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和在城郊的別院離晏府還頗遠,一路顛簸到天黑才算到地方,她現在耐不得困,到了地方已經昏昏欲睡了,還是被人抱著下車的。

    他雖說沒有帶下人,但別院裏卻是什麽都不缺,行李都打點妥當了,她被人抱進廂房直接倒頭睡了,到了第二天早晨才起來,被管事娘子親自帶著在別院裏四處閑逛。

    這院子瞧著倒比晏府還大些,傍山而建,後麵園子引來活水入府,亭下水塘碧徹空明,浮著落紅迤邐而去,前幾天才下過一場春雨,兩邊的芍藥薔薇含著春淚,進去走一圈就能沾惹一身香味。

    重嵐興致勃勃,指著水塘中央的蓮花問道:“這還沒到夏日呢,怎麽別院裏的蓮花就開了?”

    那管事娘子笑著答道:“咱們院裏有幾處天然的溫泉,引了溫泉水到池水裏,這邊暖和,花兒都比別處開的快些,開的時候也更久。”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主子吩咐過了,後邊院子裏有處品流極高的溫泉,姑娘若是想去可以直接過去。”

    重嵐被她說的心癢,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時候天色還是陰暗的,烏雲卷著邊兒低垂下來,泡溫泉就是要這種偏涼的氣候才合適,天晴了就嫌太熱。她想了想,催她道:“那你帶我過去瞧瞧。”

    那娘子笑著應是,把她帶到了一處繁花古藤交織的林子裏,這處林子植物長得極茂盛,密密地交纏著,將天空都遮蓋住,老遠看去像是亂紅青葉交纏出來的洞穴。

    娘子看著她詫異的眼神,笑著道:“本來這些花兒樹兒都要除了去,但主子說這樣留著頗有野趣,剛好是天然的遮擋,這才留了下來。”

    重嵐連連讚歎,她送她進去到池子邊,又吩咐底下人在外麵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也不得擾了姑娘的興致,這才迴去幫她取換洗的衣物。

    她頭迴沐身不在浴室裏,還頗覺著有些不自在,便穿了褻衣褻褲下水,暖洋洋的泉水溫柔襲來,她心滿意足地吐了口氣,正要整個身子沉進去,忽然聽旁邊隔壁藤蔓纏繞的林子裏傳來一道聲音:“誰在哪裏?”

    重嵐認出這聲音,身子一晃差點栽進去,驚聲道:“大人?”她不解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晏和的聲音繞著藤蔓傳了過來:“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怎麽在這兒?”

    重嵐趴在池子壁上蹬水:“我想著今兒個氣候正得宜的,所以便過來了。”她說著從藤蔓的縫隙間往外看,就見那邊的溫泉池子冒著嫋嫋的水霧,他沿著池子邊修的

    台階緩緩走了下去,身上的褻衣褻褲濕透了緊貼著挺拔的身條,她瞧了一眼麵上就有點發熱,老老實實地低下頭。

    原來這溫泉竟有兩邊,隻不過被繁茂的樹木藤蔓擋住她方才才沒察覺,她禁不住在心裏感歎,她和晏和還真是有孽緣,怎麽什麽事兒都能碰到一處。

    想到現在兩人同在一個池子裏,她身上頗有幾分不自在,但就這麽走了好像又顯得嫌棄人家,便隨意起了話頭:“可惜這時候沒有雞子兒,不然還能做溫泉蛋來吃。”

    晏和隨意‘恩’了聲,重嵐訕訕地接不下去話,拍著水麵抱怨道:“大人您這時候該問我什麽是溫泉蛋,不然我怎麽往下說啊。”

    隔壁池子傳來一聲嗤笑,雖不大卻極清晰,他頓了頓,隨口道:“好啊,溫泉蛋是什麽?”

    重嵐道:“把雞子放在溫泉旁邊的石壁上烤著吃,剝開雞子殼之後發現蛋白是凝固的,蛋黃卻還能流出來…”她說著起了興頭:“做好了之後或者沾著醬汁,或沾點鹽巴,要麽用齊眉稻米做好了白飯拌進去,可好吃了。”

    她本來是隨意尋了話頭和他搭話,可是往後說自己卻真想餓起來,正琢磨著午飯吃白煮蛋,就聽隔壁池子傳來悉索的聲音,她一驚:“什麽聲音?”

