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梓寧看來,自己已經先低頭了,作為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該與她計較。


    但顯然,她想多了。


    剛要開口,李梓鈺連忙將她拉到一旁。


    別鬧。


    他率先開口:“趙先生,事情已經成了。”


    “彌墩那老小子,還是識時務的嘛。”趙傳薪將鉛筆一收,起身道:“不過,他怎麽沒來賠罪呢?做人不能這樣沒禮貌知道嗎?”


    旁邊的李梓寧聽的傻了,你以為你是誰,港島的總督來給你賠罪?


    她揶揄道:“或許,人家轉頭已經忘記了有這麽個小人物呢。”


    “咦?他把我忘記了?那行,我這就去提醒提醒他去。”


    趙傳薪說走就走,推了擋路的李梓寧一把,將她推的差點坐在地上。


    李梓鈺駭然。


    他連忙抓住趙傳薪手臂:“別衝動,別衝動,我妹妹口無遮攔,胡說八道。彌墩很看重這件事的,他還邀請伱一起去參觀新界的規劃。”


    說完,他忽然轉身,揚手就給李梓寧一巴掌。


    打的不算重,但能聽見巴掌的聲音。


    李梓寧懵了。


    長這麽大,哥哥還從來沒打過她呢。


    卻聽李梓鈺氣急敗壞道:“叫你不準跟來,你非得跟著。來了也不消停,管不住嘴?”


    趙傳薪眨巴眨巴眼,看看被削的梨花帶雨的李梓寧,


    他說:“誒誒,你看看你,當哥哥沒當哥哥的樣子。


    怎麽能動手打人呢?


    不像話!


    這裏有一把切麵包的刀子,用這個削她!”


    李梓寧忘了哭:“……”


    李梓鈺的眼皮子跳的厲害,那小刀說不上鋒利,但冷芒耀眼。


    連忙上前,抓住了刀背,將刀子放到一旁:“哎,趙先生,說正事說正事。”


    “但說無妨。”


    “趙先生,彌墩正在發展新界。按彌墩的意思,他想讓趙先生的電廠建在新界。也可以投資其它項目。”


    新界?


    那是個好地方啊。


    或許對一部分人來說,那裏的發展還是過於緩慢了,畢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也是急功近利的。


    可趙傳薪不同,他知道新界將來是港島的發展重心。


    就算緩慢,可他能續命啊。


    “哦,彌墩要什麽時候請我去視察呢?”


    鄭國華掩麵。


    怎麽就成了請你去視察呢?


    說的好像他是彌墩的上級一樣。


    此時,內心恨極了趙傳薪的李梓寧,也是哼了一聲。


    若非趙傳薪,她又豈會挨一直疼她的哥哥的巴掌?


    她剛剛本想甩袖而去的,可被趙傳薪一打岔,好像忘了。


    而且看趙傳薪的樣子,她就是負氣離去,估計也不會多看她一眼,那就沒必要了。


    “你戲咋那麽多,滾一邊去。”趙傳薪瞥了她一眼,轉頭對李梓鈺說:“我隨時有空,那擇日不如撞日,你告訴彌墩,今天下午我們就去吧。”


    “我……”


    李梓寧剛想說話,卻見趙傳薪罵完她,已經轉頭看向了李梓鈺,壓根不惜的搭理她。


    這把她給氣的。


    其實,彌墩並沒有打算今天去。


    可趙傳薪是下通知的,就今天了。


    李梓鈺眼珠轉了轉,這也沒關係,嘴長在自己身上,想怎麽說還不是自己說了算麽?


    於是一抱拳:“趙先生,那精誠先迴去了。”


    “把這個舔狗帶走,省得在這裏號喪。”


    其實李梓寧隻是無聲而泣,距離號喪還很遠。


    那一巴掌真的很輕,甚至沒在她臉上留下印記。


    李梓鈺苦笑,拉著麵露不忿的李梓寧出門。


    走遠後,他輕聲問:“梓寧,疼不疼?”


    “你說那,要不我打你一巴掌試試?”


    “給你臉了哈,你還要打你哥,想要造反嗎?”


    “趙傳薪太可惡了,我恨死他了。”


    “他就是那種吃不得虧的主,你非得招惹他幹嘛?”


    “他讓我滾,難道我還不能還嘴了嗎?”


