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按察使張九成招了,但是,張斌卻感覺他在撒謊。


    因為,他說的太簡單了。


    他說,當初他剛上任的時候,也想過讓下麵清剿匪盜,但是,他剛把命令發出去,當天下午,他坐的轎子裏麵便莫名其妙的多了個箱子,箱子裏麵有一千兩銀子,還有一封信。


    信上說,如果他老老實實,不多管閑事,每個月轎子裏都會多出一千兩銀子,如果他硬要多管閑事,他每個月都會少一個家人!


    這種可能性有沒有呢?


    第一次,有可能,因為他剛上任,人生地不熟的,也沒有防備,別人偷偷摸摸塞個箱子塞他轎子裏麵,完全有可能。


    但是,後麵,就有點荒唐了,一個提刑按察使連自己的轎子都看不住,誰信啊?


    張斌還想再問下去,張九成卻開始裝可憐了。


    那家夥,裝的那叫一個真啊,眼淚都流出來了,總之他就一個意思,人家威脅他的家人,他沒辦法,其他的,他一概不知,再問就沒意思了。


    他的意思,我都認栽了,我都承認自己貪腐了,你還想怎麽樣?


    張斌麵對這麽個無賴,真有點哭笑不得,隻能先停止審問,讓人把這家夥先關起來了。


    但是,他迴到書房,仔細一想,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這家夥都承認自己貪腐了,還在那裏耍無賴,不願意招供細節,是為了什麽呢?


    很明顯,他不想把其他人牽扯出來。


    看他那樣子,根本就不像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那麽他為什麽寧願自己承認貪腐也不願意把別人牽連出來呢?


    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他是想別人來救他。


    救人的方式有很多種,一種是劫獄,把他人救出去。


    另一種,就是把對付他的人幹掉,讓他一點事都沒有。


    張斌當初救袁崇煥的時候也考慮過這些問題,官場上救人,光把人救出來其實沒多大意義,最好就是把對付他的人幹掉,讓他一點事都沒有!


    這些人有膽子把自己幹掉嗎?


    沒事的時候肯定不敢,但是,一旦牽扯到他們自己的前程和命運,他們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這些人有可能來劫獄,救張九成,更有可能,把自己幹掉,一了百了!


    想到這裏,張斌立馬把謝正剛、張差、趙如等親信叫進來,仔細交待起來。


    他隱隱提起了龍穴島,水匪什麽的。


    龍穴島又是怎麽迴事呢?


    位於珠江口的龍穴島,一片荒蕪,島上原本還有個小漁村,漁民們有空的時候還開點荒種點蔬菜什麽的,島上還有點生機。


    但是,自從水匪來了之後,村子裏的人很快就逃光了,這個時候,龍穴島上除了一個水匪的巢穴和一個隱蔽的小碼頭,其他什麽都沒有,放眼望去,一片荒蕪。


    附近的漁民都知道這島上有水匪,壓根就不敢在島上打尖,來往的商船在附近出了幾次事之後也知道這島上有問題,壓根就不敢靠近,所以,這龍穴島雖大,卻跟個鬼島一般,人跡罕至。


    這天傍晚,天色擦黑,江麵上已經朦朦朧朧,什麽都看不真切,龍穴島隱蔽的小碼頭附近卻突然出現一片密密麻麻的船影,那數量最少有上百艘,嚇的碼頭上放風的水匪跟見了鬼似的,一路大喊著往巢穴方向跑去。


    這個時候,他再喊叫也沒用了,一艘艘車輪舸靠上碼頭,一隊隊戚家軍將士飛快的向水匪的巢穴撲去。


    一隊、兩隊,三隊;一百,兩百,三百;一千,兩千,三千!


