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崗鎮也有推拿按摩,但手藝當真一般,而且都是男的給按。


    曾經遊過港島的趙傳薪,滿以為迎接他的是紅袖添香,不可描述。


    然而進門,一股濃重中草藥味道撲鼻。


    長衫大褂的老中醫邁著八字步迎接:“昌哥已經知會幾位要嚟鬆骨,裏麵請。”


    迎來送往的,不該是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麽?


    怎麽是個老樹枯枝的中醫?


    趙傳薪僅存最後的希望,帶人跟了進去。


    珍珠簾閉,雲母屏開,裏麵一排排推拿專用床鋪,按摩的都是男學徒。


    趙傳薪駐足:“就這?”


    身後的李之桃兀自覺得新鮮:“挺好啊!”


    “好個屁!”


    趙傳薪氣急敗壞。


    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轉頭問老中醫:“有沒有包廂?有沒有女學徒?”


    “啊?”老中醫懵了。“隻有一個女醫,平時若有富家小姐頭疼腦熱會來。不給男子鬆骨的。”


    趙傳薪已經開始脫外套:“加錢!”


    “真不行。”


    “加兩塊銀元。”


    “這個,不方便的。”


    “三塊!”


    “好,我呢就去叫她來!”


    李之桃在後麵愣頭愣腦:“趙生,我覺得吧,男子力道會更好。”


    趙傳薪拍拍他的肩膀:“桃桃,我果真沒看錯你,就衝你這句話,肯定平時沒少覺得涼涼!”


    李之桃他們都在外麵,趙傳薪自己進了包廂。


    這時,簾子被掀開。


    趙傳薪先看腳,發現是正常的大腳後鬆口氣。


    目光上移,再看發型。


    還好沒有刮發際線的大腦門,前額做的斜劉海斜著向後梳。


    第三看身材,咦,這位壯士……這位壯壯的女士,體魄過於驚人了。


    好像已經沒必要看臉了。


    趙傳薪認命了,垂頭喪氣道:“咋整?”


    女壯士來了一套望聞問切膳食金針,講解了君臣佐使將士用命,透著人體與天地的神秘。


    然後將勾兌好的橄欖油和中草藥的汁液端上來,粗聲粗氣道:“來,脫掉衣服,趴下!”


    而趙傳薪磨磨蹭蹭的退了衣服。


    女壯士繼續道:“褲子也是。”


    “這……”


    “怕醜咩?”


    “不怕不怕。”


    恐怕,鮮有人見識過趙傳薪也有落於下風的時候。


    乖乖照辦。


    有力的手,沾上橄欖油,搓熱後,在趙傳薪背上遊走。


    到了頸椎處,女壯士說:“把脖子上的鏈子摘了吧。”


    趙傳薪一口迴絕:“這個可不興摘啊,死我都要帶棺材裏的。”


    “……”


    沒了那種期待後,也有個好處。


    女壯士力道驚人,手法嫻熟,穴位拿捏的極為精準。


    趙傳薪肌肉梆硬,女壯士手勁大,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不多時,趙傳薪昏昏欲睡。


    女壯士嘟囔了一句:“身體好實淨,就係細皮嫩肉像個女仔!要不要用什錦花汁保養一下?那可是楊貴妃用過的方子。”


    趙傳薪已經瀕臨睡著的邊界,迷迷糊糊用鼻子哼了一聲。


    女壯士:“記得要加錢嘅!”


    這一覺睡的,非常踏實!


    當趙傳薪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哎呦,女壯士這技術,杠杠滴!


    就是身上一股花香味是怎麽迴事?


    穿戴整齊出門,路過大廳的時候,沒看見李之桃等人。


    趙傳薪搖搖頭,這群孫子,撂下他自己跑了。


    老中醫在堂中輾轉騰挪,正在練習五禽戲之類的養生體操。


    見了趙傳薪笑著點點頭。


    昨天答應人家的三塊大洋,自然要奉上。


    可老中醫看了櫃台上的錢卻搖搖頭:“仲有什錦花汁嘅錢!”


    趙傳薪滿腦子問號。


    老中醫抽抽鼻子,鄙夷道:“唔信你聞下,男子鍾意擦花汁,世風日下呀!”


    這讓趙傳薪相當不爽,咋搶我台詞呢?


    出了門,才發現門口東倒西歪靠著牆,腦袋一點一點,意識保持在遊離狀態的李之桃哥五個。


    踢踢李之桃,趙傳薪說:“誒,誒,醒醒,昨晚上就睡這了?”


    李之桃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骨碌爬起來。


    “佢哋話不讓留宿。”


    不讓留宿伱們就在外麵睡?


    真是一群憨憨,混什麽堂口嘛。


    別人都醒了,蛤蟆仔還在打唿嚕呢。


    李之桃薅著他的衣領猛烈搖晃,蛤蟆仔這才醒過來。


    “我在哪?”


