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寒氣逼人,京城本來就地處北方,冬天的夜晚溫度極低,這會兒再加上小冰河影響,溫度更是低的驚人。


    張斌拿著那疊資料想要翻看,卻感覺手指頭都凍的有點不聽使喚了,他想了想,幹脆起身拿起油燈和資料往臥房走去。


    經過大堂的時候,他突然記起來,外麵還站這兩個人呢,這麽冷的天,讓他們在外麵值守,不得把人凍出病來啊,他連忙對著門口喊道:“張差、趙如,你們去燒炕的地方烤火吧,我到炕上看點東西就睡了。”


    張差和趙如聞言,應了一聲,隨即飛快的往臥房後麵跑去。


    這天實在是太冷了,就算他們是習武之人,在外麵站久了也受不了,燒炕的地方就不一樣了,為了防雨防風,那裏蓋了個低矮的小柴房,裏麵暖和著呢。


    兩人往那小柴房裏一竄,往火堆裏添了幾根大柴火,火勢漸旺起來,柴房中頓時溫暖如春。


    而臥房裏,張斌也把油燈和資料往炕上的小方桌上一擺,脫了鞋子往炕上一座,隨即便拿起資料翻看起來。


    最上麵一頁其實隻有兩排字,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內閣首輔,周延儒。


    他翻開第一頁,下麵開始就是周延儒的相關記載了,有他的籍貫、年齡、任職經曆和相關傳聞等信息。


    周延儒的出身相當好,他是萬曆四十一年的會試和殿試兩榜第一,年僅二十一歲就高中狀元。


    但是,他的任職經曆卻相當的蒼白,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右中允掌管司經局,詹事府少詹事掌管南都翰林院,禮部右侍郎,然後就沒了,直接掛個禮部尚書入閣,很快就加太子太保,改文淵閣大學士,成為內閣首輔!


    這是什麽樣的任職經曆呢,參照後世的叫法就是,名牌大學教授,圖書館館長,名牌大學校長,某掌管禮儀和教育部門的副部長,就這些,這樣的人,崇禎竟然啟用他當內閣首輔,真叫一個瞎了龍眼啊!


    關於他的傳聞也不多,傳聞溫體仁攻擊錢謙益的時候,他跟著背地裏下黑手,錢謙益被杖罷,也就是被打了頓板子,然後罷免官職。


    錢謙益也真是倒了血黴了,就因為天啟元年他主持浙江鄉試的時候,手下考官與考生錢千秋串通作弊,他被牽連了不知道多少迴了。


    天啟二年,他被逼告病返鄉;


    天啟四年,他被革職返鄉;


    崇禎二年,他被杖罷。


    就因為手下考官與考生串通作弊,他被人整趴下三迴,而且一迴比一迴慘!


    一個監管不利的罪名,能整的人被判三次刑,而且一次比一次重,閹黨內鬥手段之高明,不禁令張斌肅然起敬!


    這個周延儒內鬥手段之低劣卻讓他感到十分不恥,這家夥,跟著溫體仁後麵攻擊所謂的“東林黨魁”錢謙益,進了內閣,然後又籠絡自稱“東林後繼”的複社造勢,當上了內閣首輔,首鼠兩端,手段低劣的簡直慘不忍睹。


    這麽一個內鬥外行,外鬥更外行的人,也不知道崇禎是看上了他哪一點,竟然拜他為內閣首輔,難道就因為他是狀元!


    張斌看完,直接將他的資料往旁邊一扔,這麽個情商等於零的家夥,也就是溫體仁的墊腳石,他蹦躂不了幾天就會被溫體仁弄下來,沒一點卵用。


    接下來就是溫體仁的資料了,這家夥竟然是萬曆二十六年進士,跟畢懋康是同科的,而且他還是二甲進士出身,並且考上了庶吉士,可以說是一個高材生。


    他的任職經曆同樣很簡單,就是在大明教育係統內調來調去,跟周延儒經曆差不多,但是,他的任職年限卻比較的恐怖,萬曆二十六年到崇禎三年,他已經在大明朝堂上混了三十多年了,都混成精了!


    他的內鬥技巧那叫一個爐火純青啊,周延儒跟他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錢謙益因監管不利,第三次被判刑,而且被判重刑正是他一手主導的。


    其實,他彈劾錢謙益隻是開胃菜,他的目的是要將那時候廷推出來的十一個內閣候選人全部幹趴下,因為,文武群臣廷推出來的十一個內閣候選人裏麵沒有他!


