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真的會謀奪自己的江山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年幼的朱慈烺,以至於他都沒有心思溫習功課了,迴到慈慶宮之後,他便呆坐在書桌前,腦袋裏麵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戌時許,皇嫂張嫣準時來到書房,一般這個時候,她都會來檢查一下朱慈烺的學習情況,然後跟他聊一聊,哄他去睡覺。


    朱慈烺的學習一般也不需要她操什麽心,因為張斌的教導的很好,再加上朱慈烺一直都很自覺,所以,她每次都隻需看一看,驗收一下朱慈烺的學習成果便成,根本就不需要督促朱慈烺讀書。


    但是,今天卻出怪事了,朱慈烺竟然沒有學習,而是愁眉苦臉的坐在那裏發呆!


    她一看朱慈烺這副模樣,不由疾步走上去,輕撫著朱慈烺的頭,關切道:“烺兒,你怎麽了?”


    朱慈烺靠在她懷裏,委屈的道:“父皇剛罵我了。”


    張嫣見狀,心疼的道:“怎麽了,皇上為什麽罵你?”


    朱慈烺老老實實的道:“父皇說我不該重用師傅,他說這樣會斷送大明的江山。”


    “啊!”,張嫣聞言,不由嬌唿一聲,她以為崇禎就是為了點小事訓了朱慈烺幾句呢,卻不曾想是為了國家大事。


    她更沒想到崇禎會這麽看張斌,張斌那溫文爾雅的模樣,怎麽可能謀奪大明的江山呢?


    這個問題,正是朱慈烺想知道的,他忍不住問道:“皇伯母,你說師傅會謀奪我大明的江山嗎?”


    張嫣聞言,眼神不由一陣躲閃,她內心其實也對張斌有好感,她根本就不相信張斌會謀奪自己侄兒的江山,但是,這種事,她不能擺明了偏袒張斌而否定崇禎的說法啊。


    她想了想,幹脆問道:“烺兒,你為什麽想重用你師傅呢?”


    朱慈烺毫不猶豫的道:“因為師傅說過,我如果有識人之明,任用賢能,自然能讓大明變得強大;我如果老是被那些奸佞小人所迷惑,一天到晚想著勾心鬥角,大明就會走向衰弱甚至滅亡。而一個人的賢能並不是靠嘴巴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他做事做的怎麽樣才是關鍵,如果成天吹的天花亂墜,做起事來卻是一塌糊塗,那就是奸佞;如果說話誠實,做事勤懇,才能出眾,成績斐然,那就是賢能。我親眼看到師傅治理過的福廣,老百姓生活都很富足,屯衛也相當精壯,而且訓練有素,還有那些城池,無一不富庶無比,如果整個大明都變成福廣那樣,大明必定變得強大無比,所以,我才想重用師傅幫我來治國。”


    張斌竟然說過這麽富含道理的話,而烺兒竟然能記得這麽清楚,看樣子,烺兒心中也是偏向張斌的。


    張嫣順勢追問道:“那你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嗎?”


    朱慈烺點頭道:“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根本就做不了假,我當然相信。”


    相信就好,暗暗鬆了口氣,隨即歎息道:“婦寺不得幹政,治國之道,皇伯母也不能說什麽,你既然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就按自己心中的想法去做。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你不能跟你父皇對著來,起碼,你跟你父皇說話的時候你不能跟他對著來,知道嗎?”


    朱慈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眼中卻是一片迷茫之色,又不能跟父皇對著來,又想重用父皇不準重用的師傅,這個不是自相矛盾嗎,到底應該怎麽做呢?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崇禎卻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第二天早朝,他便宣布明天廷推閣臣,早朝過後,他又“請”徐光啟幫忙推舉禮部右侍郎文震孟入閣。


    文震孟這個狀元郎崇禎一直比較欣賞,不僅因為他經筵講的好,還因為他為官清正,這點在整個朝堂都是比較出名的。


    雖然有他東林背景,那也是因為當初魏忠賢想活活杖死他的時候東林出手相助,他出於感激才對外宣傳自己是東林黨人,其實,他跟東林黨人並沒有利益上的瓜葛。


    而且,他家世相當出眾,他是曆史上有名的忠臣文天祥之後,又是弘治和正德年間有名的四大才子文徽明的曾孫,在清流中享有盛名。


    崇禎是想通過此舉拉攏朝中的清流,向他們暗示,你們看,朕要重用你們這些清流了,有眼色的,趕緊給朕壓住張斌這個謀國權臣!


