,將小棒子的一家人全都殺了。


    看到這裏,筱田治策暴跳如雷:“這是汙蔑,純屬汙蔑,卑鄙無恥的小人!”


    那個墾農轉過頭,背著他不屑的撇撇嘴。


    筱田治策繼續看,下麵說幼小的小棒子,是如何從韓國,一路逃到間島的。


    這一路上,見聞了許多日本人的禽獸行徑,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令人發指,頭皮發麻!


    第一期,隻畫到了小棒子東躲西藏,又是要飯又是偷東西,還要躲避日本人的追殺,才千辛萬苦的抵達了間島。


    發現這裏是清廷的國土,有許多韓國百姓在這裏居住,他們安居樂業,像是世外桃源。


    然而,日本人又追殺到間島,想要用歪理邪說占領這裏,韓國墾農的好日子過到頭了。


    漫畫到此便結束。


    讓人感覺精彩馬上就要開始,故事卻斷了,呸,斷章狗!


    筱田治策腦瓜子嗡嗡的。


    看看他自己炮製的報紙,上麵全是字,隻有一張臨時趕拍的清廷的士兵“屠殺”韓國墾農的照片。


    比起這些漫畫,他的那張照片則顯得幹巴巴的沒什麽味道了。


    等報紙發完,他一路去打探。


    聽到了墾農們的反饋。


    “這報紙上說,清廷的大頭兵也殺咱們百姓。”


    “屁,假的。”


    “如何日本人殺咱們就是真的,清廷人殺咱們就是假的?”


    “那還用說嗎,你看日本人殺害我們,報紙上明明白白記載了,那是因為他們想暴力統治我們,想將韓國當成他們殖民地,這不都有故事麽?那小棒子,因為不聽話,全家人都被殺了。那麽小的孩子,多可憐人?你再看這張報紙,上麵隻拍了一張照片,光說清廷殺人,可為何殺人卻隻字不提。”


    筱田治策懵了。


    該死的趙傳薪,又比自己多想到了一步。


    他趕忙迴去,對齋藤季治郎說:“齋藤君,不妙了,趙傳薪弄了個連環畫,開始講故事了。”


    齋藤季治郎:“什麽故事?咱們的報紙起到效果了嗎?”


    筱田治策苦著臉:“沒有。這是趙傳薪出的新報紙,你看看就懂了。”


    等齋藤季治郎看完了,心裏生出一股無力感。


    棋差一招,還能說什麽?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那些墾農,也肯定願意相信生動形象的連環畫,不會相信幹巴巴的文字。


    “那怎麽辦?”


    筱田治策冷笑:“無妨,既然他畫畫,那我們一定也可以。你看這畫難登大雅之堂,非常簡單,我想隨便找個畫師就能畫。”


    說幹就幹,他們立刻找了個畫師。


    可畫師看了以後,連連搖頭:“讓我畫,也不是畫不出來。但是別看這畫簡單,想模仿卻需要一定時間。”


    “多久?”筱田治策皺眉。


    “至少十天半個月吧。”


    “哼,無能!”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這種畫沒出現過,我不信別人立刻就能畫的出來。”


    筱田治策退而求其次:“那你畫你擅長的,隻要表達出我要的內容就行。”


    畫師露出笑臉:“這沒問題,但是錢麽……”


    筱田治策冷哼:“錢不是問題,趕緊動手吧。”


    齋藤季治郎對筱田治策說:“我們不能讓趙傳薪牽著鼻子走。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述諸武力。”


    “這個,我不建議如此,再等等吧。過幾日去赴宴,我會向統監提出,要韓國的古地圖,在上麵找找證據。”


    ……


    脫離鹿崗鎮,趙傳薪想懶都沒機會。


    以前做什麽事,隻要讓範子亮跑腿,通知李光宗就行了。


    李光宗不在,那還有劉寶貴,有趙忠義。


    現在可倒好,送份報紙,自己也得親力親為。


    迴來之後,他先睡了個迴籠覺。


    下半夜是深層睡眠,保質保量。可迴籠覺卻讓人起來後有些頭腦昏沉。


    所以,趙傳薪的心情很糟糕。


    他來到校場,去看看背水軍訓練。


    現場迴蕩著槍聲,彌漫著硝煙。


    本該是肅殺而急迫的氣氛,可趙傳薪卻見一個個背水軍士兵懶洋洋的,優雅的拉栓,閑庭信步的開槍。


    趙傳薪看的火大,找了最拉胯的一個,上前照此人屁股踹了一腳。


    槍也脫手了,人撲了個狗啃食。


    那人大怒,爬起來迴身正要幹架,然後便看清楚踹他的人是趙傳薪,嘴裏罵罵咧咧的話立馬咽了迴去。


    “趙,趙隊長……”


    那委屈巴巴的樣子,像是受氣小媳婦。


    趙傳薪指著他腦門:“你他媽是不是明天就退休了?啊?在這給我還願呢?槍是你們這麽開的嗎?就你們這一個個的,栓一起都未必打得過保險隊的一個人。”


    想要反駁都不行,想想趙傳薪的戰績,他們隻能是頹然不語。


    人家有資格說這話。


    趙傳薪問被踹的人:“叫啥名字?”


