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縣的另外一個大鄉紳趙穆也是朝中高官的斂財工具,不過,他的發家史卻和徐輝不盡相同。


    因為他家並不是靠依附權貴起家的,而是靠自身的努力起來的。


    嘉靖年間他祖上就出了好幾位舉人,曆經幾代,終於成為平陽有名的書香門第。


    一個舉人就能免稅四百畝,家裏有了舉人,想要大富大貴可能不容易,但成為鄉紳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家就這樣慢慢起來了。


    不過,到了他爺爺那一輩,卻怎麽也考不上舉人,而考不上舉人就意味著家裏大部分田產都要交稅,眼看著家境即將慢慢衰落,他爺爺幹脆投靠了當時沈一貫所領導的浙黨,成為浙黨一位大佬的斂財工具。


    這一決定,一開始的時候,應該說還是比較英明的,因為萬曆後期,浙黨勢力還是很大的,特別是沈一貫當上內閣首輔之後,浙黨更是如日中天。


    趙家也因此受益,僅用了十多年時間,就成為平陽數一數二的鄉紳。


    但是,好景不長,萬曆四十八年,明神宗駕崩,東林黨因移宮案護駕有功強勢崛起,而浙黨則成為其首要打擊目標,沒辦法,誰叫浙黨當權的時候把東林黨收拾的太狠了,人家一旦翻身,不報複才怪。


    一時間,朝中浙黨被大量驅逐,實力江河日下,而他趙家的靠山也在這次黨爭中倒下了。


    靠山一倒,對於他們這些依附權貴的家族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災難,趙穆的父親正是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直接就掛了!


    這個時候,趙穆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麽依附浙黨其他大佬,要麽轉投朝中其他勢力,不然,他趙家就得完蛋。


    萬曆四十八年,不但明神宗駕崩,緊接著繼位的明光宗才當了一個月皇帝,也給崩了,他將父親喪事辦完,已然到了天啟元年。


    正好那一年東林黨魁首錢謙益主持浙江鄉試,到處網羅黨羽,他一咬牙,幹脆跑去轉投到了錢謙益門下。


    應該說,這一決定,一開始也算是比較英明的,因為那時候正是東林黨如日中天的時候,但是,他老趙家也不知是走黴運還是怎麽滴,投誰誰倒。


    錢謙益主持完浙江鄉試,迴到朝中就轉為詹事府右中允,正要平步青雲之時,卻被浙江鄉試弊案牽連,一蹶不振,第二年就告病返鄉了。


    應該說浙江鄉試弊案跟錢謙益一點關係都沒有,是考生錢千秋與考場官員金保元、徐時敏勾結,將“一朝平步上青雲”寫在每段話的末尾作為暗號,想考上舉人,平步青雲。


    但是,誰叫他是主考官呢,下麵人犯事,他照樣得受罰。


    這錢謙益一被牽連,趙穆就跟著陷入尷尬的境地,更為尷尬的是,那兩千多畝地的事情。


    按理來說,一旦丟了朝中的官位,這相應的利益也就跟著丟了,因為沒有權力做為支撐,想要通過兼並土地斂財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是,錢謙益確是個特例,因為他是東林黨大佬,就算不在朝為官,也能通過關係維持自己的利益。


    這兩千多畝地也是他通過關係整出來的,他自然不想放手,於是便有了年前趙穆找張斌準備買地這迴事。


    不過,這一過完年,形勢急轉直下,閹黨在黨爭中大占上風,東林黨眼看著就要不行了,另一個鄉紳徐輝,借閹黨之威硬插進來,想要搶奪這兩千多畝地。


    這個時候,趙穆慫了,他認為縣令大人再怎麽也不可能為了一個過氣的東林黨大佬得罪工部左侍郎徐大化鬥,所以,過完年之後,他壓根就沒再找過張斌。


    這天,他聽說縣令大人摔傷了,還很是猶豫了一陣。


    在這種節骨眼上,要不要去看望呢?


    不過,他最後還是帶著禮物來到了縣衙,不管怎麽說,他以前和張斌的關係還算不錯,而且,就算不買地,其他事情他也要求到這位縣令大人,人家摔傷了都不來看一下,未免太失禮了。


    可以說,來之前他壓根就沒想過買地的事情,他純粹就是出於禮節才來探望的,但是,結果卻大出他的意料。


    他這剛一走進縣令大人房中,縣令大人便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激動的道:“趙員外,你可算是來了。”


    趙穆簡直目瞪口呆,縣令大人這樣子,根本就不像有病啊。


    他忍不住問道:“縣令大人,您這是?”


    張斌搖頭歎息道:“唉,這還不是被那個徐輝給逼的嗎。”


    這意思,縣令大人這病竟然是裝的,原因就是不想將地賣給徐輝!