    看著外麵越圍越多的戚家軍將士,水匪頭子欲哭無淚,幹嘛,你們這是幹嘛,我這總共才幾十個人好不,你們這一來就是成千上萬,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不用動手,幾十個水匪都嚇得扔掉兵器,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龍穴島中間的小山穀裏很快就布滿了戚家軍的軍營。


    第二天,龍穴島附近陸續出現一隊隊商船,少則五六艘,多則上十艘,這些商船都掛著東盛堂的旗子。


    聽說,總督大人要在澳門附近開設互市,東南乃至整個大明都有數的商號東盛堂第一個響應,上百艘商船雲集,無數貨物流水般的湧入廣州,城外的倉庫放不下了,東盛堂便開始在城內收購大宅院。


    一座、兩座、三座,沒人去統計他們到底收購了多少,反正人家有的是錢,誰管的著呢。


    東盛堂在城外的貨物也開始向城裏轉運,每次都是幾十輛車幾百號人,搬了一次又一次,沒有人注意,每次把貨物卸進城內的大宅院之後,送貨的車空了,送貨的人也空了,每次進去幾百人,最後都隻有幾十個人推著空車走出來。


    人家或許在裏麵點貨、碼貨呢,誰又管的著呢。


    東盛堂這點小事沒有引起人的注意,都司衙門裏的大事卻是被很多人盯著呢。


    總督大人真是發狠了,先是把提刑按察使張九賢給抓了,緊接著,提刑按察使司衙門裏麵的高官一個個被逮,按察副使、按察僉事、經曆、知事,不管四品五品、七品八品,隻要是個官基本都被逮了,直到裏麵就剩下幾個九品打雜的,圍住提刑按察使司衙門的兩百多號人才撤迴都司衙門。


    張斌仿佛不是很急,每天就逮著這些人翻來覆去的審,也不宣判,也不幹嘛,就是逮著人一頓審。


    這些人也是嘴硬,反正你不動刑威脅他們,他們就不招,就算被逼的招了,也隻是招自己的。


    他們招的都是貪腐,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來錢方法,反正他們就“不知道”錢是誰送的。


    這些人,好像都在等人來搭救他們啊,張斌在心中冷笑,他也在等人來搭救他們,他倒要看看,這些人有多大的膽子!


    前三天,都司衙門內外一直沒什麽動靜,但是,第四天晚上,子時,月光昏暗,能見度極低,都司衙門外麵終於有動靜了。


    都司衙門左側,靠近牢房的圍牆外麵突然出現上百個黑衣人,他們抬著十來架梯子,悄聲無息來到圍牆底下,幾個人搭起人牆把一個黑衣人架上約莫兩人高的圍牆,那黑衣人小心的往裏麵掃了一圈,隨即便往後一跳,揮手示意,所有人,上!


    一架架梯子被輕輕架上圍牆,上百人迅速翻過圍牆,跳入都司衙門二進的大院中。


    他們剛聚集到一起,準備衝向不遠處燈光灰暗的牢房,四周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幾十步外三排盾牆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盾牆後麵突然響起一聲冷喝:“投!”


    緊接著,上百把投槍雨點般砸下來,一陣慘叫後,黑衣人連忙往牆邊退去,但是,那投槍卻不停的投過來,一蓬又一蓬的,最後,上百個黑衣人一個都沒逃脫,有的人甚至直接被釘在牆上!


    這時候,左麵的盾牆打開了,曹文詔走上前冷喝道:“錢亮,帶人上去,把活的挑出來,綁了。”


    錢亮聞言,帶著手下十個小隊上前,把所有黑衣人仔細檢查了一遍,死了的直接把他們身上的投槍拔了,沒死的綁起來,拔了投槍簡單處理的一下傷口,拖到一邊。


    曹文詔見他們處理的差不多了,又冷喝道:“陳浩,帶著你的人,把死了的全拉外麵河岸旁的樹林裏埋了,其他人解散。”


    第二天一早,張斌又有事幹了,逮住的活口大概有十來個,他令人拖到大堂,一個個審問起來。


    對這些人就沒有什麽客氣好講了,不招就是大刑伺候,敢夜闖都司衙門,還是總督下榻的都司衙門,打死也活該。


    這些人終於熬不住大刑,全招了,他們竟然都是順德那邊的水匪!


    好啊,竟然趕擺明了勾結匪盜來都司衙門救人。


    這些人都不知道是誰跑去順德聯絡的,他們都是被自己的頭頭派過來的,到了這邊之後自然有黑衣蒙麵人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發放夜行衣和梯子。


    張斌雖然知道用處不大,還是派了幾隊親衛去他們招供的地方搜了一下,結果,自然是人去樓空,連那院子是誰的都查不出來。


    其實,他已經知道是哪些人在出手了,但是,他懶得慢慢去搜集證據,他隻是裝出不厭其煩的樣子,把提刑按察使司衙門的官員翻來覆去的審,貌似是想在這些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就不信,那些人能坐的住,他就是要逼的哪些狗急跳牆,直接往自己槍口上撞!