    他怎麽辦呢,幹趴錢謙益之後,他跟崇禎說另外十個人和錢謙益是串通好的,準備結黨來孤立您呢。


    好家夥,這簡直抓住了崇禎的七寸,他皇兄天啟被閹黨架空,連老婆孩子都保不住他可是看在眼裏的,現在這些人又想結黨來架空他,這還得了,他把另外十個人全部否了,一個都不準進入內閣!


    這招玩的,簡直絕妙,他自己就是閹黨呢,崇禎竟然信了他的鬼話,把滿朝文武廷推舉出來的大臣全部給否了。


    溫體仁這麽搞,等於把滿朝文武差不多給得罪光了,群臣這個氣憤啊,紛紛上奏折,把他的醜事全抖出來了。


    這家夥可了不得,他暗地裏娶娼ji為妾,娶了還不止一個,他還多次收受賄賂,甚至還利用手上的權力奪人家產!


    這麽個五毒俱全的貪官汙吏,醜事被抖出來之後,他還有臉在朝堂為官嗎?


    他有,他還有後手。


    他高調請求崇禎召集大臣,讓彈劾他的人跟他當廷對質。


    其實,人家彈劾的這些都是真的,當廷對質,他怎麽爭贏人家呢?


    很簡單,乾坤大挪移,轉移話題,人家彈劾他暗娶娼ji為妾,收受賄賂,奪人家產,沒關係,這些,他壓根就不跟人爭,直接咬死,這些彈劾他的人都是錢謙益的同黨,都是想架空皇上的人。


    崇禎竟然又相信了,什麽九華、讚化什麽的,跟東林黨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在崇禎眼裏都成了東林黨,你們想學閹黨架空朕,全部滾蛋,彈劾溫體仁的全被他罷免了!


    看到這裏,張斌已經冒出了冷汗,在小冰河時期,北方嚴冬的寒夜裏,他被嚇出了一聲冷汗。


    這個溫體仁,內鬥的本事已經練到登峰造極了,這樣的對手,連他都有點怕了。


    你怎麽跟人家鬥,暗娶娼ji為妾,收受賄賂,奪人家產,這些事,都不是事,他隨手就擺平了,還把彈劾他的人全幹翻了!


    人家能顛倒黑白,犯了罪,就更沒犯罪一樣,怎麽辦呢?


    實在不行,隻有把吏部尚書給幹下去了,你不是叫我來述職嗎,我把你幹下去,看你還要我來述職不!


    他打開了最下麵一疊,吏部尚書閔洪學的資料。


    這家夥果然是溫體仁的爪牙,因為王永光下台之後,溫體仁立馬推舉他接任了吏部尚書。


    張斌看到這家夥的籍貫,感覺有點眼熟,他把溫體仁的資料拿過來一對比,好家夥,這兩人都是浙江烏程人,都是浙黨,閹黨餘孽!


    一個南潯的,一個織裏的,兩人家就是緊挨著的,相隔還不到十裏!


    崇禎這是傻了嗎,這麽明顯的結黨營私他竟然看不出來!


    再往後看,張斌又嚇了一跳,自己的頂頭上司,現任兵部尚書閔夢得竟然是閔洪學的堂弟!


    這兩人在天啟年間,一個擔任雲南巡撫,一個擔任雲貴總督......,


    等等,同一個地方的官員,巡撫和總督竟然是兩兄弟,有這麽瞎搞的嗎?


    有,魏公公就專門這麽瞎搞,這兩人肯定是閹黨。


    再往後看,天啟七年,他們倆竟然都因為平賊有功被調迴京城任職!


    平賊有功?有什麽功?


    天啟朝壓根就沒把安奢之亂平定,五省總督蔡複一都被革職查辦,氣死軍中了,然後,就沒然後了,安奢之亂是朱燮元崇禎三年才平定的!


    他們一個雲南巡撫,一個雲貴總督,什麽都沒幹,竟然有功,迴來之後,搖身一變,一個竄到了吏部尚書,一個竄到了兵部尚書,崇禎竟然沒察覺到,竟然還相信溫體仁汙蔑別人結黨營私!


    閹黨這手段,浙黨這手段,真是高啊!


    這些一看完,張斌已經相當清楚了,這是浙黨想摘他的桃子呢。


    怎麽辦呢,這些人都是內鬥的頂級高手,正規手段肯定幹不過他們,沒見暗娶娼ji為妾,收受賄賂,奪人家產都沒一點事嗎,一個官員還能犯什麽錯誤,草菅人命、通敵叛國嗎?


