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捷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幾萬大軍如果真的斷了糧餉,後果相當嚴重,因為士卒沒了飯吃很可能會鬧兵變!


    像天啟末年到崇禎初年的寧遠兵變、薊州鎮兵變、甘州衛兵變等,都是因為沒發糧餉引起的。


    閹黨以為這種事情拖一拖,耍耍賴就過去了,天啟朝的時候,魏忠賢的確拖過去了,賴過去了,因為錦衣衛和東廠皆在其掌控,幾個人,幾十個人,甚至是幾百幾千人進京催逼糧草那都是給他送菜,絕對會被他扒皮抽筋,以儆效尤,所以,最後兵變的惡果被崇禎給承擔了。


    崇禎上台的時候,那叫一個亂啊。


    遼東軍幾個月沒發糧餉,寧遠兵變;


    薊州鎮十幾個月沒發糧餉,薊州鎮兵變;


    甘州衛幾年沒發糧餉,甘州軍兵變。


    曆史上導致大明滅亡的兩個關鍵人物,李自成正是甘州軍的把總,也正是因為甘州軍兵變,他才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另一個,吳三桂,正是出自遼東軍,或許大明的滅亡正是始自崇禎初期的那幾場兵變。


    張捷真沒意識到幾萬大軍斷了糧餉有多嚴重,他還想耍賴拖延呢,鄭芝龍可沒給他這機會。


    第二天一早,鄭芝龍又找上門來了,這次,他貌似有點焦急了。


    兩人匆匆見禮之後,他便急急火火的問道:“總督大人,糧餉什麽時候發啊?”


    張捷仍然支支吾吾道“這個,我這沒錢啊,要不你找戶部要啊。”


    這是明顯的耍賴推脫,鄭芝龍不知道是急暈了頭了還是怎麽了,竟然急吼吼的道:“總督大人,我沒跟戶部聯係過啊,要不您給寫個信,讓戶部趕緊給我們發糧餉吧。”


    張捷聞言,心中暗笑,好了,這傻小子上當了,他毫不猶豫點頭道:“好好好,我這就給你寫信。”


    說罷,他真的抽出一張公文堪合,提筆就寫,大意就是催促戶部趕緊給鄭芝龍手下的福建水師將士發放糧餉。


    鄭芝龍仔細看了看公文,貌似滿意了,他忍不住催促道:“大人,您趕緊讓人發往戶部啊。”


    張捷點了點頭,大喝道:“來人。”


    一個親隨應聲而入,他裝模作樣催促道:“快,速速將這個送往驛站,命他們八百裏加急傳往京城。”


    那親隨道了聲遵命,拿著公文就往外走,鄭芝龍貌似不放心,竟然匆匆的拱了拱手,跟著那親往外走去。


    張捷不由心中暗笑:“白癡,就算發公文去催又怎麽樣,戶部哪來的這麽多銀子給你發糧餉,到時候可怪不了我了。”


    他這叫禍水東引,反正畢自嚴跟他們不是一路,他管戶部有沒有錢!


    正在這時,戚元功正好也來了,張捷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給戚元功手下的戚家軍也寫了一份公文,讓人八百裏加急發往京城戶部。


    這事情貌似就這樣糊弄過去了,可能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鄭芝龍可是專門來找茬的,能讓他這麽糊弄過去嗎!


    第三天,鄭芝龍又來了,這次,這躉貨可就沒這麽客氣了。


    他稍微拱了拱手,做了個見禮的樣子,隨即便語氣不善道:“總督大人,你不會是耍我吧,這裏到京城足有數千裏,八百裏加急都需要五六天,等戶部發銀子過來,豈不得一兩個月!”


    張捷幹脆雙手一攤,推脫道:“本官也沒辦法啊,我這真沒錢。”


    鄭芝龍聞言,口氣就更不善了,他板著臉道:“總督大人,您不能老這樣拖著啊,再拖下去,我手下那幫兄弟非反了不可!”


    張捷大驚道:“啊!沒這麽嚴重吧?”


    鄭芝龍沒好氣的道:“人,一旦沒了飯吃,什麽都幹的出來,西北的反賊不都是因為沒飯吃才造反的嗎,這點,您應該很清楚吧?”


    這是赤luoluo的威脅啊,張捷也來火了,造反,有種你反啊!


    他同樣沒好氣的道:“鄭將軍,造反可是要誅滅九族的。”


    敢威脅我,正愁沒借口發飆呢!


    鄭芝龍直接湊上前去,抬手往桌子上一拍,怒吼道:“誅滅九族?有種來啊,我們海盜都幹了這麽多年了,還怕你誅滅九族!”


