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被文震孟這麽一剛,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


    他以為文震孟會像謠傳的那樣,詆毀他氣死了自己的父母,氣死了自己的正室,這樣的話,自己還能狡辯,因為那些都是假的。


    他完全可以轉移話題,將這事扯到孝道方麵去。


    他對自己的父母那可是真孝順,認識他的人都清楚,雖然他父母都是普通農戶,但是,不管他自己當多大的官,都在父母麵前恭敬異常,當然,他父母也很少管他的事。


    這個話題一扯到孝道上,自己反而能在崇禎麵前博個大孝子的好印象。


    沒想到,文震孟這家夥竟然不管傳聞,直接搬出了《大明律》!


    這下還怎麽扯,難道說《大明律》不對或者不合時宜嗎?


    他還沒這麽蠢,他要真敢這麽說,崇禎估計立馬就會翻臉。


    他知道,這時候,隻要他不吭氣,崇禎應該還不會發火,因為他已經在崇禎心裏埋下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點,那就是,朝臣大多想架空皇上,唯有他站在皇上這一邊。


    崇禎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樣,並沒有發火,因為在崇禎看來,朝臣有點瑕疵是可以接受的,張居正不就有點貪財嘛,相較而言,溫體仁這點好色小毛病其實也沒什麽。


    不過,讓溫體仁當會試主考官是有點不合適了,會試主考官那可是要為人師表的,不能有什麽瑕疵。


    崇禎想了想,幹脆息事寧人道:“今天是廷推會試主考官,其他的事就不要再議了。”


    他這意思就是不要再談什麽青樓女子了,大家繼續廷推,至於溫體仁,的確不適合當會試主考官。


    文震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不能繼續深究有點小遺憾,但皇上都發話了不要再議其他事情了,他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他是剛烈的很,但並不是個傻子,崇禎一發話,他立馬磕了個頭,起身會班列去了。


    溫體仁這會兒心裏恨不得的把文震孟這家夥給活剝了,但是,這心思卻不能表現出來,他隻能裝出羞愧的表情,磕頭謝恩,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慢慢迴到班列。


    他那幫親信見主將都敗退了,連忙磕頭爬起來,疾步退迴班列,禦道中立馬為之一空。


    這個時候,都察院左都禦史黃承昊突然從張斌身後轉出來,疾步走到禦道中間,趴下來朗聲道:“微臣推舉禮部尚書徐光啟出任會試主考官,徐大人乃甲辰科進士出身,又是庶吉士,而今又是禮部尚書,會試正是由禮部主持,徐大人出任會試主考官正當其職。另徐大人博學多才,天文地理,農學兵事,無不精通,著作更是不勝枚舉,大明學子若能如徐大人般鑽研學問,學以致用,勤勉任仕,大明必將日益興盛。”


    這一通馬屁拍的,徐光啟都有點臉紅了,不過倒也不是很誇張,隻是,黃承昊為什麽要推舉他能,徐光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他跟黃承昊有什麽交集。


    這個自然是張斌的主意,光把溫體仁幹下去還不保險啊,萬一溫體仁把自己的黨羽推上去,又或者其他閹黨餘孽把主考官的位子給搶了去,都很難保證會試的公平公正。


    所以,他讓人同樣給黃承昊射了支弩箭,讓黃承昊站出來推舉徐光啟。


    這點小事,黃承昊自然不敢拒絕,他在朝堂又沒什麽勢力,還把其他閹黨餘孽都給得罪了,推舉一下也就是意思一下,估計是成不了的。


    如果光他一個人跪這裏吆喝,這事自然是成不了的。


    他剛說完,另一個左副都禦史張斌突然疾步上前,跪到他旁邊,朗聲道:“微臣附議,徐大人所著之兵書農書微臣拜讀甚多,徐大人實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


    張斌這也是沒辦法,因為他在朝堂中實在沒什麽勢力,但會試主考官又關乎著他以後在朝堂勢力的發展,他隻能冒險自己出場力挺了。


    他這一出場,著實非同凡響。


    崇禎原本還想再看看,讓朝臣再多推舉幾個,好從中選擇一個,因為他對徐光啟真不是很熟悉,不過,張斌這一附和,他的想法立馬就變了。


    他對徐光啟不熟,但是對張斌熟啊,張斌都這麽推崇的人,應該錯不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有點心動了。