    很明顯,隻有用非正規手段,才能幹翻他們。


    用什麽非正規手段呢,學魏公公直接把他們抓進錦衣衛詔獄弄死嗎?


    這樣做肯定不行,崇禎不是天啟,崇禎雖然不怎麽聰明,但還沒天啟那麽蠢,曹化淳和駱養性隻要這麽玩一次,他們兩都得完蛋!


    為了這麽幾個人渣,把自己好不容易籠絡的兩個關鍵人物給犧牲了,不值得。


    看樣子,隻有“栽贓陷害”了,給他們弄個罪名出來,讓崇禎收拾他們。


    什麽罪名才能讓崇禎收拾他們呢?


    張斌仔細翻看這溫體仁和閔洪學的資料,終於,有一個詞引起了他的注意,“結黨營私”,溫體仁以這一招,讓崇禎傻不拉幾的幫他把滿朝文武都給得罪了,自己也可以用這一招啊!


    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是閹黨餘孽,他們本來就是浙黨骨幹,壓根就不用汙蔑他們啊,隻要把他們的真麵目揭露出來,讓崇禎看看就行了。


    第二天,張斌並沒有去吏部,也沒有去找崇禎,這會兒正是元宵假期,找崇禎或許還能被接見,去吏部壓根就沒人,這也正是他早早趕過來的原因之一,過來先看看到底怎麽迴事,人家為什麽要把他招到京城來述職,然後再決定對策。


    這一晚上沒白忙活,這些人招他迴京城的目的他已經明白了,對策他也想好了,很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是將溫體仁、閔洪學和閔夢得的本來麵目揭露出來,讓崇禎明白,他們就是閹黨餘孽,他們就是浙黨骨幹。


    當然,這種事情自己不能光著膀子上,這會兒朝堂上閹黨餘孽可不止溫體仁、閔洪學和閔夢得,如果自己傻不拉幾的學東林黨站出來,幫崇禎當清查閹黨的工具,韓爌和錢龍錫就是榜樣,閹黨餘孽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弄的你沒法在朝堂呆下去!


    同樣的道理,徐光啟和畢懋康也不能站出來,現在徐光啟才剛當上禮部尚書,科舉還要靠他呢,畢懋良剛當上工部左侍郎不久,還要繼續往上爬呢,如果得罪了閹黨餘孽,他們都得完蛋。


    這會兒張斌在朝堂上就這麽兩個親信或者說盟友了,不能讓他們去冒險,怎麽辦呢,直接讓曹化淳和駱養性上嗎,更不行,不到沒萬不得已的時候,這兩人都不能冒險,崇禎一旦把他倆擼了,自己可就把不住崇禎的脈了。


    當然,張斌並不是無人可用,他還有三顆棋子埋在京城呢,用他們去彈劾溫體仁、閔洪學和閔夢得可謂恰到好處。


    第二天早上,張斌便開始安排了,以各種身份進入京城的特戰營精銳如同一張網一樣,一下把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黃承昊府邸周圍罩了個嚴嚴實實。


    當天下午,張斌直接將臉抹的漆黑,帶上獨眼龍的眼罩,恢複經典悍匪模樣,同時,讓張差和趙如也把臉抹得漆黑,然後,讓張盤趕著馬車,直接把他們送到黃承昊府邸附近。


    夜色剛一降臨,無數黑影便翻牆潛入黃承昊,張斌也從馬車裏麵竄出來,在張差和趙如協助下,翻過圍牆,進入黃承昊府邸。


    這時候,黃承昊剛吃完飯不久,正在跟小桃紅調情呢。


    去年被張斌利用那次之後,他跟小桃紅的關係也挑明了,沒必要遮遮掩掩了,他幹脆將小桃紅納為小妾,直接在府邸給她安排了個單獨的廂房,一有空就來寵幸寵幸。


    他今天喝了點酒,興致特別高,所以,天剛黑下來,他便摸到了小桃紅的廂房裏,準備跟她共度良宵。


    調情活動剛剛結束,他正準備脫衣就寢,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驚唿聲,他還沒搞明白怎麽迴事,“嘭”的一聲,房門便被踹開了,一個烏漆嘛黑的獨眼龍帶著兩個烏漆嘛黑的手下,穿著烏漆嘛黑的夜行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是他!


    黃承昊神色一緊,慢慢放開小桃紅,站起身來拱手道:“這位軍爺,好久不見啊。”


    的確好久沒見了,這家夥都消失一年多了,他還以為這家夥已經跟袁崇煥迴遼東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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