    “你還是太年輕,趙傳薪此人殺人不眨眼,連彌墩都怕他。以後記得,但凡在他麵前,不要唱反調。”


    “哼!我就見不得他不要臉的樣子,好像他多有地位一樣。”


    “我迴去說服彌墩今天就去新界。你也跟著,到時候找機會跟他賠禮道歉。以後,港島少不得此人攪風攪雨,還是緩和一下關係為好。”


    “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本來就得去,你也得跟著。”


    ……


    金牙成、大口昌和騮王他們都來了鄭國華的麵包店。


    同時,那些匠人也來了。


    金牙成看滿地的板子和玻璃,有些發懵道:“掌門,這是做什麽?”


    “鄭伯老來俏,說是想娶一房二姨太,兜裏卻沒錢。你想啊,人家大姑娘小寡婦的,能看上他這樣的糟老頭子嗎?我發了善心,給他投資麵包房,讓他有本錢出去浪。”


    來的這些堂主哈哈大笑。


    鄭國華兩眼一黑,我這一世英名,早晚毀在這小子嘴上。


    他辯解:“別聽掌門胡說,沒有的事。”


    趙傳薪耳朵上別著一根鉛筆,拍拍陳國華的肩膀:“鄭伯不用害羞,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有啥可遮遮掩掩的。”


    “去一邊去。”


    鄭國華氣急,一聳肩膀,將趙傳薪的手聳掉。


    他發現,金牙成和大口昌他們好像當真了。


    不禁老臉一紅。


    黃泥卷褲襠啊。


    趙傳薪拿尺子在板子上劃線,用精靈刻刀隨手割下,板子整齊而斷。


    他問:“你們都規劃好生意規模和地段了嗎?”


    大口昌搶先說:“規劃好了,掌門,就在雲仙街,至少要比蓮香樓的規模大。”


    趙傳薪用鉛筆在板子上畫了幾個線條,隨型雕刻。


    他說:“你的項目是什麽?中式酒樓還是西式酒樓?贏利點在哪?受眾群體是哪些人?”


    原信心百倍的大口昌張口結舌:“這,這個項目是酒樓,中式吧,有人來喝酒吃飯盈利,受眾群體,誰都能來吃。”


    嗤……


    趙傳薪笑出聲。


    “還特麽誰都能來吃。


    雲仙街來來往往的,多半是洋人和假洋鬼子買辦。


    你說他們平時喜歡去中式餐廳,還是西式餐廳?”


    “這,西式餐廳吧。”大口昌不確定道。


    “那你在雲仙街建個中式餐廳,天天靠自己吃飯營業嗎?”


    趙傳薪舉起木板,用力的抖落上麵的木屑。


    待木屑落盡,顯出了一個戴著廚師帽洋人老頭的模樣,惟妙惟肖。


    眾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趙傳薪給人的感覺是喜怒無常,心狠手辣。


    越是如此,此時的落差越大。


    一個會雕刻會畫畫,還懂得木匠活的掌門人麽?


    驚詫過後,大家又是冷汗直冒。


    光想著美好的明天,卻發現在掌門麵前,連經商之道都被踩腳底下碾壓。


    什麽贏利點,什麽受眾群體,以前他們想都沒想過。


    這都是些什麽神仙之詞啊?


    隻覺得將生意支棱起來便大功告成。


    坐家裏數錢就完了。


    哪想到還有這麽多門道?


    趙傳薪將木版畫遞給鄭伯:“這個你看看,找地方放著。來買麵包的,大半是洋鬼子和假洋鬼子,他們看到這個洋人老頭,會下意識覺得這些麵包是洋人做的,或許對生意有所促進。”


    鄭國華接過木板,半晌無話。


    那複雜的心情,估計隻能用“我曹”來形容。


    多才多藝呀!


    然後,趙傳薪又轉頭,唾沫橫飛劈頭蓋臉批評:“大口昌,你腦袋裏裝的是屎麽?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那是鄰居們好不容易幫我攢的!


    你特娘的但凡動動腦子,也不會出這餿主意。”


    大口昌訥訥無言,想不通鄰居為啥幫趙傳薪攢錢,說:“掌門,那,去哪開酒樓?”


    “我看你這智商,也開不了酒樓了,開連鎖餐廳吧。你去考察一下,看看各種檔次的餐廳,每天都有什麽人去用餐,每天出入人次有多少。要是方便,進去統計他們每餐的消費。將這些統計好,你拿著數據看,不就一目了然了嗎?就算一頭豬,怕是也明白怎麽開店了。”


    這話倒不是趙傳薪胡吹大氣。


    曾經有個女朋友,她閨蜜要開奶茶店,趙傳薪就教她這樣去考察,肯定比抓瞎盲目的開店強。


    不光是大口昌,其他人也恍然大悟。


    沒吃過豬肉可以觀察豬是怎麽跑的啊。


    雲開霧散,大徹大悟!