    都察院左都禦史曹於汴跟崇禎的想法差不多,他對徐光啟也不熟悉,但是,他對張斌比較熟悉,張斌推崇的人,他也認為應該錯不了,所以,他緊接著便出來附和道:“微臣附議。”


    畢自嚴想法更簡單,張斌對他有恩,光說幾句感謝的話實在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激之情,現在看到張斌附議,他也不管什麽熟不熟了,直接就竄出來附和道:“微臣附議。”


    畢自嚴和曹於汴可以說是朝中正直之士的表率,他們兩一出場,立馬就有一堆人附和,包括畢懋良,包括文震孟,不一會兒,禦道中就趴了幾十個朝臣。


    這規模雖然比周延儒那場要小一點點,但也足夠了,崇禎不想掃張斌的麵子,更不想掃畢自嚴和曹於汴的麵子,再說,禮部尚書的確是會試的主持者,當主考官也剛剛合適,所以,他直接點頭道:“嗯,徐愛卿出任會試主考官正當其職,朕準了。”


    這下終於塵埃落定,兩個主考官都推選出來了,會試的基調就定下來了,至於各房考官,基本上都是從翰林院和國子監推舉,這個時候就是拚學曆,說白了就是比誰的科舉排名高。


    基本上一甲狀元榜眼探花那是穩穩當當,二甲就要看看你排名高低了,至於三甲,基本上,想都不用想。


    經過將近一個時辰的論資排輩,各房考官也定下來了,早朝至此結束,張斌這趟京城之行差不多也接近尾聲了,剩下的,貌似就是太子的禮物了。


    積木方麵,他早已畫好圖紙,各式簡化的宮殿和房屋都是足有兩尺高的大家夥,至於船隻,福船、海滄船、蒼山船、車輪舸等水師戰船他都畫了簡化的模型。


    這些做起來都比較費時間,趙木匠召集了一幫老夥計日夜趕工,終於在地毯到達京城那天把所有東西都做出來了。


    這次,張斌足足找了十餘輛馬車,由自己的親衛假扮的車夫駕著送到皇宮。


    崇禎貌似對積木也來了那麽點興趣,聽聞張斌又送東西來了,他竟然親自在坤寧宮等著。


    這下,張斌什麽都不敢表露出來了,甚至連看都不敢往張嫣那個方向看,匆匆的將禮物放下,他便向崇禎辭行,言明自己想盡快返迴福廣。


    崇禎雖然有點不舍,但也隻能恩準了,畢竟福廣還麵臨著紅毛番的威脅,那裏可關乎著將近五百萬兩的稅賦收入,絕對不容有失。


    張斌就這樣走了,事了拂袖去,貌似什麽都沒幹,就是在京城轉了一圈就迴去了,至少溫體仁不知道,敲掉他兩顆門牙閔洪學和閔夢得的,搞的他臭名遠揚的,都是張斌。


    更重要的,對後麵朝堂格局影響深遠的辛未科會試主考官,也被張斌給陰掉了。


    為什麽一個會試主考官這麽重要呢?


    貌似,考生考試之後,試卷都要經過封存,直到成績揭曉才能打開考生填寫姓名和籍貫處的封印,主考官又怎麽左右會試的結果呢?


    其實,會試走過後門的都知道,主考官完全能左右會試結果。


    像錢謙益主考浙江時,考生錢千秋與考場官員金保元、徐時敏勾結作弊,將“一朝平步上青雲”寫在每段話的末尾作為暗號,那是一種低級作弊手段,那樣搞,純粹是腦子有病,留下的把柄,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


    主考官要作弊,完全沒必要這樣。


    每次會試閱卷之前,主考官都會召集各房考官交待一下接下來閱卷的安排,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安排中就多了一項內容,那就是主考官說書。


    主考官說書當然不是跟民間說書人那樣,給人講故事,他們說的就是書,兩個主考官,會各說一本書,這書不是四書五經,而是新近比較流行的書,比如什麽《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聊齋誌異》、《儒林外史》、三言、二拍等等。


    主考官說書也不會做什麽具體的講解,他們隻會說個書名,他們所說的書就是暗號,各房考官和走了後門的考生都要好好去看看,當然,考生是在考試之前看,而各房考官是在考試之後,閱卷之前看。