    “葛雲鵬。”


    “葛雲鵬,你記住了,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葛雲鵬聽了,詫異的抬頭。


    趙傳薪看了他的表情,我曹,有哪裏不對勁。


    他趕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你覺得不如保險隊是吧?保險隊一開始連你們都不如。你們都過來,我給你們講講保險隊的往事……”


    聽故事,這個他們在行。


    趕忙都圍了過來。


    趙傳薪從如何得罪綹子開始講起。


    論嘴皮子,那他可以說在場的都是垃圾。


    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環環相扣。


    講到貌似忠厚實則奸詐的牛管事,將眾人恨的牙癢癢。


    這很有代入感,因為牛子厚在關外名氣很大,畢竟是首富,許多人都聽說過。但牛子厚對他們來說又是高不可攀的。


    講到覆滅小金字兒,鹿崗鎮邁出那關鍵的一步,眾人又是精神大振。


    這裏,趙傳薪給劉寶貴留了麵子,沒說當初他尿褲子的事。


    一群人聽的如癡如醉。


    趙傳薪道:“後來,我們和沙俄人幹,和日本人幹,沒一個退縮的,一往無前,戰無不勝!知道為啥麽?”


    葛雲鵬抖機靈:“因為戰鬥經驗豐富!”


    “啊tui!”趙傳薪啐了一口:“你們戰鬥經驗也挺豐富,打了好幾次了,見勢不妙比兔子跑的都快。你們咋打不過日本人呢?”


    葛雲鵬羞愧的低頭。


    趙傳薪環視一周:“保險隊之所以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靠的不僅僅是戰鬥素養,更是一種驕傲。為什麽驕傲?因為我們一起努力,打造了富庶的世外桃源般的鹿崗鎮,我們從拿著刀和大槍開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我們不允許自己比別人差!”


    鹿崗鎮的信仰從來不是某種理念,也沒有任何崇高的理想。


    起初,是因為想要反抗綹子。


    後來,是因為嚐到了甜頭,想要擺脫貧窮。


    最後,才是一種“老子就必須比別人強”的信念。


    誰要是做的差了,出門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保險隊的人。


    鹿崗鎮保險隊比的是優越感,眼前這些人卻是在比爛。


    葛雲鵬忽然道:“趙隊長,你給俺們表演表演槍法唄。”


    趙傳薪起身,鷹顧狼視,手一伸:“槍來!”


    有人顛顛地將槍遞了過來。


    趙傳薪一看,媽的拿老套筒來糊弄,這多影響裝逼?


    他說:“換一個,這玩意兒不行。”


    另一個人,拿了一把莫辛納甘步槍。


    趙傳薪將槍在手裏顛了顛。


    突然,哢嚓一聲上了膛,快的讓人都沒看清楚動作。


    抬手一槍。


    砰!


    十環!


    “草,牛逼!”


    眾人歎為觀止。


    這才叫神槍手。


    趙傳薪將槍丟了過去,說:“和當初保險隊一樣,你們現在就練拉栓和開槍的速度,你比敵人快半秒,可能先死的就是對手。今天,我就在這看著你們練,誰練不好我就抽他,練好了有獎。”


    葛雲鵬眼睛一亮:“趙隊長,啥獎?”


    趙傳薪左手多了摞起來的牛肉罐頭和布丁罐頭,右手多了一把鏡麵匣子。


    他將罐頭和馬牌擼子高高舉起來:“今晚上之前,要進行一場比賽。誰的速度第一,鏡麵匣子就歸他。誰第二,牛肉罐頭。第三,布丁罐頭。再往後,什麽都沒有。明天,咱們接著比,還有獎品。”


    雖說背水軍的糧食充足,但罐頭這種稀罕的洋貨,還是讓人直吞口水。


    更讓人哈喇子快流下來的,還是那把嶄新如鏡的鏡麵匣子。


    葛雲鵬驚唿:“盒子炮,這玩意兒老厲害了,能連著開好幾響。今天俺要拿第一!”


    趙傳薪樂了,鏡麵匣子,他還有一百多把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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