    朝中清流有沒有眼色暫時還不清楚,他有一點卻錯的相當離譜,文震孟本人就不會跟張斌對著幹,因為文震孟並沒有他這麽蠢。


    文震孟相當清楚,張斌是為國為民的賢臣,而且張斌對他多有提攜維護,於公於私,他都不會跟張斌對著幹。


    當然,崇禎的手段還不止這些,緊接著,他又以張斌在外征戰,無暇教導太子為由,免去了張斌詹事府詹事之職,指名少詹事孔貞運接任。


    孔貞運孔氏南宗的代表人物,又是當世孔聖人之後中最為出名的人物,可謂儒家代表,在那些以儒家文人自稱的文臣中有很大的號召力。


    崇禎此舉也是想拉攏這些儒家文人,讓他們跟在自己後麵搖旗呐喊。


    可惜,他又想錯了,因為孔貞運也相當了解張斌,他也知道張斌是一位為國為民的賢臣,想讓他帶人跟張斌對著幹,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就這,崇禎還覺得不夠,緊接著,他又擢內閣大學士吏部尚書薛國觀為內閣次輔,以此來拉攏那些閹黨餘孽中的孤黨,以期他們能幫自己壓製張斌。


    就這,崇禎還覺得不夠,緊接著,他又提拔楊嗣昌的嫡係,兵部右侍郎陳新甲出任兵部尚書,期望陳新甲能繼承楊嗣昌的“遺誌”,幫自己壓製張斌。


    崇禎這一通自以為是的神操作之後,朝堂之中是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最歡喜的當屬新科內閣次輔薛國觀,他以為楊嗣昌這個鐵杆盟友完蛋之後他鐵定跟著完蛋,卻不曾想崇禎不但對他恩寵有佳,還將他提拔到了內閣次輔的位置,這意思,他有望出任內閣首輔,把控朝堂啊!


    徐光啟就快不行了,能不能幹完這一屆還說不好呢,這個朝中誰人不知,崇禎在這個節骨眼上將他提拔為內閣次輔與張斌並駕齊驅,意圖很明顯啊,皇上不想讓張斌出任內閣首輔!


    薛國觀本來就是個善於鑽營的人,有這機會,他還不趕緊跑上去抱緊崇禎的大腿。


    崇禎也因此心懷大慰,不錯不錯,自己剛出手,便有人明白了自己的意圖,飛快的貼上來,這個薛國觀很不錯,讓他出任內閣首輔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這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張斌一係的能臣幹吏自然是愁眉不展,這最愁的卻是太子朱慈烺,因為崇禎不但擼了張斌的詹事府詹事之職,還借鄭成功新婚燕爾之名,讓其不要來陪太子讀書了。


    這是要完全掐斷他跟師傅的聯係啊,朱慈烺愁的都快茶飯不思了,因為他想小張香啊!


    還好,崇禎還以為陳子龍是徐光啟的人,並沒有把陳子龍也一並趕走,朱慈烺的日常學習還是陳子龍在負責,這讓朱慈烺好歹還有個傾訴的對象。


    陳子龍這個人,朱慈烺還是比較信任的,他雖然不知道陳子龍其實也是張斌的弟子,但是,他能看出來,陳子龍跟他一樣崇拜張斌,甚至陳子龍都因此不讓他叫先生,而讓他跟稱唿鄭成功一樣,稱其為師兄。


    還好,還留了個師兄,這天早上還未開始講學,朱慈烺便對著旁邊空空如也的位置,歎息道:“子龍師兄,成功師兄也走了,我該怎麽辦?”


    陳子龍這個莫名其妙啊,他放下手中的書本,好奇的問道:“太子殿下,什麽怎麽辦?”


    朱慈烺毫無心機的道:“父皇不讓我重用師傅啊,我該怎麽辦?”


    張斌和崇禎的糾葛陳子龍自然十分清楚,因為他本就是張斌的弟子,而且還是大弟子,妥妥的張斌一黨,這皇上一味壓製他的恩師,他心中也有些憤懣,但是,他也知道,這憤懣不能表現出來,甚至在太子殿下跟前都不能表現出來,要他“詆毀”皇上的話被這位毫無心機的太子殿下傳到皇上耳朵裏,他就完蛋了!


    他想了想,隱隱試探道:“太子殿下,那您想怎麽辦呢?”


    朱慈烺愁眉苦臉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我想重用師傅,父皇卻不讓我重用師傅,我都快愁死了,師兄,你倒是說說啊,我到底該怎麽辦?”


    這話我能明說嗎!


    陳子龍隱隱看了門口的太監一眼,暗示道:“太子殿下恕罪,這種事情不是微臣能妄加評議的。要不我陪太子殿下聊點別的吧,不知太子殿下此次出行有什麽感覺,您感覺福廣和京城有什麽不同,你是比較喜歡福廣呢,還是比較喜歡京城呢?”


    這話表麵上是在跟朱慈烺聊旅途的見聞,實際上卻是在拿崇禎治理下的京城和張斌治理下的福廣對比,他這是在暗示朱慈烺,你是想讓大明變成京城這樣的墳場,還是想讓大明變成福廣那樣的富庶之地呢?


    朱慈烺當然想大明變成福廣那樣的富庶之地,他的倔脾氣跟崇禎也有得一拚,再加上他正處於叛逆的年紀,他心中竟然隱隱升起跟崇禎對著幹的想法。


    父皇又怎麽了,你就一定是對的嗎,看你都重用了一些什麽人,看你又把京城四周搞成了什麽模樣。


    我相信你的話,才怪,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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