    他忍不住驚奇道:“縣令大人,您不怕得罪徐大人嗎?”


    張斌裝作義憤填膺道:“哼,閹黨,蹦躂不了幾年的,一個太監竟然敢自稱九千歲,狂妄之極,不知所謂。”


    的確,自古以來還沒有哪個太監像魏忠賢這麽狂妄,竟然敢自稱九千歲,簡直就是腦子進水了。


    趙穆恍然道:“是啊,這天下怕是容不下這麽大個太監。”


    張斌裝出氣憤難平得樣子,繼續道:“他們找死也就罷了,本官可不想陪他們一起死。”


    原來是這樣,縣令大人是怕閹黨垮台後被牽連,看樣子這地是絕計不可能賣給徐輝了。


    趙穆忍不住興奮道:“縣令大人的意思,這地還是賣給小人?”


    張斌點了點頭,歎息道:“唉,本官的確想將地賣給你,但是,閹黨現在也不能得罪啊。”


    趙穆瞬間又糊塗了,他忍不住問道:“那縣令大人的意思是?”


    張斌直接攤牌道:“你必須給徐輝找點罪名,讓他變成有罪之身,這樣本官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地賣給你了,一切辦妥之後,本官再給他洗脫罪名,這樣,不就不會得罪閹黨了嗎。”


    趙穆聞言,點了點頭,隨即便陷入沉思。


    縣令大人的意思他明白,要給徐輝找個罪名,卻又不能是個太嚴重的罪名,如果罪名太嚴重,縣令大人就下不了台了。


    這個貌似有點難,但他這秀才功名可不像徐輝那樣是用錢買來的,而是實實在在考來的。


    他這腦袋瓜子,也不是吃素的。


    想了一會兒,他便雙眼一亮,提醒道:“縣令大人可知道,這徐輝是個色中餓鬼。”


    張斌聞言,不由想起了徐輝那廝看小雲的眼神,他不由怒道:“你意思這徐輝犯過jian淫之罪?”


    這次他可不是裝的,是真的怒了。


    趙穆點頭道:“是啊,他八個小妾,有五個是‘相親’相來的。”


    相親?這古代也有相親嗎?


    張斌連忙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這古代,還真有相親。


    雖說古代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說,但是,子女的心意也漸漸為人所看重,畢竟若子女若是不願意,父母再願意也是假的,就算硬撮合在一起,後麵也沒什麽好日子過。


    所以,自唐宋開始,民間便慢慢有了相親的習俗。


    男女相親,男方需要選擇一個良辰吉日,帶著酒禮來到女方家中,或在花園,或是碧波湖麵小船之上,尋一個合適的地點,與女方見個麵,說會兒話。


    此時,若男方看上了女方,就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個簪子插到女方的發髻之中。


    反之,若看不上,就送給女方兩匹綢緞,謂之“壓驚”。


    女子當然也可以拒絕,她們若願意,就會對父母說,全憑父母做主。


    反之,她們若不願意的話,則就會對父母說,女兒還想在自己家中孝敬父母兩年。


    這徐輝相親難道有什麽貓膩,他不會直接上門搶人吧!


    張斌忍不住問道:”難道他那五個小妾是搶來的?“


    說到這裏,趙穆臉上竟然也顯出怒色,他憤憤的道:”他那比搶還過份,隻要是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同不同意,他都要娶,如果同意倒還罷了,如果不同意,他直接就在女方家中把人糟蹋了,將生米做成熟飯!“


    臥槽,這還得了,張斌大怒道:“這個禽獸,你可找的到人證和物證?”


    趙穆搖頭道:“物證怕是很難找了,就算有人證,誰敢指證他啊!”


    這不廢話嗎,張斌懊惱道:“那又怎麽給他入罪呢?”


    趙穆卻是不慌不忙的道:“縣令大人可知道平陽東南的鳳山有位遠近聞名的‘鳳山小仙女’”


    張斌很少出縣城,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好奇的問道:“小仙女?真仙女還是假仙女?”


    趙穆聞言,失笑道:“這小仙女隻是形容此女子長的像仙女一樣,她並不是什麽真仙女,而是個采茶女。”


    這采茶女張斌倒是知道,平陽多茶山,茶農家的女兒就叫采茶女。


    他追問道:“你的意思,徐輝看上這鳳山小仙女了?”


    趙穆點了點頭,歎息道:“唉,紅顏禍水啊,聽說那鳳山小仙女已年至二八,長的傾國傾城,徐輝早就說了,過完年,他就會去相親!”


    這個畜生,簡直無法無天了,張斌真恨不得現在就派人去把他抓起來。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沒這麽幹,現在抓反而沒證據,還不如等他去相親的時候抓他個現行。


    在明朝,*****可是重罪,就看官府較不較真而已。


    如果較真,那直接就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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