    睡迷糊了。


    趙傳薪哭笑不得。


    “哪裏能洗漱,咱們洗洗臉刷刷牙。”


    “鬼佬租界外有免費用的自來水水喉。”


    邊走,趙傳薪邊給大家分牙刷。


    蛤蟆仔終於忍不住:“趙生,你的東西,平時都放在哪裏?”


    趙傳薪諱莫如深的指指天:“天庭,知道嗎?”


    “知啊嘞,知啊嘞!”蛤蟆仔急忙點頭:“玉皇大帝住的地方。”


    導人迷信哪家強,港島敢蹦著高喊第一名。


    就算科學昌盛的二十一世紀,照信不誤。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望向趙傳薪的時候,目光裏就帶著點敬畏了。


    李之桃猶豫一下問:“那,趙生係法師?”


    “唔,是有人這樣叫我。


    好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趕緊刷牙洗臉。


    吹水駒,你拿著這錢去買早點,咱們就在這吃。”


    吹水駒在水龍頭下接了水漱口,吐掉說:“我都冇衝完呢!”


    趙傳薪催促:“洗不洗對你顏值沒多少影響。


    快去快去,肚子餓了。”


    吹水駒對著地上一攤水,左右晃頭看了看,委屈道:“我覺得我好型仔好靚呀!”


    “三歲長胡子,看你那小老樣!滿臉褶子還敢自誇長的靚?”


    吹水駒:“……”


    待得吹水駒離開,李之桃問:“趙生,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做什麽?


    本來趙傳薪轉一圈,偷偷監督一下慈善會,沒什麽問題就要迴大陸的。


    看看苦逼的幾兄弟,他心說自己不事生產,總是靠投機和“提款”也不是個事兒啊。


    中國傳統社會架構是士農工商。論民之行,以士為尊。


    但在港島卻不同,開埠以來,以轉出口貿易為主。


    華人基本都幹苦力活,底層居多。


    這樣一想,趙傳薪甚至有種搖人把英國佬趕走的衝動。


    當然隻是想想。


    “桃桃,你一共有多少兄弟?”


    李之桃放棄抵抗了,任憑趙傳薪如何稱唿。


    他迴頭看著蛤蟆仔他們:“就四個。”


    “擦,你那什麽中盛堂,感情就五個人?”


    李之桃臉騰的紅了:“趙生唔好小瞧人,我大缸桃,遲早係要發跡嘅!”


    “好好好。”趙傳薪撇嘴:“多好一個人,可惜長了嘴,就愛吹牛逼!”


    李之桃:“……”


    “在港島,如果我想建房子,怎麽辦?”


    “買地,向鬼佬買地!”


    在1841年,駐華總使查理·義律就主持了一次賣地,當時賣的是澳門的土地,一共獲得3272英鎊收益。


    到了1888年,港英的賣地收入,已經占了總財政的三分之一。


    錢來的太快了。


    這讓英國佬嚐到了甜頭,後期一直發展地產經濟,直到祖國收迴港島前,他們靠著賣地卷走了大批的錢。


    趙傳薪十分不爽。


    草特麽的,自己的土地,卻讓洋鬼子拿來賣?


    “桃桃,你覺得做什麽最賺錢?”


    “做中介,介紹大陸來的人做咕喱。”


    做咕喱就是做苦力。


    那就是傳說中的“運豬仔”,將華人當豬不但運往港島,也運往全世界進行勞力輸出。


    但下場往往很淒慘。


    趙傳薪眉頭一皺:“餿主意!


    還有其它麽?”


    “開酒樓,骨場。”


    趙傳薪氣笑了。


    現學現賣唄?


    “你格局能再大一點麽?”


    李之桃撓撓頭:“建發電廠?買船做運輸?”


    “有點意思了。”


    這時候,吹水駒迴來了。


    他拎著食盒迴來的。


    糯米雞,海鮮粥,腸粉,米粉……


    吹水駒樂嗬嗬的說:“食完都得退食盒,有押金的。”


    “退個毛,費那勁幹啥。”趙傳薪不以為然。“趕緊吃,吃完了帶我轉轉。”


    此時的底層華人真的慘,上流的商人都是英國籍,華人百姓在夾縫中混個溫飽就不錯了。


    很多人竟然隻有1平米的地方住宿。


    一條小巷子有多窄呢?


