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之所以這麽囂張是有原因的,因為鄉裏的裏正都是依附於他們這些鄉紳而存在的,有很多事情都要靠他們這些鄉紳。


    比如繳納稅賦,征召民夫這些事情,縣衙的人是不會直接和鄉裏的裏正打交道的,基本都是這些鄉紳去代繳代征,如果得罪了鄉紳,他能繳的你吐血,征的你噴血。


    又比如哪裏要修橋鋪路,哪裏要賑濟災民,一般縣衙的人也不會直接來管,還是要這些鄉紳來牽頭,如果得罪了鄉紳,路,就不往你這裏修,發生了自然災害,人家有稀飯喝,你就喝水吧。


    甚至誰能不能當上裏正,都要他們這些大鄉紳點頭。


    所以,徐輝相信,就算這一路上沒有什麽裏正是他的親信,也會有人出麵阻攔公差,將他救下來。


    不救,那就是看不起他徐輝,迴頭不給他們小鞋穿才怪!


    但是,他忽略了另外一個大鄉紳趙穆。


    趙穆是書香門第出身,平時在鄉裏基本沒做過什麽惡,善事倒是經常做,在鄉裏的威望比他徐輝要大得多。


    而且這一路到縣城要經過的幾個村子,裏正甲首什麽的,很多都是趙穆的人,他一發話,誰會出頭來救徐輝啊。


    就算有個別不是趙穆的人,想要出頭也會被別人難住,開玩笑呢,趙員外和徐員外扳腕子,沒球事上去湊什麽熱鬧,吃飽了撐得慌是吧?


    所以,徐輝所希望看到的,村民堵路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一路上甚至連個人毛都看不到!


    不過,這一路雖然沒人阻攔,謝正剛等人也走的頗為艱辛,因為徐輝這家夥實在是太肥了。


    像趙二狗和那四個護院倒還好說,直接綁成一串牽著走就行了,不走,直接上去踹,再不走,上去往死裏踹。


    徐輝就不一樣的,縣令大人都說了,打不得,這家夥往地上一賴,那真是要命了。


    這家夥可不是大夫周成那種精瘦精瘦的老頭,架著都能跑起來,他簡直就是頭兩三百斤重的大肥豬,四個人一人抬隻腳都有點抬不動,更何況還要走十多裏路呢。


    最後,謝正剛沒了辦法,隻得令趙興等四人死命把他抬上矮腳馬,然後再用繩索綁住,好不容易才把這貨給駝迴縣衙。


    大鄉紳徐輝被抓了,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很快整個平陽縣城就鬧的人盡皆知,很多吃飽了飯沒事幹的閑人都開始往縣衙聚集。


    古代可不是抓了人就關起來,一般情況下都必須先審審才能確定是關還是放。


    這縣令大人審案可是難得的精彩節目,基本上隻要抽的開身的都會跑去看熱鬧。


    很快,縣衙的大堂外便聚集了上百人,而徐輝的嫌犯還有張鳳仙一家人都跪在大堂裏等著呢。


    當然,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又是鄉紳徐輝,畢竟他有秀才功名在身,不革掉他的功名,他見了縣令還是不用下跪的。


    這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嫌犯、證人都已經跪在大堂,兩旁的衙役也已經排的整整齊齊,連外麵的看官都擠了個裏三層外三層了,可是縣令大人卻一直未曾出現。


    其實,大部分人都知道,縣令大人摔傷了,而且傷的很嚴重,恐怕是不能來審案了。


    一般這種情況,縣令大人都會委托縣丞代為審理。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了,因為犯事的是大鄉紳徐輝,縣丞貌似還不夠格審他。


    當然,就算夠格,張斌也不會讓胡江來審的,這兩家夥就是一夥的,讓胡江來審,不但徐輝會無罪釋放,恐怕張鳳仙一家都要倒黴了。


    他之所以沒有馬上出現,是因為他在化妝!


    話說這又不是演戲,化什麽妝呢?


    這裏又不得不說明朝的製度了,當官的不穿官服就罷了,一旦穿上官服,那就得穿的整整齊齊,規規矩矩。


    像京城裏上早朝的時候就有專門糾察得禦史盯著,一旦發現有誰衣冠不整,那麽好了,早朝結束之後,若是三品以上的大員或許被口頭警告一下就完事了,要是五品以下的官員,直接拖出去就是一頓板子!


    張斌這頭可是摔傷了,額頭上包的跟粽子一樣,官帽肯定是帶不下去的,官帽都帶的不好,那自然是嚴重的衣冠不整,所以,他得把額頭上的布條處理一下,保證能把官帽給戴下去。


    折騰了半天,縣令大人張斌終於出場了。


    不過,他這出場方式有點特別,他不是自己走進大堂的,而是由兩個衙役架進來的,那官帽雖然帶的端端正正,裏麵的布條卻好像在往外滲東西,也不知道是膏藥呢還是血呢。


    總之,大家都能看出來,這縣令大人是帶病上陣的。


    張斌好像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子,隨即他便拿起驚堂木一拍,虛弱的道:“升堂。”


    “威--武”,隨著兩側衙役莊嚴雄壯的唿聲,整個大堂迅速安靜下來。


    他先是假裝詫異的看了看站在下麵“威武不屈”的徐輝,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才呲牙道:“這是怎麽迴事,誰把徐員外給抓來了?”


    下麵捕頭謝正剛立馬從衙役旁邊閃身上前,拱手道:“啟稟縣令大人,小人接到鄉民舉報......。”


    他將整個過程大致描述了一下,其他地方都是一句話帶過,唯有進入張鳳仙家之後的情況描述的很詳細。


    張斌捂著額頭聽完,不由再次詫異的看了徐輝一眼,這才呲牙道:“嘶,弓雖jian!”


    一般公堂之上,縣令沒問話,誰都不能亂嚷嚷,不然就是咆哮公堂,挨頓板子那都是輕的。


    徐輝雖然張狂,到了公堂上他也不敢放肆,縣令大人沒問他話,他也隻能倨傲的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弓雖jian這兩個字從張斌口裏說出來之後,他貌似皺了一下眉頭,但隨即又舒展開來。


    弓雖jian怎麽了,你能把我怎滴?


    徐輝根本就沒看過《大明律》,自然不知道弓雖jian的罪名有多嚴重。


    再說,他在鄉裏橫行霸道慣了,什麽《大明律》好像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皇權不下鄉,王法當然也不下鄉,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在鄉下,他就是無法無天的主。


    張斌也貌似也不知道能把這貨怎滴,他摸著額頭直接對站在衙役旁邊的吳士琦呲牙道:“吳師爺,這弓雖jian該當何罪啊?”


    吳士琦連忙拱手道:“啟稟縣令大人,《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二十五,刑律,犯jian中規定,弓雖jian者,絞!”


    臥槽,絞死,不但徐輝嚇得變了臉色,張斌貌似都被嚇了一跳。


    他繼續呲牙道:“這個,按捕頭謝正剛所述,好像還沒成事吧?”


    吳士琦連忙拱手道:“啟稟縣令大人,《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二十五,刑律,犯jian中亦有規定,弓雖jian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裏!”


    臥槽,打一百杖再流放三千裏,這貌似也相當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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