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看似和藹可親的小賣店店主,在狄江濤的眼裏,卻透著怪異。他和來店的每一個人都熱絡攀談,老住戶,新租客,乍看就像居委會大爺一樣熱心。 可是不對。 那個小賣店店主才三十左右,雖然不修邊幅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但那雙眼睛,是年輕人的眼睛,而且是熱絡下藏著陰冷,庸俗後麵隱匿著執著的眼睛。 狄江濤在監獄裏看過太多眼睛,後來他發現,通過一個人的眼睛,就大概知道這個人是可以攀談,還是必須要躲著。 這讓狄江濤少吃了很多苦頭。 而現在,這個小賣店店主的眼神,和他在獄中見過的,下手最黑最狠的罪犯,如出一轍。 狄江濤知道這聽起來像瘋話,所以他沒打算就憑一雙眼睛,一個第六感,便給別人定罪,而且他也完全不想再和警察打交道,他隻是難得在困頓無望的混日子裏,找到一件有趣的事,他想跟上去,跟出一個結果。 這結果可能是對的,可能是錯的,可能無疾而終,可能驚世駭俗,都無所謂。 他隻是需要一件事來轉移注意力,來打發時間,來讓他暫時忘卻與家庭的生疏隔閡,與社會的格格不入。 那個老張又來買煙了,這位這裏的老住戶,隔一天,就會過來買包煙,偶爾,也會過來買瓶酒,作息規律,平淡無奇。 可小賣店店主每次都會在他走後,踱著步走出店門,然後漫不經心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如果老張頭走得慢,可能這位店主還來得及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奇怪,太奇怪了…… “你在看什麽?” 背後忽然傳來陌生的聲音。 狄江濤驚悚迴頭,對上站在門口的,身著警服警帽的小顧的臉。 狄江濤知道這個小片警,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一天毛手毛腳滿城中村亂竄…… “你怎麽開的門?”狄江濤語氣不善。 小顧卻一動不動就站在門口,連半步都不越過門框,露出人民衛士的微笑:“你家門沒關,我正好看見,就提醒你一下。” 狄江濤的警惕性稍稍放下來一些,但還是不踏實:“是……樓裏出什麽事了嗎?” 狄江濤的邏輯很簡單,警察不會無緣無故出現,既然出現,必然是出事了。 小顧早就準備,從容迴答:“是出了點事,所以想來跟住戶們了解一下情況,方麵讓我進去聊嗎?” “當然,”狄江濤嘴上說得痛快,卻沒做出更多動作,仍站在窗邊,仿佛距離小顧越遠,他越有安全感,“請進。” 顧傑開口說第一句台詞的時候,總有些出戲,可當趴著窗台的冉霖迴過頭,陰暗的光線裏,那張臉就好像再不屬於冉霖,而是那個陰鬱的,可疑的出獄青年,顧傑就慢慢找到感覺了。 待到走進客廳,他儼然已是一腔抱負的片警小顧。 “你很喜歡趴窗戶看外麵嗎?”小顧坐到沙發裏,掏出筆和小本本,一副認真工作的樣子。 “無聊,就看看。”狄江濤扯了下嘴角,是個笑模樣,卻有些冷。 小顧點點頭,隨意聊天似的:“那都看見什麽了?” 狄江濤沒坐,而是站在沙發旁邊,扶著沙發靠背邊沿,聲音帶著點頹,帶著點無賴:“警察叔叔……”他有意無意加重了“叔叔”兩個字,“您問的是哪一天啊。” 小顧挑眉,似有若無打量他:“聽你的意思,好像天天都能看見驚喜?” 狄江濤這迴是真笑了:“我……” 叮咚。 冉霖的台詞在手機提示音中戛然而止。 叮咚。 叮咚。 叮咚。 高頻率的重複滴水鈴音,顯然不準備讓他繼續。 冉霖歎口氣,下意識瞄茶幾上的顧傑手機。 視線剛掃到亮起來的屏幕,手機就被人以極快的速度收走。 冉霖被顧傑的動作嚇一跳,他其實沒想探尋是誰這麽破壞氣氛,畢竟那是顧傑的手機,是人家的私事,可顧傑這麽一著急,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女朋友?”冉霖早出了戲,這會兒再不是頹喪小青年狄江濤,而是八卦小青年冉霖。 顧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翻了白眼:“怎麽可能。” 冉霖皺眉,顧傑不是個善於撒謊的人,所以從反應看,說的是實話,但這樣一來就更可疑了:“那你這麽緊張幹嘛?” 顧傑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似乎在搜腸刮肚地組織語言,想給出一個漂亮又讓人信服的說辭…… 冉霖等啊等,等得都開始不自覺為顧傑著急了,心說你就隨便講兩句得了,反正都會被戳穿…… “這人啊,”顧傑動了動嘴唇,終於出聲,“都要有點自己的小秘密,對不?” “……”這世上最高端的防禦,就是大實話。 冉霖忽然覺得暗搓搓想揭秘八卦的自己,在夥伴光明正直的氣場下,簡直羞愧! “行了,好好聊你的小秘密吧。”冉霖迴屋穿上外套,又跑到玄關換鞋,“我去買點午飯,你想吃什麽?” 顧傑看看手機,確實到了中午時分。 雖然對於“隱瞞”有點過意不去,但幸好夥伴也沒追問,這讓不用繼續編瞎話的他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