    晏和在那邊悠悠道:“與你無關。”

    她撇撇嘴,在心裏猶豫一下,還是問道:“大人,昨兒個的事兒…是你早就知道的?”

    她說的是自己被設計出府的事兒,晏和仰頭斜靠在池子壁上,心裏勾勒出她說話時的神情:“碰巧而已,就算沒有這事兒,我這幾日也是要搬出來的。”

    她好奇問道:“那大人知道這事兒是誰做的嗎?為何要這樣?”她想來想去隻能想到寧氏和晏三樂兩口子,她想離間晏和和晏府二房,又不敢對晏和怎麽著,隻好柿子選軟的捏。

    晏和沒搭腔,她被熱氣熏蒸的有些困意,隻好說話來給自己提神:“你這就走了,不正好遂了他們的意?”

    晏和輕笑了聲:“這爵位不是這麽好得的,隻不過兩邊都要吃點苦頭罷了。”

    重嵐心裏悟了,他壓根沒把這爵位讓給晏三樂,不過是讓晏三思和晏老夫人吃點虧罷了,仔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雖然他和晏三思不合,但要是讓晏三思被人奪了爵位,他這個做兒子的豈不是也沒了爵位?

    她想著想著就又犯了困,忍不住用手掩嘴打了個哈欠,晏和在那邊聽到了哈欠聲,擰眉道:“你別

    睡著了,仔細淹著。”

    她含含糊糊地應了聲是,勉強撐起眼皮子:“那大人給我講個故事聽聽?”

    晏和按了按眉心,眼睛斜斜往她那邊一乜:“你想聽什麽故事?”

    她想了想道:“我要聽魯提轄拳打鎮關西。”

    他唔了聲:“那就講老萊子彩衣娛親的故事吧,別總想著聽打打殺殺的。”

    重嵐對二十四孝故事沒什麽興致,聽得昏昏欲睡,他聽不到隔壁動靜便住了嘴,轉而問道:“你現在可有事兒?”

    她勉強睜開眼,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想到他現在看不見,這才應了聲:“沒事兒。”

    他恩了聲:“過來幫我浣發吧。”

    重嵐知道他這是怕自己睡著幫自己找點事兒做,但還是猶豫道:“男,男女有別,這樣怕是不好吧?”

    他嗤笑:“你這年紀,還能算女人嘛?”他話音落完,就起身出了水,取來幹淨寬鬆的衣袍換上。

    重嵐在心裏暗暗發誓,等迴到原身一定讓他瞧個清楚!她心裏發狠歸發狠,但聽見隔壁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猜想美人已經出浴,便也擦幹淨了換上幹淨衣服走過去。

    他那邊的池子更為精致,岸邊特地修了石床,他斜靠在石床上,神態慵懶,一把檀黑長發蜿蜒下來,一副任君施為的模樣。

    重嵐隻能瞧見他後背,他身上穿了素白的廣袖中衣和同色長褲,雖然是才換上的,但也被水氣蒸的有些濕,半幹地貼在後背上,隱約能瞧見瑩白的肌膚和分明的骨骼,模模糊糊反倒更惹人垂涎。

    都說色是刮骨鋼刀,酒是穿腸毒藥,這話不止是對男人說的,對女人同樣適用。重嵐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瞧見,轉頭看見石壁上掛著個木瓢,便拿著瓢把舀了水幫他把頭發淋濕,低聲問道:“燙不燙?”

    他修長有力的手搭在石壁上,眯了眯眼,顯得十分稱意,輕聲道:“繼續。”

    重嵐繼續舀了瓢溫水給他淋上,把他及腰的長發完全打濕,又取來加了香料的豬苓,掬起一捧長發抹允了,揉搓出細密泡沫來,時不時問一聲“輕不輕?”“重不重?”