    張捷嚇了一大跳,這才想起來,人家原本就是海盜,怕個屁的誅滅九族啊!


    他連忙把拉長的臉收迴來賠笑道:“鄭將軍,別激動,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說造反不好,大家有話好好說是吧。”


    鄭芝龍這都飆起來了,哪還會刹車,他直接指著張捷的鼻子破口大罵道:“撒尼耐唧唧,還想耍我,都三天了一兩銀子都沒看到,你當我白癡嗎?”


    這家夥,一激動連土話都飆出來了,張捷壓根就不知道他在罵什麽,不過,這家夥明顯很生氣,他連忙解釋道:“鄭將軍,我是真沒錢啊,我來這才幾天,哪來的錢啊!”


    鄭芝龍好像激動過了頭,竟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從椅子上拎起來,對著他臉上噴道:“沒錢?你才來幾天就把都指揮使同知孫大人家給抄了,你會沒錢?”


    這說著說著還動起手來了,張捷嚇得大喊道:“來人,來人啊。”


    他喊的來人嗎?


    當然喊不來,今天鄭芝龍就是專門來發飆的,怎麽會沒準備。


    這會兒他帶來的四員“大將”正站在門外冷冷的盯著張捷的兩個親隨呢,剛鄭芝龍拍桌子罵人的時候,這兩個親隨其實就想進去了,但是,卻被這四個身穿魚鱗甲的猛將給嚇阻了,這會兒一聽張捷在裏麵喊,他們終於鼓起勇氣向裏衝去。


    結果,還沒跑兩步,他們的胳膊就被人抓住了,鄭芝龍帶來的這四個可都是海盜裏麵的高手,像溫體仁給張捷派的這種貨色,他們一個就能幹翻十幾個。


    這兩個親隨還沒明白怎麽迴事,便被鄭芝龍帶來的這四個打手拽這胳膊往地上一摜,壓上去就是一頓暴揍,直打的他們慘叫不止,連連求饒。


    鄭芝龍在裏麵揪著張捷的衣領冷笑道:“怎麽?想連我也一起抓啊?”


    張捷連忙搖頭道:“不不,不是的,鄭將軍,你別激動啊,有話好好說啊。”


    鄭芝龍接著冷笑道:“有話好好說?我要學孫大人好好跟你說話,恐怕早就被你抓起來了吧?”


    這怎麽又扯孫秉如身上去了,張捷連忙解釋道:“不是啊,鄭將軍,我真沒想抓你,孫秉如那是貪腐嚴重,我才抓的。”


    鄭芝龍突然饒有興致的問道:“噢,貪腐嚴重?貪了多少錢?”


    張捷下意識的就想說個幾萬兩汙蔑一下孫秉如,但是一看鄭芝龍興致勃勃的樣子,他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他要敢說孫秉如貪了幾萬兩,這家夥還不得讓他馬上拿出來當糧餉啊!


    他隻能老老實實道:“孫秉如總共貪了八百多兩。”


    鄭芝龍聞言,突然又變臉了,他臉一拉,怒斥道:“八百多兩也叫貪了!人家從二品的都指揮使同知都當了九年了,有幾百兩很奇怪嗎?你這擺明了就是指鹿為馬,冤枉好人啊!”


    他越說越氣,說著說著,竟然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巴子!


    “啪”的一聲脆響,張捷臉上頓時出現一個手掌印。


    張捷被打得跟殺豬般的慘嚎道:“你,你竟然敢打我?”


    鄭芝龍一不做二不休,反手又是一個大耳巴子,把他另一邊臉也蓋上一個紅紅的大手印,這才指著他的鼻子繼續怒斥道:“說,你是不是跟孫大人有仇,故意陷害他!”


    張捷跟著怒吼道:“你竟然敢毆打朝廷命官,你死定了,我告訴你,你死定了!”


    “啪”,鄭芝龍反手又是一個大耳巴子,張捷還是瞪著怒目看著他,貌似還想張嘴罵人。


    “啪”,鄭芝龍又是一個大耳巴子送上,這下,張捷終於老實了,他捂著臉,哀嚎道:“別打了,別打了,我放人,我放人還不行嗎?”


    鄭芝龍聞言,這才停了手,冷冷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敢指鹿為馬,誣陷好人,趕緊的,命人把孫大人放了,不然抽死你!”


