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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李卉芷關切的目光,他心裏百味雜陳。女兒自從上吊複活後,性子大為不同,於家裏也有過不小的幫助,但這一次,不同以往啊!即使有再大的智慧,也是毫無辦法可想了!蒼天要大變,一個普通的商人能有什麽辦法?


    李老爺猶豫再三,終於艱難地開口了:“女兒,爹要跟你說一件大事。朝廷今天給咱們茶莊派了五萬兩的兵革捐,唉,難哪!我跟俞老爺商量了,明天他就出一趟西域,盡量在規定的時間內趕迴,或可湊齊這五萬兩,但咱們茶莊是再也經營不下去了。


    所以我打算,等俞老爺幫咱們家跑完最後一趟西域,咱們就把家產變賣,所得的錢財專資你大哥讀書,如果他將來果真高中了,咱們家以後也不用再訥捐了。”


    這……是什麽話?李卉芷隻覺得頭都懵了。


    這一向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就說到變賣家產了?她一時真接受不了這件事。


    李卉芷前幾天還在想,當官的參與百姓的鬥草大會,可能打的就是向商人要錢的主意,哪知道竟然真的成了現實,而且來得這麽快!


    另外一件她想不到的是,那個王氣帥哥隨便打個賭就輸了十五萬兩,那時候她還以為李家的家產能與之相當,現在看來,卻是差遠了。


    這就是這個時代,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一天輸十幾萬巨款,有人為幾萬幾欲傾家蕩產……


    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北方打仗,南方攤派苛捐,這在意料之中,但是,再怎麽攤派,總該有個度啊!蚊子吸血也知道一口一口的吸,你這一次就吸夠本,下次呢?


    顯然想跟朝廷講理是行不通的,但是,經曆了四代人的李家茶莊就這樣一夕之間淪落至變賣家產嗎?


    李卉芷搖搖頭:“那咱們的‘三葵雨芽’呢?那可是陸羽親自題的名啊!好不容易開了個響亮的頭,就這樣不幹了?”李卉芷還想說,前天在鬥草會上,自己可是不遺餘力在打廣告呢!


    這些道理李老爺豈有不懂?但是朝廷攤派的納捐,是無論如何不可推脫的,違者可以論極重的罪名啊!


    李卉芷喃喃道:“果真是苛政猛於虎也!”


    李老爺抬眼望天,但是天上沒有任何答案。他哀傷道:“我隻希望,姓俞的小子能快點遵守諾言,早點迴來娶你過門,那樣為父也就可以放心了!”


    守不住祖業,李老爺心裏極是慚愧,就算死,又哪有麵目見先人?


    李卉芷心裏一酸,老爺這麽絕望,這樣的話語裏,竟然有些遺言的意味了。老爺心裏還是疼李小姐的!在他最絕望的時候,他還是想著,能將她托付出去,不至於無人照管,這樣他即使走了,也才能走的安心!


    她有些哽咽地說道:“不一定非要停了茶莊吧?就算咱們本金少了,也可以將規模縮小一點,總得繼續下去,李家茶莊的招牌不能倒啊!”雖然才不滿一個月的時間,但李卉芷在茶莊也算付出過心血,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它即將倒下,心裏自然地生出一些難受來。


    李老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不懂啊!咱們茶莊隻要開著,朝廷就會繼續攤派,這些年來,商家們一次次的攤派,大商家做成小商家,小商家倒下一批又一批。剩下的商家任務就越來越重。咱們這次不倒下,把所有的資產都用在經營上麵,根本抵不住下一次攤派,到時候什麽都沒有了,你大哥拿什麽繼續讀書?這樣咱們家還有希望嗎?”


    “……”李卉芷答不上來。李家現在的財政狀況,想必是經年攤派苛捐所造成,一個當年風光無限的四代通西域的大茶莊,竟然都如此不堪苛捐的負荷,其它小點的商家的境況可想而知了。


    怪不得李老爺再怎麽難,都想要大哥李安好好讀書,原來他打的算盤在這裏!商家經營得再好,也隻是一時富足,但是隻要天上稍有風吹草動,再大的家業也是經不住的。這個天上,就是天子,朝廷。


    而大哥隻要考取了功名,就能免除納捐,這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


    看著李卉芷也陷入無頭緒的思考,李老爺苦笑了下,深情地遙望著新茶陳列室的方向,歎了口氣,說道:“再說,即使我想勉強經營,到了明年春上,我看也很難買到什麽像樣的茶了!你呀……生不縫時啊!”


    “那是為什麽?”