    這天晚上,城中某處宅院,大門、後門、後院門口到處都是站崗放哨的護衛,戒備森嚴。


    後院主臥中,左布政使溫皋謨抱著兩個三十來歲,長相差不多的豐潤少婦正在那裏喘息,其中一個年紀大點少婦趴在他耳邊細細的道:“大人,怎麽辦啊,張大人他們都被抓了,順德那邊的水鬼也栽了,我們幫裏的姐妹也被抓了好多,這位總督大人好像下定決心要收拾我們啊!”


    溫皋謨長長的吐了口氣,陰陰的道:“不要怕,瓦崗寨那邊已經派大批高手過來了,這次,直接翻進後院,把他給做了,然後放把火,把後院燒了。”


    那少婦聞言,提醒道:“大人,你這樣做,就不怕朝廷震怒,派人來查嗎?”


    溫皋謨裝作無辜道:“總督大人不辭辛勞,晚上還在點燈處理公務,結果不知怎麽迴事,把油燈打翻了,引起大火,我們也很痛心啊!”


    另外一個年紀小點少婦咯咯笑道:“大人,你這借口倒還說的過去,但是,他那些手下怎麽辦,那麽多人,你怎麽堵住他們的嘴?”


    溫皋謨冷冷的道:“他那些手下,包括都指揮使孟鄒偉等人,全部葬身火海,真是可惜了啊。”


    那年紀大點少婦有點驚訝道:“他們可有上千人,怎麽會全部葬身火海呢?”


    溫皋謨得意的道:“他動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利益,也不光是你們的利益,如果讓他繼續查下去,有很多很多人會牽扯其中,這種事情,如果查出來,撤職查辦算是輕的了,很多人都要掉腦袋的,你放心,有人比我們更急。”


    那年紀大點少婦撒嬌道:“大人,別打啞謎啊,到底是誰比我們更急啊?”


    溫皋謨逗趣道:“你想啊,我也就是個流官,最多也就撈點錢,幫他們打打掩護,任期一到,我就走了,壞事可不是我幹的,我比你們還純潔!”


    那年紀大點少婦點著他的額頭嬌笑道:“你還純潔,你把我們姐妹都睡了多少迴了?”


    溫皋謨裝作追悔道:“唉,食色性也,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才被你們這兩個美人給迷住了,罪過,罪過啊。”


    那年紀小點的少婦嬌笑道:“大人,你真酸,什麽被我們迷住了,當初是你主動找我的好不,結果,試了幾迴,還不過癮,連我姐姐都一起要了,我們可沒迷惑你啊。”


    溫皋謨無恥道:“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這麽個大美女來找我,我能不追著求嗎?”


    那年紀大點的少婦抱著他的胳膊搖道:“大人,你別越扯越遠啊,到底誰有這麽大能耐,能讓一千多號人全部葬身火海啊?”


    溫皋謨尷尬道:“有些事情說的那麽明白幹嘛,反正又不要你們出手,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呢?”


    那年紀大點的少婦抱著他的胳膊使勁搖道:“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嘛,大人,你就說說嘛。”


    溫皋謨有些為難道:“我答應人家保密的。”


    那年紀大點的少婦直接攤開手臂,挺胸道:“我們還有什麽秘密嘛,大人快說嘛,你也知道的,我們是不可能說出去的。”


    溫皋謨無奈道:“你啊,我不都點明了嗎,我和張大人他們都是流官,幹幾年就要走的,那些人不會走你想不到嗎?”


    那年紀大點的少婦不依道:“不會走的人多了,你不也幹了我們姐妹幾年都沒走嘛,快說啊。”


    溫皋謨搖頭苦笑道:“你啊,硬要我說出來,你想想啊,廣州城衛是哪些人在負責。”


    那年紀大點的少婦聞言,頓時雙眼冒光道:“噢,我知道了,你是說......。”


    溫皋謨立馬打斷道:“不說這些了,春宵苦短,聊這些沒意思的幹嘛,來,別浪費時間了,我們幹點正事。”


    兩個少婦聞言,同時咯咯笑起來,房中頓時又響起急促的喘息聲。


    他這意思,已經準備狗急跳牆了,張斌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葬身火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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