    張捷可憐吧把的看著他,低聲下氣道:“我的人進不來啊,我怎麽下令。”


    鄭芝龍聞言,扭頭對外麵大吼道:“別打了,丟個還能走路的進來。”


    他的話剛落音,兩個兇神惡煞的海盜就夾著個人進來了,他們二話不說,把張捷的親隨往地上一扔,然後又退了出去。


    這會兒張捷的親隨已經被揍的鼻青臉腫了,不過還好,他腳上好像還沒怎麽挨揍,被扔地上之後,竟然很快就爬起來了,雖然搖搖晃晃,好歹還沒摔倒。


    張捷連忙朝他使了個眼色,隨即大喊道:“快,快去命人把孫秉如給放了。”


    他這意思,好像不是讓人去放人,而是讓這個親隨去叫人來收拾鄭芝龍。


    他親隨齜牙咧嘴的拱了拱手,正待退出去,鄭芝龍突然又大喊道:“慢著。”


    張捷慌神道:“怎麽了,鄭將軍?”


    他以為鄭芝龍識破了他的陰謀,這心肝都快蹦嘴裏來了,沒想到,鄭芝龍卻質問道:“你好像把孫大人一家都抓了吧,光放孫大人一個,是什麽意思?”


    張捷連忙改口道:“看我這記性,去,讓人把孫秉如全家都放了。”


    那親隨會意,道了聲遵命,轉身便往外跑去。


    張捷想著,待會兒那親隨就會帶著一大幫人來救他了,所以,他強忍這怒火,老老實實的捂著臉在那裏裝慫。


    鄭芝龍卻是不依不饒道:“總督大人,糧餉到底什麽時候給啊?”


    張捷連忙含糊道:“我等下就想辦法,等下就想辦法。”


    想拖延時間,哪那麽容易,鄭芝龍又揪著他的衣領大喝道:“還要等一下?現在,馬上,給我想辦法!”


    張捷這個無奈啊,他哪有什麽辦法,他想了想,還是拖延道:“要不,我讓人去通知史範史大人想辦法籌銀子?”


    鄭芝龍聞言,又對外麵喊道:“再丟一個進來。”


    很快,又有兩個兇神惡煞的海盜夾著張捷的另一個親隨進來,往地上一扔。


    這家夥被打的比較慘,在地上哼哼唧唧哼了半天才勉強爬起來。


    張捷還以為這小子在裝死拖延時間呢,他露出個讚賞的目光,假裝催促道:“快,去讓史大人籌銀子。”


    那親隨聞言,連忙道了聲遵命,隨即便踉踉蹌蹌的往外走去。


    這時候,外麵人其實已經知道總督大人這裏出事了,這麽大動靜,就算是聾子也聽到了啊。


    但是,附近都是都司衙門的人,他們都是洪先春的手下,又怎麽會來管鄭芝龍的閑事,張捷和史範的手下,這會兒大部分都在監牢那邊看押和拷問孫秉如呢。


    第一個挨了打的親隨跑到監牢果然沒有叫人釋放孫秉如和其家人,反而拉著在監牢看守的十多個兄弟,跑迴去想要找鄭芝龍和他的四個手下報仇。


    不一會兒,張捷的書房外麵又響起一陣打鬥聲,鄭芝龍麵帶嘲諷的看著張捷,冷笑道:“看樣子你還不服氣啊,想跟我比人多是吧,信不信我帶幾萬人來把整個福州城都圍了?”


    張捷並沒有開口,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再怎麽都不是鄭芝龍這個海盜的對手,隻能等手下人把鄭芝龍帶來的四個人幹翻,進來收拾了這家夥再做打算。


    可惜,溫體仁手下的蝦兵蟹將壓根就不是鄭芝龍手下這幾個海盜的對手,很快,外麵打鬥聲就停歇了,唯餘一片慘嚎。


    張捷臉上不由露出希冀之色,可惜,等了一陣,還是沒人闖進來,鄭芝龍這才拍著他的臉鄙視道:“總督大人,單挑你不成,打群架你更不成,不要光想這些沒用的,還是好好想想怎麽籌錢給我發糧餉吧。”


    這下可怎麽辦啊,這群海盜簡直無法無天,他是打也打不過,糊弄也糊弄不了,跟人家耍無賴,人家比他更無賴,他真是沒轍了,正當他陷入絕望之際,外麵突然響起史範的聲音:“諸位,諸位,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


    外麵還真沒傳來打鬥聲,貌似看門的四個海盜高手還把史範等人放進來了,這又是怎麽迴事呢?


    原來,這史範一看張捷的親隨被打的鼻青臉腫,滿頭的包,就害怕了,讓他去救張捷,他還真有點不敢,那幫海盜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他想來想去,想到了戚元功,戚家軍可是大明有數的精銳,打海盜還得官兵上啊。


    於是乎,他趕緊命人去將同樣在等糧餉的戚元功叫過來,讓戚元功去勸阻鄭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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