    “咱們攤派,你以為農民就能幸免?種茶的也有他們的納捐。這些年咱們的生意路越來越窄,旁人的難道又能強到哪裏去?再說各家也都要完成攤派,生意也同樣越來越小,所采購的茶自然也越來越少,價格也越來越低,他們自然難以吃得上飯,現在又這麽大的一次攤派,那就等於要斷了他們的口糧,我看那些人就算不餓死,也要搬到山裏去躲起來了,哪裏還有人出來采茶?”


    交了賦稅就沒得吃的,想要留口吃的就交不上賦稅,那就要被問罪,人不躲起來還能怎麽樣?


    原來是這樣!必然是這樣!李卉芷更是答不上一句話,這個局麵就形成了惡性循環,每個人都沒有好日子過!真是非人力所能為啊。


    該怎麽辦呢?李卉芷思索了整整一夜。


    她想了很多,從現代的時候就開始想,自己堂堂一個高材生,寒窗苦讀了十幾年,卻隻在一間律師事務所裏混日子,眼下到了大唐,還要接著混嗎?眼看李家要倒下,自己不應該做點什麽嗎?不為別的,就衝“三葵雨芽”,李家若是此刻倒下,後世隻怕再也沒得這麽好的茶喝了!


    李老爺巴心巴肝地等著李安考取功名,但是功名說考就考的?範進考個中舉時考到了什麽年紀?再說,即使考中了又能怎麽樣?李白杜甫白居易這樣的大才,哪個不是有功名在身?結果呢?


    還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李家若是倒下,李卉芷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一個庶女,若是姓俞的在外麵已經餓死了,不能迴來娶自己,那就肯定隻有被賣到青樓的份了。自己彈又彈不得,唱又唱不得,跳又不會跳,清倌人肯定做不成了!倒是勉強有點姿色,那豈不是天天要接活?可問題是自己活也不好啊!


    不敢想,不敢想!


    無論在公在私,李家都一定要想個法子撐起來。再撐兩年就好了,安史之亂再有兩年就平定了。到時候,日子就會好過一點。


    第二天早上,小玉給小姐端洗臉水,一進門,嚇得“啊”地叫了一聲,哐鐺,盆又掉地上了,熱水灑了一地。


    “小姐,你怎麽又上吊了?”小玉大哭,可是,小姐上次上吊是吊頭,這次為什麽是吊腳?吊腳能吊得死嗎?沒聽說過啊。


    “小玉,你能沉住氣,不要大唿小叫嗎?我在想問題,剛有個頭緒,被你硬生生的嚇迴去了!”李卉芷倒吊著想,頭朝下,眼睛都充了血。她這一夜已經換了無數種姿勢了,也不知道腦細胞還剩下幾顆活的。


    每次小玉總喜歡把屋門口弄濕,太不小心了。幸好盆子是銅的,經得住摔。


    剛吃完早飯,俞老爺就派人駕著車來了。他也是一臉悲觀,看情形也是一夜沒睡。李家有攤派,俞家的也不少,這一趟不單是為了李家,也是為了俞家自己。可自己那個不省心的臭小子還不迴來,這都什麽時候了,也不知道替老父親操點心。


    貨品是早就裝點好的,安排下人去抬上車就行,俞老爺趁這個空檔口,有事情要托付李老爺:“這一趟,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隻是家裏實在是放不下,我想這段時間你替我分點心。”


    李老爺一臉擔當:“你放心,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大的事,我在,你家就在!”俞家的那個小子不在家,即使再相信的人,也不可能當親兒子一樣的信任。他不憂愁才怪!


    俞老爺點點頭:“其實應該也沒什麽事情!那個老管家跟了我也有五十幾年了,我對他倒是很信任,也讓他有事就來和你商量商量。應該也沒什麽事情的。”他這話一半是對李老爺說,一半也是安慰自己。


    李老爺把手按在俞老爺的肩上,這些年來兩人之間確實發生了不少事,由老兄弟變成親家,再由親家變成仇人,又由仇人變成親家,現在可以說得上是禍福與共的一家人了,他鄭重說道:“你放心,你家的事一切有我,這一趟就萬事拜托了!”


    俞老爺點點頭,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即使再擔心也於事無益,於是再沒說什麽,招唿起隨行的人,走了出去。


    李卉芷看得也是一陣擔憂,在戰亂年代通貨去西域,無論被哪一邊的人抓到,都會被看作是對方的奸細,再說就算走小路,也難保遇到強盜劫匪什麽的,這並非恐嚇,北方戰亂,流民連飯都吃不上,上山落草根本不足為奇。


    但是有什麽法子呢?若不是攤派時間緊任務重,誰願意這個當口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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