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有人卻已經出手了。


    這人就是吏部尚書王永光,不過,他不是對黃承昊出手,而是對袁崇煥出手。


    王永光,山東東明人,萬曆二十年進士,萬曆朝任職經曆平淡無奇,但天啟年間猛然竄了起來。


    萬曆二十年進士,他混到萬曆四十八年,整整混了二十八年,才當上個南都大理寺卿,這南都除了戶部和兵部,其他都是純混吃等死的養老衙門,他這混到南都大理寺卿,官途基本上就算是結束了,就等著告3老返鄉了。


    但是,天啟初,他卻突然被擢為工部左侍郎,後麵又改為右都禦史,不久便升為工部尚書,後又改為戶部尚書,天啟五年加太子太保,天啟六年,轉任南都兵部尚書。


    有史書曰:時有崔呈秀任兵部尚書掌北兵,王永光任南都兵部尚書掌南兵,自此天下兵馬皆歸魏忠賢掌握。


    這麽一位閹黨重要人物,崇禎二年,欽定閹黨逆案,他竟然不是閹黨!


    這又是為什麽呢?


    崇禎以為他很聰明,利用閹黨內部矛盾,挑起閹黨互鬥,讓閹黨中的齊楚浙黨互相攻擊,讓他們瘋狂亂咬,然後又提拔東林遺臣收拾閹黨,最後再把東林幾個老頭子一扔,從此朝堂上下盡歸掌控。


    他太想當然了,世事豈能皆如人意,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很多人都不會如他意。


    首先,齊楚浙黨就不會如他意,齊楚浙黨表麵上在瘋狂亂咬,實際上,他們卻很有分寸,或者說很有默契。


    他們很默契的配合著,“一頓亂咬”,把閹黨中的非齊楚浙黨成員全部咬死,他們本身卻沒一點事。


    當然,這個本身一點事都沒有,並不是說一個齊楚浙黨成員都沒事,崇禎不是傻子,你們把其他人全咬趴下了,自己人一個都沒事,這不擺明了清除異己嗎?


    糊弄崇禎很簡單,丟出幾個惹的天怒人怨的齊楚浙黨敗類,撲上去唿哧幾口咬死,向崇禎展示他們是在“亂咬”,其實他們是在清理門戶!


    崇禎想利用齊楚浙黨這些久經沙場的黨爭高手,隻能說他太天真,人家利用他還差不多。


    然後,東林黨也不會如他意,倒不是說東林黨不聽他的,主要他任用的這些東林遺臣有問題。


    韓爌、孫承宗、錢龍錫、成基命這些,都是出了名的溫和派,說好聽點是老好人,心慈手軟,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婦人之仁,優柔寡斷。


    像天啟初,韓爌任內閣首輔,手掌朝堂大權,孫承宗督師薊遼,手握二十萬大軍,他們如果堅決一點,站出來,跟魏忠賢鬥,魏忠賢能收拾東林黨才怪。


    結果,韓爌和孫承宗婦人之仁,優柔寡斷,對魏忠賢矯詔、誣陷等無恥伎倆沒做出任何反擊,很快,他便被逼的辭職了!


    朝堂大權和兵權一交出來,魏忠賢殺其他東林黨簡直就跟殺雞一樣簡單。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魏忠賢才沒殺他們。


    因為這樣的人,就算掌權了,也沒什麽威脅。


    可以說,崇禎讓韓爌負責欽定閹黨逆案,簡直就是拿把豆腐做的刀子去殺人!


    一開始,韓爌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滿朝閹黨,他交上去的名單竟然隻有四十多個。


    這樣搞,崇禎自然不滿意,再來。


    他猶猶豫豫,左思右想,交出個兩百五十二人的名單,還特別分了幾等,注明隻誅首惡,其他人教育一下就行了!


    這樣搞,崇禎還是不滿意,再來。


    如果真的一次又一次重來,有崇禎這個“狠人”在後麵盯著,這閹黨遲早要被收拾完。


    可惜,他們沒機會再來了。


    崇禎當人家是傻子,人家可不傻,讓你這樣搞下去還得了。


    想讓我們伸著脖子等你來砍啊,做夢!


    正是這個時候,齊黨大佬王永光出手了,


    因為他不出手不行了,再韓爌摳摳索索摳下去,他就要被定為閹黨了。


    於是,他打出為魏公公報仇的旗號,聚集閹黨餘孽,開始瘋狂攻擊--袁崇煥!


    為什麽是袁崇煥呢?


    袁崇煥可不是東林黨,瘋狂攻擊他有用嗎?


    有用,魏公公就用過這招,魏公公用熊廷弼案牽連東林黨,幾乎將東林黨上上下下殺了個通透。


    熊廷弼是楚黨中堅都能用來牽連東林黨,更何況,袁崇煥這個本來就跟東林黨有關係的人呢!