    “高,掌門真是高!”


    金牙成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


    “高?我問你,你想在哪賣海鮮?”


    臉上兀自掛著討好的笑,金牙成臉僵住:“我,我也在繁華地方賣。”


    “呸!”趙傳薪嫌棄說:“彌墩從上任開始就修建九龍到新界的道路,九龍到廣州,這條鐵路通車,知道意味著什麽嗎?


    港島物資匱乏,蛋奶肉蔬菜都需要內地供應,這條路通了,意味著大量的農副產品會通過鐵路源源不斷送來。現在還凋零的新界,就是未來人口最多的地方。


    農副產品市場,自然是做最大群體的買賣,這種事還用想嗎?你難道不可以做個海鮮+農貿市場嗎?”


    彌墩確實在經濟之道上才華橫溢。


    他對於交通的看重,是幾乎著了魔的。


    他的眼光也很準。


    新界開設工廠,建衛星城,人口必然暴增。


    尤其是未來深圳和港島的中間地界,承前啟後,前途必然無量!


    海鮮農副產品市場,做的就是老百姓的生意。


    人越多,生意越紅火。


    金牙成聽了隻覺得頭皮發麻。


    振聾發聵,醍醐灌頂。


    “掌門,掌門你真是天才!”


    趙傳薪打斷他:“我是天才這種世人皆知的事實,還用你來提醒嗎?”


    金牙成訕訕然。


    此時,腦袋最活泛的騮王不等趙傳薪問,就主動開口:“掌門,我想開設不同檔次的戲院劇院,有錢人一個門檻,衣食無憂的百姓一個門檻。”


    這讓趙傳薪驚奇:“沒想到還有個腦子好使點的。”


    這就像高檔娛樂場所和量販ktv的區別。


    窮人也是有娛樂需求的。


    被天才掌門人誇讚,騮王不勝欣喜。


    其他人則嫉妒的看向騮王。


    這個狗東西,不虧是開馬欄的,腦子轉的就是快。


    趙傳薪說:“再給你們三天的時間做準備,籌備好了,去鹿崗鎮慈善會找我。今天下午,你們先去給我搖旗呐喊捧個場。”


    既然和彌墩和談,就不需要再躲躲藏藏。


    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慈善會了。


    大口昌忽然幹巴巴的問:“掌門,那什麽,等餐廳開張,你能不能幫我布置一下?”


    他看見了麵包房的圖紙,那是真漂亮。


    看見了趙傳薪神乎其神的雕刻技術和木匠活。


    到時候,掌門要是幫他裝修,豈不是美滋滋?


    有麵子,餐廳還能做的漂亮。


    “我勸你,不要有這種非分之想。”


    趙傳薪旋即拒絕。


    眾人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趙傳薪加了一句:“最多給你們畫圖紙,其它自己幹,我都做了要你們有何用?”


    大家有失而複得的幸福感!


    ……


    李梓鈺用他的方式說服了彌墩下午去新界。


    剛想離開,彌墩卻叫住了他:“李,雖然我們與趙傳薪暫時達成合作,可我實見不得他囂張跋扈的樣子。你想個辦法,在不會破壞此次合作的前提下,給他來個下馬威。”


    夾縫中生存的李梓鈺,暗裏指責自己當初就不該調查趙傳薪。


    太難了。


    他還得絞盡腦汁的思考,以趙傳薪的脾氣,若做的過分了,他肯定當場爆發。


    若不痛不癢,甚至讓人難以察覺,彌墩也不會滿意。


    半晌,他想出了個點子。


    “先生,上次,德文郡公爵家的商人,送給你了一條馬士提夫犬。那條狗很兇,不如到時候帶在身邊,嚇唬嚇唬趙傳薪?”


    彌墩就好這個調調。


    騎馬打獵,左牽黃右擎蒼,這很能彰顯男性氣概。


    到時候趙傳薪見了這條兇猛的狗,但凡露出點畏懼之色,自己就可以調侃的語氣羞辱他兩句,讓他有口難言。


    他若發火,自己就說他沒有肚量。


    他若忍著,那更好不過。


    想通此節,彌墩拍拍李梓鈺的肩膀:“李,還得是你!”


