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夫人麵上滿是傷懷,放下身段哀求道:“和哥兒,你總歸也是咱們家的人,是你爹的親兒子,難道忍心看著他出事?”

    晏和偏了偏頭,不知想到什麽似的,倒不像是為著晏老太太這番哀求,他揚唇笑了笑:“祖母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咱們就瞧瞧去。”

    重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晏和忽然轉身:“你先迴去,這事兒你別胡亂參合。”

    好大一場熱鬧不能看,重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被緊跟上來的馮嬤嬤抱走了。

    晏和跟著晏老太太來到正堂,還未進去,就聽寧氏的聲音從裏屋傳了出來:“…二叔說話要憑良心啊,我不把人帶進來,難道由著他們在府門鬧?”

    晏三思怒聲道:“都說了我不認識這婦人,誰知道她是不是存心上門訛詐的?”

    裏麵立時傳來女子低柔的哭聲:“你這背信棄義之人,當初口口聲聲說要給我個名分,現在提了褲子便不認賬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然後男子的叱罵聲傳來:“我們永昌伯府雖算不得豪門大家,但也沒有窮困到要跑到你們國公府來訛人的地步,分明是你這無恥之徒毀了我們永昌伯府的名聲!”

    一時之間正堂內亂成一團,晏老太太聽的心中驚怒,拄著拐杖顫顫地走了進去:“你們在搞什麽?!”

    晏三思一怔,隨即迎了上來:“母親。”他冷不丁瞧見晏老太太身後長身玉立的晏和,麵色一沉:“你迴來了。”

    按說一般父親瞧見出門多年的兒子歸來,縱然不欣喜若狂,也不會是這般反應,但晏三思滿眼的嫌惡,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晏和沒答話,寧氏揚聲道:“二叔,事已至此,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總得給句話啊。”

    晏老太太見她還落井下石,一時氣不過,罵了幾句便把她趕出去了,她不敢明著違拗,隻能滿臉不甘願地出了門。

    晏三思麵色一沉,卻不搭理她,一雙眼直直地盯著晏和,出口便是嗬斥:“你迴來也不說先祭拜祖父,見到我也不行禮,這麽多年的禮義廉恥都白學了!”

    他這般明顯是要借著訓斥調開眾人的視線,永昌伯府的人冷哼一聲:“晏三思,你別顧左右而言他的了,你今日不給個說法出來,我們定不會甘休的!”他說完小心覷了眼晏和的神色,見他神色沒甚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晏和理了理頷下的組纓,折腰坐到帽椅裏:“長幼有序,我

    先拜見了祖母,正要拜見父親,沒想到就被叫了過來。”

    晏三思麵上沉了沉,這下他沒法轉移話題,隻能轉向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不耐地揮手道:“我不認識你,也沒什麽說法好給的,你哪來的迴哪去吧!”

    永昌伯府的人冷笑一聲,上前一把扯住晏三樂的袖子:“別以為你抵賴就能混過去了,你若是不怕丟人,咱們就帶齊了人證物證鬧上公堂,看看到底是誰倒黴!”

    晏三思麵皮子一僵,這事兒做沒做過他自己心裏最清楚,鬧大了對他沒好處。

    那邊晏老夫人已經按捺不住,搶先出了聲:“萬萬不可,如今我們晏家正在孝期呢,出了這事兒家裏的名聲可就完了!”

    這話等於自曝了家中短處,那永昌伯府的人更為得意,趾高氣揚地道:“老夫人,不是我們有意刁難你們晏家,而是出了這等事,我們府上也無光啊!”他說完又緩了口氣,麵上有些刁毒之色:“不過我們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這事兒也不是不能商議,隻要條件得當,一切好說。”

    晏老夫人急道:“你想要什麽,便說吧!”

    永昌伯府的人道:“我記得晏家在城外有千畝功臣田,出息不少,我們也不多要,便把那千畝田地送過來吧。”

    齊國府如今上下沒幾個能掙錢籌謀的人,全靠祖上攢下的鋪麵和田產維持體麵,晏老夫人斷然道:“不行!那是祖產,如何能給人?”

    永昌伯府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老夫人執意不允,那咱們就公堂上見吧。”

    他說完了作勢欲走,晏老夫人忙命人攔住:“你先等等。”

    她說完六神無主,冷不丁瞧見在一邊悠悠品茶的晏和,忙道:“和哥兒,你倒是說兩句啊。”

    晏和扣住壺把給自己倒水,忽然唔了聲:“祖母讓我說什麽?”

    晏老夫人微微語塞,永昌伯家的就怕他開口,晏和和齊國府的關係他也是知道些子的,他道:“晏將軍是晚輩,怎麽好插手長輩的事?”