    於是,皇太極還在南苑虎視眈眈的時候,大明朝堂一場內鬥的大戲又上場了。


    吏部尚書王永光一封奏折丟出來,彈劾內閣次輔錢龍錫勾結袁崇煥私通建奴,圖謀不軌!


    緊接著,都察院監察禦史袁弘勳、史褷、高捷等等這些被韓爌婦人之仁放過了,沒有列進逆案的閹黨餘孽紛紛上奏,彈劾袁崇煥、彈劾錢龍錫,彈劾韓爌,說他們相互勾結,引建奴入關,妄圖顛覆大明!


    這麽荒唐的事,說出來有人信嗎?


    旁觀者自然不信,開什麽玩笑?


    韓爌和錢龍錫這種溫婉如玉的謙謙君子勾結野蠻兇殘的建奴?可能嗎,他們兩個世界的人好不!


    再說了,他們兩,一個內閣首輔,一個內閣次輔,位極人臣,圖什麽?難道建奴把大明滅了會請他們當皇上!


    但是,身在局中的崇禎卻上當了。


    因為袁崇煥複起,是錢龍錫舉薦的,這原本沒什麽,你皇上問內閣次輔,朕想找個人去當薊遼督師,你覺得誰合適啊?


    錢龍錫肯定說袁崇煥合適啊,大明跟建奴打了十多年,就袁崇煥取的了兩次大捷,他不合適,誰合適啊?


    崇禎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竟然信了這種鬼話,直接判錢龍錫死罪!


    至於韓爌,扯的更離譜,就因為萬曆四十七年袁崇煥中進士那年,韓爌是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會試名義上是他主持的,所以,他是袁崇煥的座師!


    這個,理論上是有這種說法,誰主持會試,那一屆的進士都要叫他恩師,問題這個主持指的是主考官。


    萬曆四十七年會試,韓爌隻是掛名的,因為他是禮部尚書,這會試就歸禮部管,所以他掛名主持,但他並不是主考官,袁崇煥也不是他“學生”


    這麽牽強的理由,崇禎也信了,韓爌你教導無方,引咎辭職吧。


    韓爌無奈,三次上疏稱病,引咎辭職。


    然後,齊楚浙黨開始牽連孫承宗,牽連成基命,這些東林遺臣紛紛引咎辭職。


    朝政紛擾,崇禎漸漸忘了清理閹黨的事情,閹黨餘孽紛紛跳出來,瘋狂爭奪內閣的控製權,經過無數激烈的較量,崇禎四年,浙黨大佬溫體仁出任內閣首輔,這場內鬥大戲才徹底落幕。


    當然,這是張斌沒穿越而來那段曆史發生的事情。


    這會兒,張斌來了,而且正在想辦法搭救袁崇煥,王永光等人想陰謀利用袁崇煥製造大案,將東林黨一網打盡,中止崇禎對閹黨的清洗,並進而手掌朝堂大權,能如願嗎?


    這天上午巳時許,張斌正坐在南城兵馬司的書房裏,對著王大用的供詞皺眉沉思呢,外麵突然傳來謝正剛的通傳聲:“大人,有人求見。”


    這個有人,大致指的是駱養性手下的錦衣衛,因為崇禎不喜近侍與朝臣來往過密,所以駱養性一般不會來找他,要有事也會偷偷摸摸的來,如果他走不開,就會派手下親信來。


    這時候派人來找,肯定有要緊事,張斌連忙朗聲道:“讓他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粗布麻衣的平民,沒有任何特色,屬於丟人堆裏找不出來那種。


    那人一進來便拱手低聲道:“小人東緝事廠掌刑千戶羅文綱參見張大人。”


    螺紋鋼!


    張斌腦海裏麵突然冒出這個名詞,他連忙甩了甩腦袋,將前塵往事甩一邊。


    這東緝事廠掌刑千戶其實也是錦衣衛千戶,隻是調東廠去任職了,看樣子,這家夥是曹化淳的親信。


    張斌低聲問道:“什麽事?”


    羅文綱連忙把腰帶解下來,從裏麵抽出一張信紙,恭敬的遞給他。


    搞這麽神秘,到底是什麽事?


    他展開信紙一看,沒有抬頭,結尾也沒有署名,隻是摘抄了一些奏折的內容。


    比如,吏部尚書王永光彈劾內閣次輔錢龍錫勾結袁崇煥私通建奴,圖謀不軌!


    又比如,都察院監察禦史史褷彈劾內閣首輔韓爌、內閣次輔錢龍錫,勾結袁崇煥,引建奴入關,妄圖顛覆大明!