    他半闔著眼,感受著她柔軟的手指在發間摩挲著,心頭不由得微漾,忽然又一瓢溫水淋了下來,澆了他滿臉,他隔著沾濕的睫毛動了動,張開眼冷冷地瞧著她。

    重嵐訕笑:“一時失手。”其實是她方才順著他衣襟往裏看,瞧見點不該看的,所以才

    慌了神。

    他乜了她一眼,起身自己洗淨頭發上的沫子,喚人進來用巾櫛慢慢擦著,指著一處石壁道:“你不是要吃溫泉蛋嗎?那邊烘好了,你去取來吃吧。”

    重嵐一怔,探手到摸到大石上的一個淺淺的小坑,果然有幾枚燙好的雞子在裏頭,她興衝衝地取出來:“大人什麽時候放下的。”

    他在溫泉邊的石凳上坐下,撿了根紫色繡銀線的發帶把半幹的頭發隨意綁起來,指尖輕輕點著桌麵:“不是你要吃嗎?還不快吃?”

    重嵐剝開半熟的雞蛋沾了點醬油,用白瓷的湯勺舀了,踮起腳遞到他嘴邊:“大人嚐嚐看,味道可鮮了,也不膩人,吃這個清熱敗火。”

    晏和嫌棄地瞥了眼她白瓷勺裏顫巍巍的蛋黃,要是平時這種東西他連瞧都懶得瞧一眼,可這時候…他看著那舉得高高的小胖胳膊,頓了下,才張開嘴,任由她把這東西喂到自己嘴裏。

    重嵐期待道:“怎麽樣?”

    晏和咽下之後用絹子掖了掖嘴角,初時吃著有些腥氣,吃了幾口之後才覺出鮮美來,不過他吃過的珍饈佳肴多了,隻是道:“勉強能入口。”

    重嵐換了勺子自己也吃了一個,隨即歎口氣道:“沒小時候好吃了。”她小時候父母早逝,寄養在重家大房也吃不到什麽好的,偶爾大哥二哥帶迴來一枚雞子便覺著是人間美味了,現在好東西吃的太多,反倒失了當時的心境了。

    晏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小時候?”

    重嵐忙補救道:“我說的是原來在山西的時候。”

    晏和哦了聲,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忽然聽見有人跑到林子外頭,在外麵喊話道:“主子,外麵有人來了,自稱是何家族親,來要見何家小姐的!”

    重嵐愕然:“何家族親?是誰啊?”

    晏和已經起了身:“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兩人並肩走了出去,外麵候著的侍從忙行了個禮,晏和問道:“到底是何事?”

    那侍從瞧了眼重嵐,迴稟道:“來人自稱何家老四,名喚何庸,說自己是蘭姑娘的四叔,長年在外麵經商,沒想到一迴陽曲老家就聽見三哥去世的消息,又聽說唯一的侄女被您帶到了金陵,所以特地跑來尋她。”

    晏和瞧了她一眼:“你可有印象?”

    重嵐腦子亂轉,實在想出來何家哪裏冒出來這麽個四叔,但也不好把話說死,隻好含含糊糊地道:“許久沒見,實在是記不得了。

    ”

    晏和若有所思:“我記著何正卻是有個弟弟。”他隨即唇角一揚“那倒也無妨,這就瞧瞧去。”

    他和重嵐一並到了正堂,果然見有個黑瘦的漢子在正堂等著,神情略有局促,一眼見到重嵐卻紅了眼眶,伸手想要把她抱住:“蘭蘭侄女啊,我可算找著你了!”

    晏和不動聲色地把他攔下,淡然道:“你是何人?”

    重嵐趁著這個機會打量來人,因著朝廷規定商人不能穿綢緞,他身上穿的是尋常商賈穿的棉布衣服,行商長年天南海北的跑,麵皮糙黑了點倒也正常,而且說的也是一口地道山西話,她心裏的疑慮去了幾分,認真聽著晏和問話。

    黑瘦漢子何庸一怔,隨即答話道:“迴這位大人的話,我是何正的四弟何庸,聽說侄女被大人收養,所以趕來瞧瞧我那侄女。”

    晏和偏頭:“你可認識他?”

