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崗嶺村正在下雨,旱了快一個月的天,終於暴雨如注。給秋收前的莊稼地,注入了最後一針強心劑。


    而在商隊的趙忠義一行人,正麵臨一些麻煩。


    沙俄在東北本應該按照《東三省交收條約》撤軍,美國和日本和清政府分別簽訂《中美通商續訂條約》和《中日通商行船續約》,但是沙俄本該撤軍卻未履行條約,於是安東和奉天以及大東溝這三個地方就沒法開埠。


    這導致一些洋貨無法進入,牛管事本來接到內部消息,來跑一趟商進貨,許多貨物現在卻進不來了。


    少許內陸流通來的洋貨,不足以供應商隊需求。


    此時,沙俄和以日本為代表的列強正劍拔弩張。


    牛管事和幾個采辦正在商量對策。


    “雖然這裏也有咱們商號,但是人吃馬嚼的,也不好繼續待下去了。”一個采辦焦頭爛額的說。


    牛管事點點頭:“而且,依我看,這俄國早晚和日本會有一戰,此時宜及早撤離。就這樣吧,都散了,去準備準備。”


    趙忠義正在采買玻璃。


    按照趙傳薪的要求,玻璃的透明度越高越好。至於花紋什麽的,沒有最好,有也要最簡單的。


    隻是,內陸運來的貨,比船運貴了不止兩成。


    一個采辦進店,看到了趙忠義和玻璃,陰陽怪氣道:“趙忠義,你這是在夾帶私貨嗎?”


    趙忠義趕忙道:“王采辦,沒有的事。我兄弟蓋房子,要用幾塊玻璃,我幫忙帶迴去。我放自己車上,不會占多少地方的。”


    “哼,最好不要耽誤事。”


    “放心放心,一定不會,王采辦慢走。”


    人多就容易出現是非。


    這次出行,有幾個采辦都在有意無意的找茬。


    而趙忠義,脾氣好的出奇,任你如何刁難,他都以笑迴應。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些人也拿他沒辦法。


    所謂刁難,並沒出乎趙忠義預料。出發前,趙傳薪就已經跟他交代過,牛管事或許會用一些手段試探他。他原本是什麽性格,保持就好,不需要刻意做什麽。


    果然,這些刁難逐漸少了起來。就算現在,那采辦也隻是隨口說了一句就走了。


    等趙忠義也跟著出門,忽然看見不遠處的王采辦,似乎遇到了些事情。


    王采辦在這邊有個大腳的相好的。


    兩人正在采買什麽,碰上了當地的保險隊隊長。


    保險隊是光緒二十六年,沙俄入侵東北時,盛京將軍曾琪逃走,地方政府陷入癱瘓,各地自發組織的自保機構。


    後來治安恢複,一些地區便撤裁掉了,但有一部分人嚐到了權力的甜頭,明裏暗裏卻一直勾連在一起,沒有保險隊的名,卻幹著保險隊的勾當。


    甚至若是勾搭上了俄軍,便能在當地橫著走。


    此時,王采辦遇到的就是這麽個保險隊長。


    保險隊長帶人巡視,看見了王采辦的相好,出言調戲。


    牛家在東北也是相當有勢力的,各地都有分號,有官府的人脈。


    王采辦當然不肯罷休,結果剛爭執兩句,臉上就挨了一鞭子。


    那保險隊長剛想抽第二鞭,鞭子卻被人給捉住。


    迴頭一看,是個長得頗為英俊的青年。


    “這位大團長,手下留情。”


    王采辦又驚又怒,待要挨第二鞭子的時候,就隻剩下了驚恐。


    這些保險隊的人,有時候行事和馬胡子和綹子沒啥區別,是無法無天之徒。


    結果,被攔下了。抬眼一看,竟是那趙忠義。


    哪怕臉皮再厚,此時心裏也不由得生起一絲愧疚。


    而王采辦的相好,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綾羅綢緞的穿著,更顯得幾分嫵媚。


    原本花容失色,待看到趙忠義後,眼睛卻是不由得一亮。


    不卑不亢的態度,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臉孔,想不惹她注意都不可能。


    保險隊長使勁的拉,額,沒拉動。


    “撒手!”


