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一個燈柱旁匯合,蕭一獻想問問席來州今晚為什麽這麽反常。席來州突然問:“李以均是同性戀吧?”蕭一獻遲疑一下,說:“是。”“那他為什麽可以碰你?”該如何解釋?以前他怕同性戀人的觸碰,是怕自己被傳染。然而現在……李以均的話……因為他也適應了很久?免疫了?如果說出來,那席來州是不是也想要自己去適應他?蕭一獻想著措詞,席來州卻突然伸手要握他的肩,他猛地後退一步。“為什麽他是同性戀,他可以碰你。”席來州冷冷發問,“我不是同性戀,隻是喜歡你,你就不給我碰?”蕭一獻不喜歡席來州說“喜歡”這個詞,他皺著眉。“你給我理由。”理由?——因為你碰我,我心裏總是……——因為我怕情不自禁,迴不了頭,重蹈覆轍。——因為你本來走在康莊大道上,是因為我,才走入岔路。——因為你對我很重要,我不想你走進深淵。蕭一獻沉默了。街燈將席來州整個影子罩在蕭一獻身上,蕭一獻亦能感受到席來州越來越急促的唿吸,仿佛快要忍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席來州突然開口,話說得硬邦邦,但又仿佛摻雜著哀求,“你能不能試著喜歡我?”“不能。”“為什麽?”“因為我不喜歡男人。”蕭一獻眼眶有點潮,“不是說好你迴頭嗎?你又想出爾反爾?”他分明記得,在航空公司時,席來州說……“說迴頭就能立刻迴頭的嗎?”席來州被拒絕得心抽抽,他轉而說,“連跑步都有向前的慣性,更何況是心。”蕭一獻正因為明白這點,所以必須說“不能”、“不行”。“誰能像你這樣,表個白,立刻就翻臉,立刻就不能碰了?你也給我一個緩衝期,行不行。”席來州說,“我會迴頭,我不騙你。”蕭一獻覺得,他們兩個人就像在同一個地點,往同一條絕路走,他前進了20米,竭力迴頭。席來州也許前進得更多些,走了50米。自己叫他迴頭,盡頭是深淵,原點才是平原。然後席來州跟他說,我可以迴頭,但你必須來接我。你朝我跑,我朝你跑,匯合了,一起往迴走。但是跑步有往前的慣性,席來州慣性往平原跑,安然無礙,他慣性往深淵跑,再無法迴頭怎麽辦。“不行。”蕭一獻低頭冷漠道。“還是連碰都不能碰?”“嗯。”“什麽都不能,什麽都不行嗎?”席來州的話飽含著怒氣。“嗯。”蕭一獻低著頭,看著席來州的黑色皮鞋往後挪半步,腳跟毅然轉向自己,席來州說:“你什麽都不行,什麽都不能,寸步不讓,我又憑什麽遷就你!”“我告訴你,我也不讓,我不迴頭!”席來州背對著他,說得鏗鏘有力。然後他又冷冷補上一句:“你要敢躲我不見我,我會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手段。”這段色厲內荏的警告,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蕭一獻站在原地,看那雙皮鞋越走越快,他忙抬起頭,看席來州決絕的背影。蕭一獻就怕席來州說“不迴頭”。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先生病,還是席來州先生病,到底是誰傳染誰。但他總會自責,因為自己,席來州才變成這樣。更何況他看到席來州為“迴頭”做準備,所以很多事情,他能讓就讓。有幾隻飛蛾掠過蕭一獻銀灰色頭發,簌簌撲向頂上的燈罩。蕭一獻腳動起來,越走越大步,越走越快,他急急朝席來州而去,和緩的夜風變得淩冽,刮起他外套的衣擺,仿佛在竭力阻止他,但他沒有緩下來。隻要席來州迴頭,迴歸正常,他往前跑也可以,他會竭力不跑過頭。他離席來州越來越近,席來州大概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停了下來,腦袋要轉過來。他伸長手,往上去勾席來州的脖子,力道有點大,勾得席來州傾斜著身體。他手臂有點瘙癢,癢到心底,想撒手,又怕席來州不高興。他一扭頭就能撞到席來州被迫彎下來的頭:“餓不餓,陪你去吃宵夜?”席來州的身體很僵硬,也沒有說話。蕭一獻微微側頭,嘴巴都快湊到席來州的別針耳環上,他說:“吃完我們一起迴去?”“……嗯。”幸好蕭一獻也沒有矮席來州多少,這樣哥倆好的勾脖子動作,不會突兀地像挾持。兩個人往迴走,小區裏也有一兩家飯館,從前兩個人都去打過牙祭。走到半路,蕭一獻突然想起,席來州家裏有廚師,不需要出來買吃的呀……“額……你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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