    重嵐遲疑片刻,用僅有的隻言片語含糊道:“他多年在外經商,我也記不大清了。”

    何庸一下子急了,湊上前幾步道:“蘭蘭怎麽這就不記得我了?我是你四叔啊,我小時候還抱過你給你買過糖葫蘆小泥人呢,你爹爹小時候最疼你,沒想到一轉眼這就去了…”

    他不知有意無意,露出腰上掛著的一枚銅製的印鑒,上麵用重氏商行特有的暗記刻了個‘重’字,她心頭劇震,卻不敢表露出來,隻是任由何庸握著手臂。

    那人握著她的手臂,中指不動聲色地勾畫著,隱隱約約就是個‘席’字,她沒想到這人敢在晏和眼皮子底下玩這種把戲,心頭胡亂跳了一會兒,還是十分配合地擋住他,遲疑著道:“四叔?”

    她心裏卻在急轉念頭,難道這是席雪天派人來帶她出府的?

    何庸聽她終於認出自己來,麵上大喜,高高地哎了一聲:“蘭蘭,你可算記起我了!”

    重嵐心裏有了些底兒,麵上還是一副靦腆神色:“許久沒見四叔了,一時沒認出來,還望四叔勿要見怪…”

    何庸忙擺了擺手,一副魯直模樣:“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怪你?”他說著對晏和嗬腰行了個禮:“這些日子我家蘭蘭多虧大人的照顧了,給大人添麻煩了。”

    他這邊正道謝,忽然聽底下重嵐問了句:“四叔是從陽曲縣趕來的嗎?怎麽一下就找到地方了?”

    何庸笑道:“原來在金陵做過幾天生意,所以對這邊的道兒熟。”他說完對著重嵐笑了笑,原

    本憨厚老實的麵龐閃過一絲精明:“可惜金陵王家的車馬行倒了,我沒法雇車,不然還能來的更早些。”

    王家的車馬行當初是和重氏搶生意失敗這才被吞並,現在記得王家的人已經不多了,隻怕除了重氏的沒幾個人能記得這家。重嵐垂下眼,心裏又放下幾分。

    晏和好似沒瞧見兩人的往來,轉向何庸問道:“你這次尋來是為何?”

    何庸忙躬身給他行禮,抹了把眼淚道:“我三哥就這麽一個閨女,大哥二哥那性子不是能好好對孩子的,可我也不忍心三哥的親閨女就這麽流落在外,便特地南下來求了大人,希望大人把蘭蘭交給我養著,我以後一定向疼親閨女一樣疼她。”

    他這般張口就來,倒是對何家的內情極為熟悉,晏和眼神微動,慢慢地道:“她在我這兒也養了許久,要說就這麽給你我也舍不得…”

    何庸忙道:“是是是,大人說的是,我三哥的那些家產全給大人做這些日子的撫養費用,我分文不取,隻求大人把蘭蘭交給我撫養。”

    晏和眯了眯眼,旋身坐在首座:“你的意思是,覺著我惦記你們何家錢財才不放人的?”

    何庸心裏一慌,一下子跪下磕頭:“大人說的哪裏話,就是借小人一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隻是心裏著急這才說錯了,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晏和轉向重嵐:“你是何意?願意跟他走嗎?”

    重嵐心裏雖然差不多斷定這就是席雪天派來帶她走的人,但總覺著有些不安,好像這事兒也太順利了些。

    晏和待她雖然好,但她又不是真的何蘭蘭,當然不願在他身邊多留,要是哪天露了馬腳沒準就被他當妖怪燒死了,但就這麽說要走也又有些太無情,隻好淚汪汪地道:“我不知道…我舍不得大人…”

    晏和輕笑了聲:“你真舍不得我?”