    再一用力,趙忠義卻略一鬆手,好家夥,差點閃了保險隊長的老腰。那副身體早就被酒色大煙掏空了,力氣哪裏能比得上聞雞起舞的趙忠義?


    見他要倒,趙忠義又抓緊了鞭子,往前竄了一步,順手將保險隊長給扶住:“大團長,小心。”


    保險隊長氣的臉通紅,看了看後麵的手下,覺得臉上無光,猛地掙脫了趙忠義。


    “給我打!”


    趙忠義聞言,兩手忽然端了起來。


    這是上次趙傳薪看他出手後,給他的一些建議。


    趙傳薪雖然不練武,但他也不是普通人,所以趙忠義挺重視的。迴去研究了一下,似乎很有道理。


    傳武習練拳法,多半脫胎於大槍術。也就是練拳也練槍,練槍也練拳,二者的動作招式其實是一樣的。


    但是,動起手來,許多招式就非常別扭。


    而且,傳武講究“不招不架,著肉分槍”。


    就是別人一槍紮過來,你不招架。等槍尖兒都戳到你汗毛了,你才忽然閃避,然後貼身重擊。這就是貼身短打。


    趙傳薪當時聽了,就覺得這真特麽能扯淡。你就算技術再牛逼,十次躲過了九次,有一次就死翹翹了。在他看來,就算現在改變招數,按照後世的搏擊法去練習,哪怕再別扭,最多也就是第二個“一龍”,怎麽著也能幹得過那些扯淡一樣的練法吧?沒見後世那些傳武大師,練了幾十年,被練幾個月的三兩下幹趴下。


    所以,自那開始,趙忠義便嚐試著把大槍和拳法分開來練。一直沒能實踐,這次算是要出真知了。


    一人出拳,趙忠義用兩個小臂擋住。擰腰提跨,右拳轟出。


    duang!


    倒了!


    畢竟習武之人,力量,敏捷,發力的竅門,這些都早已掌握,差的就是一個合適的打法而已。


    旋踵,左臂後轉。


    那種傳武的步子,自由搏擊裏的擺拳組合起來,如果趙傳薪在場肯定要驚唿:還有這樣的神操作?


    可架不住好用啊,一個後擺拳,砰!


    第二個倒了。


    保險隊長就帶了倆人出來,全被幹翻在地,懵了!


    就算伱是綠林好漢,身手極佳,可打架時,不該是紮好馬步,然後試探著一點點的來麽?


    橫平豎直的打,這算哪門子套路?


    正不知所措,就見趙忠義收起了拳頭,抱拳,微微躬身:“今天是我們的不是,改天上門請罪。”


    保險隊長:“……”


    不管是混跡江湖,還是市井潑皮,都講究個得勢不饒人,趁勢追擊。你這基本都贏了,還跟我道歉?


    “這……”


    保險隊長不知道說啥好了。


    見狀,趙忠義又掏掏兜,上前握住保險隊長的手:“一點心意,不成敬意,算是給大團長賠罪了。”


    鬆手,保險隊長手裏多了兩塊銀元。


    “額,海內皆兄弟,改日為兄設宴,再招待賢弟。”說罷,帶著剛緩過勁來的手下,灰溜溜的走了。


    王采辦看的一愣一愣的。


    “他們就走了?”


    趙忠義過去,幫他捋平衣服:“王采辦,咱們還是先去看看大夫,上點藥吧,馬上商隊就要開拔了。”


    而王采辦的姘頭,卻插嘴說:“商隊沒那麽快,要不,來一起吃個飯,感謝你今天的仗義之舉。”


    眼裏,都快滴出水來了!


    要是趙傳薪在此,定會感慨:這該死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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