    信紙上密密麻麻摘抄了很多,字跡還有點潦草,但張斌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曹化淳的字跡,也就是說,這些都是真的,的確有很多人在瘋狂上奏折攻擊內閣首輔韓爌和內閣次輔錢龍錫,要坐實袁崇煥通敵叛國的罪名!


    張斌看罷,氣的拍桌大罵道:“一群畜生,建奴都打到京城來了,還在這裏爭權奪利!”


    這些人,小心眼裏就沒有國家,沒有大明,隻有他們自己的利益,不管大明爛成什麽樣子,不管國家危亡,隻要逮住機會就想排除異己,掌控朝堂大權。


    像南明朝堂就是很明顯的例子,那時候大明都快斷氣了,馬士英和阮大铖還要大興黨獄,報複東林黨和複社,排擠史可法,結果蟎清不費吹灰之力輕輕鬆鬆就將涵蓋大半個大明疆域的南明朝給滅了!


    有這些內鬼在,皇太極都不用動手,大明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


    張斌一咬牙,陰森森的道:“你去迴報曹公公,我知道了,另外,讓駱大人晚上過來一趟。”


    羅文綱都被張斌這一連串的反應給嚇壞了,他連忙拱手道:“小的遵命。”


    說罷,匆匆行了個禮,轉身一溜煙跑了。


    當晚戌時許,兩個黑衣人又出現在南城兵馬司圍牆外,這兩人自然又是駱養性和戚盤宗。


    這會兒,駱養性已經有點熟練了,他在戚盤宗的協助下迅速翻過圍牆,貓著腰,鬼鬼祟祟的穿過外圍普通京營士卒巡邏的區域,又在戚盤宗的協助下翻進張斌所在的院落,然後直接爬上書房的窗戶,正要往裏跳,結果一不小心抬頭看了一眼,他瞬間就一個跟鬥栽進房中。


    這是怎麽了,剛還蠻麻利的樣子,最後一下卻栽了個大跟鬥,戚盤宗連忙飛掠進來,將他扶起,關切道:“大人,你沒事吧。”


    駱養性這會兒大氣都不敢喘,話也不敢說,隻是偷偷朝書桌那邊使了個眼色,示意戚盤宗自己看。


    戚盤宗抬頭往書桌那邊一看,也嚇的渾身一哆嗦,差點就把扶在手裏的駱養性給扔出去了。


    這會兒,張斌正捏著椅把手,滿臉陰森的坐在那裏,盯著他們進來的窗口,那樣子,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是誰把惹總督大人惹了啊,這表情,簡直嚇死個人!


    正當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張斌突然陰森森的道:“太如,去找個隱蔽的所在,將黃承昊抓過去,要四周都沒人的那種,如果不小心弄死了,好毀屍滅跡。”


    駱養性聞言,嚇了一大跳。


    張斌這是想幹嘛,私自抓捕朝廷正四品大員,還不小心弄死了,這意思,怕是要弄的那家夥生不如死啊。


    他取下口罩,吞了口唾沫,艱難的道:“雙全,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黃承昊可是朝廷正四品大員,而且正得皇上賞識,我們這麽做,萬一皇上震怒怎麽辦?”


    張斌依舊陰森森的道:“朝廷正四品大員,哼,魏公公連朝廷正三品,正二品,甚至是正一品大員都跟殺雞一樣的殺了一大堆,那會兒先皇不還一個勁的誇他。你怕什麽,隻要我們都不說,誰知道是我們幹的?太如,不是我說你,做了錦衣衛指揮使,你就不要怕這怕那,你看人家田爾耕,管你多大的官,捏在手裏想怎麽整怎麽整,他怕過嗎?”


    駱養性無語,貌似好像是這個道理,錦衣衛指揮使怕誰啊,隻怕東廠督公,朝廷官員,哪怕你正一品又怎麽樣,捏在手裏弄死了就弄死了,怕個屁啊!


    想到這裏,他咬牙點頭道:“好,什麽時候抓,你說。”


    張斌點了點頭,繼續陰森森的道:“這才對嘛,想成大事就不要拘小節,現在就去,把那奸賊黃承昊抓起來,另外,派人盯著李光春和王際逵,如果不小心把黃承昊弄死了,逮著他們繼續,我就不相信這三個人都是銅皮鐵骨,鐵齒銅牙。對了,釘子、鋼針、竹簽這些尖銳細小的東西多準備點,再準備袋鹽,我要讓他們體驗一下魏公公的手段。”


    說起魏公公的手段,駱養性嚇得臉色都變了,大哥,能不能不這麽玩啊,把個大活人弄成骷髏架子,太殘忍了好啵。


    張斌見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不由怒斥道:“還不快點去,等他們把大明整垮了,你這錦衣衛指揮使連條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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