    重嵐用力點了點頭,就聽他淡淡道:“那也可以,你就留在我身邊陪我一輩子吧。”

    她被噎得堵了下,幸好何庸見機快,跪在地上哭求道:“蘭蘭你不能如此啊,你爹爹就指望你一輩子平安喜樂,找個好人家嫁了,咱們也不能麻煩大人一輩子啊…”

    她心裏暗讚了聲,這次拿捏著語氣道:“可我也舍不得四叔…舍不得何家…”

    晏和抬手止了她的話頭:“廢話就不要多說了,你隻說是去是留?“重嵐抿了抿唇,當何蘭蘭雖好,可她畢竟是重嵐。想到要是她和何蘭蘭都在重家,

    就能慢慢找解決的法子,原本左右搖擺的心思漸漸定了下來,她慢慢地道:“既然大人這麽說,那我…”

    她話說到一半,眼神不經意地落在他的手上,目光一凝,隨即斬釘截鐵地道:“我不想跟他!”

    晏和微頓了下,眼裏竟有幾分失望,抬眼問道:“為何?”

    ‘何庸’也似有幾分著急:“蘭蘭你這是怎麽了?你四叔家雖然不比不得晏大人家裏豪奢,但養你還是有富餘的,你這是為什麽啊?!”

    他說著就想來拉重嵐手臂,她警惕地退後幾步,目光又落到他手上,有些心驚後怕,還是沒把真正緣由說出來,隻是道:“我不想跟你走,我舍不得大人。”然後縮在晏和身後一副膽怯模樣。

    ‘何庸’微有些愕然,晏和沉吟道:“既然你不願那便罷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重嵐目光掠過他兩隻手,一時有些心慌意亂,匆匆點了個頭就沒人領下去了。

    等她走遠了之後,‘何庸’麵上的憨厚焦急神色募得一收,躬身沉聲道:“大人。”他又瞧了眼重嵐離去的背影,一把扯下腰間的印鑒攤在掌心,低聲問道:“何家姑娘並沒有答應跟末將離開,這應當是無事吧。”

    晏和笑了笑:“是麽?你跟何副將也在軍中帶過一段日子,何曾聽說他有個四弟?”他見何庸麵色發沉,淡然道:“縱然年紀小,也不至於連家裏有幾個長輩都不知道吧。”

    何庸沒想到他下的是連環套,跳出一個又踩了另一個,隻好幹笑幾聲:“那這何家姑娘…竟是人假冒的?”

    晏和把玩著手裏的白瓷盞子,素白的碗蓋在指間搖轉:“假冒倒也不見得,隻是她這麽時時刻刻提防著我,實在是讓人不悅得很。”

    何庸不敢應聲,心說您這樣的脾性,但凡有人敢欺瞞半點,要是不被發現還罷了,被發現了就是個死字。他張了幾下嘴:“那,那她是為什麽啊?”

    晏和眼風掃了過去,他立馬恭敬地垂下頭,他負手立在床邊,看著窗外綿延紅豔的火燒雲,淡然道:“本想著今天能讓她交代實底兒,沒想到卻是個機警的…罷了。”他隨意指了個下人過來:“你去把何蘭蘭叫過來,我有些話要問她。”

    重嵐這時候也在迴想方才的場景,那人全身上下沒半點不對的,隻是那雙手,掌心起了厚厚的老繭,行商辛苦是不假,但也不至於起這麽厚的繭子,這一瞧就是握慣了棍棒的行伍出身。

    她越想越是心亂

    如麻,這人定然不是簡單的騙子,普通來行騙的怎麽可能把重家和何家的事兒知道的這麽清楚?

    唯一一個把前後因果知道的這麽清楚,又跟她有莫大淵源的人就是晏和了,可他為什麽要來騙自己?為什麽要這般試探?

    重嵐想的有些腿軟,踉蹌著進了房門,隨即迴身把門緊緊閉著。她靠在朱門上緊閉著眼,想著他這些日子來的種種舉動,似乎除了事情敗露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她心頭大亂,像隻困獸一樣在屋裏焦躁地走了幾圈,忽然聽見外麵有敲門聲傳了過來,她忙跑過去堵上門,輕聲問道:“什麽事兒?”

    外麵人迴報:“蘭姑娘,主子請您過去一趟。”

    重嵐聽完這話,緊緊攥著門栓的手已經沁出汗來,想著被他發現後的種種可怕刑罰,唿吸更為急促,控製著發顫的嘴唇應聲道:“你,你先等等,我在換衣服,等會兒就出去。”

    她說完就看著房內的廊柱,幹脆咬牙直直地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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