    晏和兩手優雅地交疊,懸空在椅子上:“其實也有個法子,兩家既然都是為著名聲奔走,那不如出了孝期便納這女子為妾,這樣既能全了名聲,也能把這事沒過去。”

    晏三思不過是玩玩,才沒想過要讓這女子進門,死了丈夫的,想想心裏就堵得慌,聽了這話慌忙高聲道:“不行!她不過是永昌伯府偏支的寡婦,如何能進晏府?”

    天青的茶

    盞在他細白的指間搖轉,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晏三思一副被踩到尾巴的神色,緩聲道:“父親的妾室不少,哪裏還在乎這一個,若是父親執意不肯…”他含笑道:“那也可以,讓祖母準備好田契就是了。”

    晏老太太又瞧了那哭得癱軟在地上的婦人一眼,咬了咬牙道:“也隻能如此了!”她對著晏三思道:“你這沒臉的東西,自己做下這般沒臉的事,自己收場!”

    晏三思先是被兒子譏諷,又被老母訓斥,老臉火辣辣的,又羞又怒地看了晏和一眼。

    永昌伯家的沒撈到好處,心裏大為光火:“你們要納,也得看我們放人不放人!”

    晏和目光終於落到他身上,他眼睛極漂亮,但靜靜看人的時候自有種壓迫透了出來,讓人被壓的抬不起頭來。

    永昌伯家的被瞧得膝頭子打顫,他才開口道:“若是永昌伯不願,讓他自己來跟我說,至於你…”他說完負手起身:“綁起來吊在府門三思,也叫人知道,齊國府不是這般好鬧的。”

    永昌伯家的嚇得手足亂顫,正要求請,就被外麵一擁而入的侍從給壓了下去。

    他施施然處置完,等於晏家和永昌伯府都被打了一巴掌,雖然事情解決了,但兩家都沒什麽臉剩下來。他也不理會兩邊的臉色如何,從容地迴了自己院子。

    ……

    院子那邊重嵐正在四處打量,這院子一看就是重新翻修過的,裏麵的陳設也都是才擺上去的,雖被新修的精致,但也能看出些破損來,而且位置極偏僻,晏和好歹是長子嫡孫,就算不住正院,也不該住這種地方吧?

    府裏安排的下人不認識她,正要出來詢問,跟她一起來的馮嬤嬤就先道明了她的身份,底下人一聽是個寄養的,難免有些輕視,便隻給她安排了院子角落裏的小屋讓她住下。

    重嵐寄人籬下不好開口,這時候就看馮嬤嬤的本事了,她抬眼瞧了馮嬤嬤一眼,馮嬤嬤帶著她站在院子門口不動,冷著臉道:“老夫人那邊已經吩咐過來,何家小姐的一應份例比照咱們府上小姐的來,你們隻安排個下人屋子,莫非是存心跟老太太作對不成?”

    重嵐本以為馮嬤嬤跟翠微差不多,身份從高到低難免不平,沒想到她這般盡心,難免多看了她一眼。

    這院裏的人都是寧氏的人,十幾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還是有人大著膽子迴道:“不是我等有意慢待,隻是這院子每間房子都有用途,我們一時也騰不出來啊。”

    馮嬤嬤也不多跟這群人廢話,轉身就走:“好好好,原來是我不懂事了,那我就去問了老太太,看看到底能不能騰出間正經屋子給小姐住。”

    如今雖是寧氏管家,但晏老太太到底是老祖宗,鬧到她那邊還是這些底下人吃虧,忙拉住馮嬤嬤,賠笑道:“是我們幾個糊塗,一時豬油蒙了心,這就給何家小姐騰地方。”

    重嵐這才得以入住新屋,她連著坐了一個多月的船,下了船又繼續坐馬車,精神早就乏了,一迴屋就要倒在床上,還是馮嬤嬤先拉著她洗漱,又細心鋪好被褥,指揮兩個小的給她換上寢衣,這才放她去午睡。

    她這一覺睡到天色將黑,見屋內靜悄悄地沒一個人,便自己換好衣服,穿上鞋子下地,一打開門就見院子裏黑壓壓跪了十好幾個人,正是中午刁難她的下人。

    馮嬤嬤這時候走了過來笑道:“小姐怎麽起的這麽早,也不喚老奴一聲。”

    重嵐指著底下人,遲疑道:“這是…”

    馮嬤嬤不屑地往底下啐了口,又轉頭安撫重嵐道:“小姐別怕,這是少爺再給小姐撐腰呢。”她一手牽了重嵐往院中正堂走:“少爺在等小姐用飯呢,咱們快去。”

    重嵐進了正堂,果然見晏和在正堂等她,麵前的紅木芙蓉填石圓桌上擺滿了菜,她心頭一熱,恍惚了下才道:“大人還沒用飯嗎?”

    晏和不答,抬手招她過去,指尖輕點著桌子:“快些吃,吃完了咱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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