    趙傳薪看到,一根竹竿,順窗戶伸出去,竟然能搭在對麵的窗子晾衣服。


    像李之桃他們這種更慘一些,看著人五人六的,竟然連1平米的地方都沒有,平時都是露宿街頭,要麽找個船屋擠一擠。


    而大口昌,至少還能下館子吃飯。


    現在甚至還沒有後世地產概念,比如蓋一座樓,沒人想到分層出售,讓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產權。


    要賣都是賣一塊地,蓋好了樓,不管是幾層,產權都歸一人所有。


    而擁有者,基本也不會想著分層賣出去。


    這大概是認知差距。


    直到第一個人吃螃蟹。


    後來,有個霍姓商人複製這種分層出售的套路,而且首次用上了分期付款,以便於暫時無法全款買房的人能住上房子。


    兩人所作所為對後來地產界影響深遠。


    趙傳薪摩拳擦掌,即便他不願意喝地產的血,但買地未必要蓋房子炒價格,其它方麵也大有可為啊。


    可對於要從港英手裏,購買港島土地,這始終是趙傳薪心裏的坎,讓他耿耿於懷。


    若是把錢乖乖交出去,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


    怎麽辦?


    等到了畢打街以西,趙傳薪找到了答案。


    渣甸洋行、亨特洋行、連卡福洋行、渣打銀行以及匯豐銀行總部。


    有些建築被台風損毀,有些仍在,港口依然飄著些許船舶碎裂的舢板。


    港英拿了錢放哪?不言自明!


    李之桃發現趙傳薪來到這裏後,看著一排排洋樓,嘴裏發出瘮人的“嗬嗬嗬”的笑。


    “趙生,你冇事吧?”


    趙傳薪擦擦口水:“無事無事,隻是饞了。”


    不願意花錢,又不願意大動幹戈,那就左手倒右手唄。


    “未到中午,又肚餓啦?”


    “嗬嗬。”趙傳薪不解釋,站在海岸線上張開雙臂:“讓港英麵對疾風吧!”


    結果李之桃和蛤蟆仔他們不解風情,傻乎乎的看著他。


    “擦,一群豬腦袋!”


    趙傳薪悻悻然。


    蛤蟆仔問:“趙生,吹水歸吹水,我們還要托包搵錢呢。”


    李之桃一聽:“是啊,搵錢要緊,比做夢更急。”


    他們覺得趙傳薪是在癡心妄想。


    什麽建電廠,做運輸,那是有錢人,上位者做的事。目前,都由鬼佬把控。


    吹吹牛逼就好了,還是要麵對現實的。


    在他們想來,趙傳薪若真的有錢,又為何要偷渡到港島,又為何跟他們露宿街頭,在路邊吃腸粉呢?


    “桃桃,我給你錢,你覺得你的那個中盛堂,能拉到多少人?”


    “畀我錢?”李之桃眼睛一亮:“至少可以拉攏十個人!”


    不知腳下有什麽垃圾,趙傳薪差點絆了一跤。


    “就特麽拉十個人,要你何用?”


    “唔好噉講,我大缸桃也要麵子的!”


    趙傳薪不跟傻子理論:“走,咱們去找鹿崗鎮慈善會。”


    而李之桃卻連忙搖頭:“連大口昌都驚佢他們,唔好惹咗!”


    “沒事,隻要我在,沒人敢不給你麵子的。”


    此時,鹿崗鎮慈善會正在發放竹子做的號牌。


    領到牌的災民,按指揮做工,白天供三頓飯。


    這個臨時的辦公場所,被財大氣粗的鹿崗鎮慈善會直接購買下來。


    此時,外麵排起了長龍。


    一個在當地招的工作人員正低頭給號碼牌分類,忽然一道陰影遮住了他。


    抬頭一看,竟是個異常高大的年輕人。


    他身後人看起來不像善茬。


    於是警惕道:“做咩呀?做咕喱去排隊,不能插隊。”


    趙傳薪笑嘻嘻:“不做咕喱,找你們劉佳慧女士。”


    而李之桃他們在後麵心驚膽戰。


    “搵劉小姐?你等等!”


    說著,他轉身去了後麵辦公室。


    劉佳慧和高麗出來了。


    李之桃看見了高麗目光一凝!


    港島天氣熱,即便馬上步入11月份也不冷。


    高麗穿著一件藍灰色襯衫,敞開的領口能看見露出一角的剛毅甲。


    襯衫有熱出的汗漬,他卻恍若未覺。


    腰上兩把手槍,一把刺刀。


    手裏拎著溫徹斯特m1897。


    手背青筋畢露!


    單眼皮下,目光幽冷。


    李之桃覺得大口昌手底下最厲害的紅棍,和這人一比也簡直弱爆了。


    他相信,自己等人稍有異動,肯定會被人打死當場!


    哪料,劉佳慧見了趙傳薪,臉上露出驚喜:“趙隊長,你終於舍得迴來了。”


    向來不苟言笑的高麗嘴角也扯了扯。


    “幹得不錯!”


    趙傳薪毫無顧忌的上前,拍拍劉佳慧的肩膀。


    不但是李之桃他們驚呆,就連那些當地招的工作人員也瞪大眼睛。


    被視為女神的劉佳慧,這人卻拍她肩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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