    考生在考試的時候隻要引用書中的一句話,就證明,這是走了後門的,隻要不是太差,各房考官就不能把人家給淘汰了。


    關於這個主考官說書還有個軼事,那就是崇禎元年的戊辰科的狀元劉若宰修改《金ping梅》的軼事。


    傳聞,那時候《金ping梅》還不叫《金ping梅》而叫《金蓮傳》,正是劉若宰在會試期間看了《金蓮傳》,然後把書名改成了《金ping梅》。


    話說一個舉人會試的時候為什麽要看小說呢,而且看的還是《金蓮傳》這種小說,這不無聊透頂嗎。


    其實,不是他無聊,應該那個時候的主考官比較無聊,說了這本書,他不得不看。


    當然,主考官也會看人來,那種文章做的狗屁不通的,這後門也會走不通。


    徐光啟當然知道說書這種事,原本,依他的個性,是不大可能去說書的,畢竟,這是一種隱藏的作弊手段,很多人不屑為之。


    而且,並沒有什麽明文規定,主考官就一定要說書,你如果剛正不阿,完全可以不說書,也沒人會說你什麽。


    這次,為了陳子龍他們不被淘汰,徐光啟也隻能違心的說了一迴書。


    結果,這次科舉考試就精彩了,因為周延儒跟複社的人說了書,而徐光啟也跟陳子龍等人說了書,而複社成員和陳子龍這幫人中也的確也有一些後世比較有名的文學家。


    比如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吳偉業,又比如明詩殿軍陳子龍,還有婁東二張,張溥、張采等等。


    沒了溫體仁的打壓,這些人可謂大放異彩。


    最後,通過殿試,陳子龍奪得了一甲第三名,也就是俗稱的探花郎,夏允彝和杜麟征也名列二甲,徐孚遠、周立勳和彭賓則名列三甲。


    其實,他們這並不能算是作弊,隻能說,他們沒有被作弊的人給淘汰掉,因為他們本身都是明末比較有名的文人,被一些毫無名氣的人淘汰,而且還多次被淘汰那才叫咄咄怪事。


    他們是順利過關了,六人都金榜題名,主考官徐光啟除了給他們六人說了迴書,其他事情也做的相當出色,並沒有出任何問題。


    但是,另外一位主考官周延儒卻出問題了,因為這一屆會試的會員和殿試的狀元,高中雙元的陳於泰是他的姻親,也就是他夫人陳氏的親侄子!


    這個陳於泰要說本事還是有的,並不是那種酒囊飯袋,他出身於宜興有名的官宦世家,父親陳一教、弟弟陳於鼎、族兄陳於廷都是進士出身,而且他自幼聰慧,喜好讀書,十五歲就精通經史子集,考上了秀才,這會兒他都三十五了,真才實學肯定是有的。


    可惜,他不該是周延儒的姻親,因為溫體仁正為了謀奪內閣首輔之位,處處設坑,準備把周延儒這個昔日的隊友給埋了呢。


    這下好了,你當會試主考官,你的姻親又是會試的會員,又是殿試的狀元,你這還不叫作弊,那什麽叫作弊。


    溫體仁特意拿出了榜眼吳偉業和探花陳子龍的試卷跟陳於泰的做比較,比給崇禎看。


    吳偉業是什麽人,他就是後世有名的吳梅村,一首《圓圓曲》,一句“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可謂膾炙人口,陳子龍那也是有名的文學家,大詩人,竟然被個陳於泰給比下去了,可能嗎?


    崇禎仔細比對了一下試卷,表麵上雖然沒說什麽,心中已經對周延儒起了疑心,緊接著,溫體仁便令手下黨羽拚命彈劾周延儒,他親戚在家鄉犯事了怪周延儒,朝廷舉步維艱怪周延儒,朝臣有過錯怪周延儒。


    結果,周延儒被他彈劾的沒有辦法,隻能托病返鄉,溫體仁就此登上內閣首輔之位。


    當時就有民謠流傳:“禮部重開天榜,狀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內閣翻成妓館,烏龜王八篾片,總是遭瘟。”


    正是嘲諷溫體仁這個貪財好色的奸妄小人,借辛未科狀元陳於泰之事把內閣首輔周延儒給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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