    ……


    港灣,趙傳薪雇了一艘船,載著金牙成和大口昌。騮王等幾人,還有米山,到了北岸尖沙咀。


    在上世紀,有英國水手在此處酗酒鬧事,毆打村民致死,這就是鴉片戰爭的導火索之一。


    這裏是將來九廣鐵路的終點站,所以,今日的行程至此開始。


    趙傳薪來的早了。


    他帶人在海岸線溜達。


    這裏目前是洋人的聚居區,有高達四層的酒店,有各式光鮮的洋房。


    在海灘上,趙傳薪能看到灰蒙蒙的黑頭角。


    有點破啊。


    “掌門,彌墩他們什麽時候到?”


    旁邊的金牙成問。


    “不知道,架子挺大,竟然讓我在這等著他。”


    趙傳薪故意晚點到,沒想到彌墩更晚。


    他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彌墩,金牙成和大口昌、騮王他們可不敢。


    米山伸過來大腦袋拱拱趙傳薪。


    趙傳薪拿出蘿卜青菜給它塞嘴裏。


    米山吃的痛快,眼睛都眯了起來。


    騮王看的嘖嘖稱奇:“掌門的馬,很有靈性,搞不好前輩子是佛祖的坐騎。”


    雖綽號為“騮王”,但他這輩子連馬都沒騎過。


    此“騮”非彼騮。


    “屁的佛祖。”趙傳薪不屑一顧。“這輩子我騎,下輩子佛祖騎,到時候你誇佛祖的馬有靈性好了。”


    騮王:“……”


    眾人咋舌。


    連佛祖都不放在眼裏麽?


    笑話,都叫玄天宗了,也算是修真門派,還天天把佛祖掛在嘴上,成何體統?


    趙傳薪拍拍米山的腦袋說:“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很顯然,我就是當世伯樂。”


    “……”


    於是將天聊死!


    閑話間,有艘天星小輪緩緩入港。


    趙傳薪知道這大概就是彌墩他們乘坐的交通工具,但卻沒有迎接,依然在海灘牽馬溜達。


    果然,一行人自港口而來。


    為首者,正是有過一麵之緣的彌墩。


    彌墩牽著一條幾近於一米高的大狗,朝這邊走來。


    那狗高大,魁梧,身材勻稱,麵兇悍,咆哮的聲音很駭人。


    趙傳薪身後的大口昌、金牙成和騮王都麵色微變。


    趙傳薪沒怎麽在意狗,隻是觀察彌墩帶來的人是否帶著武器。


    他必須有所防備才是。


    等靠近以後,彌墩忽然放了放手裏的狗繩。


    那條大狗猛然往前一竄。


    趙傳薪背後的幾人不禁後退一步。


    而趙傳薪麵色如常,發現對方雖然帶了武器但沒拿出來後,將目光轉向了彌墩手裏牽著的大狗。


    彌墩見趙傳薪那幾個隨從嚇的後退,不禁得意大笑。


    “老頭,你笑啥?”


    然而,趙傳薪根本不給麵子,張口就老頭老頭的叫。


    彌墩是曆屆港島上最年輕的總督。


    這向來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情。


    現在被人叫作老頭,立刻惱了。


    “趙,注意你的言辭,我不老。”


    趙傳薪點點頭:“也是,看著一點不像快六十的人。”


    彌墩大怒:“我今年才44歲!”


    “害,不要計較那些細節。”趙傳薪表現出一副,好像對彌墩斤斤計較,這種不成熟做法很無奈的樣子。然後說:“老頭,你這狗有什麽毛病,一直叫喚啥?要不要我幫你管管?”


    先是被說成不到六十的老頭,再者趙傳薪似乎一點沒被嚇住。


    彌墩剛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他陰笑著說:“趙,你如果有辦法管教它,那盡管一試。”


    這可是你說的。


    趙傳薪先是轉頭,拿兩團棉花塞米山耳朵裏:“一會兒別害怕。”


    然後,走到距離大狗一米遠的地方,微微俯身。


    李梓鈺、李梓寧、金牙成、大口昌、騮王等人,都不禁替趙傳薪捏了一把汗。


    大狗看見有人挑釁,將狗繩拉的筆直,咆哮聲中伴隨哈喇子被甩的橫飛。


    趙傳薪拿眼睛瞪著它。


    彌墩冷眼旁觀,心道以為一個眼神就嚇住它,你以為你是老虎嗎?


    哪料……


    趙傳薪忽然張口:“滾!”


    大狗忽然停止前撲,咆哮戛然而止,瞪圓了眼睛,轉頭就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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