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內,聲音澀啞:“……再見,柔柔……”


    有冰涼的液體滑下來,嚐到他唇角一絲腥鹹,那是淚的味道。


    她卻並沒有流淚。


    一直到他轉身,看著那成熟穩健的步伐邁向包廂門口,越來越遠,終於淚如雨下,放肆地順著臉頰流淌。


    第二天,去到公司,林如墨問她進展如何,國際招標負責人長什麽樣子?


    指柔沉默半晌,輕輕的吐出兩個字:“秘密……”


    她不能告訴他是楚晉。


    她不能讓林如墨知道。


    但是沒想到,李明遠卻知道了。


    在李氏,他給她端來咖啡,輕輕放在一邊,輕輕地看了她一眼。


    視線落在她光潔的頸前,試圖想從那裏找出些什麽曖昧的痕跡。他的眼神很悲涼,什麽都沒有發現之後,略為放心:“晚上,你還是不要加班了……公司的事務,交給我處理……楚晉那邊,你不要再……”


    指柔隨手一抽,將一張舊文件狠狠揉緊,攥得瓷實,朝紙簍一扔。


    “我沒求他,你放心!”


    李明遠直起身,想說什麽,這時,桌上手機響!


    指柔看了一眼,是林如墨來電,聲音焦急:“指柔,我現在在明山!你趕緊來一趟!”


    “明山?什、什麽事……”


    “急事!你趕緊來!人來了再說!”


    放下電話,她心裏有些沉重,李明遠看出來她是有事急於出門,便說:“我送你。”


    得到默許後,他趕緊去車庫倒車,然後載著指柔朝明山駛去。


    三小時後,兩人在山腳下坐上纜車,到達山頂那座寺廟。


    其實指柔隱隱感覺到發生了什麽事,一路來,她眉心老跳,止也止不住的跳得厲害。到了寺廟裏,由一位老和尚領進後院。


    林如墨在院中,看到他們來,上前拉過指柔的手,沉痛地告訴她:“全叔快不行了……”


    “他,他怎麽了?”指柔心裏慌慌的。


    林如墨帶她進裏屋,小聲叮嚀:“指柔,和他好好說會話。全叔說,他想見你……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見你,他明明不認識你。”


    到了門裏,簡單的擺設,古老的家具,彌漫著陳舊的氣味。


    林如墨出去,和李明遠等在外間。


    門關上。


    指柔站在他病塌前,看著那位奄奄一息的老人。


    光頭,皺紋深深的臉,眼窩塌陷,由於重病,瘦得皮包骨頭,眼睛卻在見到她時,微微泛光。有希望,也有盼望。


    她沒動,不敢走近,心裏害怕著什麽。


    從進門,指柔就看到,老人灰暗無光的臉在看見她的那一刹那,呈現出一片紅色。


    那應該就是迴光返照吧。


    看得出來,他已經不行了。


    上次全叔從岸邊摔下後,雖然保住了小命,但是傷到了筋骨,加上積勞成疾,漸漸發展到肝病晚期……他這一生,救過不少人,卻救不了自己。


    全叔慈祥地望著她,聲音無力卻很和藹:“指柔……孩子,你過來,爸爸有話要跟你說……”


    爸爸?


    指柔聽到他口中的爸爸,驚詫地抬眸望著他。


    那種害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不願意相信。


    全叔知道這樣說下去很殘忍,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縱使她再不願意接受,這件事,是事實。


    她是全叔的孩子。


    並不是向居正的親生女兒。


    當年,那件“抄襲”事件過後。


    李明遠爸爸懷疑公司內部出了奸細,懷疑有人偷竊圖稿,偷竊鑽胚,最後查到身邊助理。


    汪德全,當時跟著李明遠爸爸,從圖稿設計到拍買的南非鑽胚,他都有參與。


    李明遠爸爸查到是全叔,正準備要將他法辦的時候,他卻逃了……


    先是逃到美國,之後是法國,輾轉幾個不同的國家,在外流浪了許多年……直到在美國碰上林如墨,那時候林氏才開始做珠寶黃金行業。他救了全叔,當時他已身無分文,林如墨送他迴國,並聯係爸爸給他找份工作。然而迴國後,全叔就跑到明山上當和尚。


    他自知罪孽深重,剃度出家,青燈長伴,了結此生。


    是他泄露商業機密!


    是他害得李明遠爸爸致命!


    震驚!


    指柔被老人的話震得雙耳轟鳴!


    二十五年了!


    她從記事到現在,都是向小姐身份,頭上頂著豪門大小姐美麗的光環,享受著世人的注目禮。


    可是忽然有一天,這個老人卻告訴她,她不是向小姐!


    她不姓向!


    她不是向居正的女兒,她是眼前這位和尚的女兒!


    多麽荒唐!多麽可笑!


    其實她早應該想到的。


    也不是沒有起過疑心。


    這些年,盡管徐鳳珍待她如掌上明珠,可她和向指情麵貌天差地遠。


    小時候,也曾有人說過她們不太像,徐鳳珍卻說,她隨外祖父……就算外界有過什麽議論,可是向家疼她如心肝,打消了旁人的妄自猜測。


    “為什麽會這樣,爸爸!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將商業機密泄露出去,為什麽要害得他家破人亡?為什麽要這樣做,爸爸!”指柔哭泣著搖頭。


    全叔枯瘦的手伸出來,顫抖著,觸摸她的頭發,繼繼續續地說:“孩子,當年你媽媽不顧家人反對,跟著我吃苦受罪!我給不了她最富裕的生活,我沒用,我難受……爸爸想……想讓你媽媽,過上更好的日子,過上像,像公主……公主一樣的生活……”


    娶到自己心目中的女人,她就是對方心中的小公主。


    他也想給她創造最優越的條件,讓她衣食無憂,活得風光無比!


    有人給他一筆大錢,讓他幫忙做事,他為了自己的妻子將來生活富足,答應了。況且那件事,妻子被困,他不得不答應。


    “指柔……”全叔喊出來的名字讓她陌生。


    “我不是指柔?爸爸,你告訴我,我是誰?我真名叫什麽?我不想再做指柔,她不是我,我要做迴我自己!爸爸!你告訴我,我是誰?”她瘋狂地搖晃著爸爸的手追問答案。


    “不,你是指柔,你就是指柔……”全叔顫巍巍從懷中口袋掏出一隻手鐲,舉起來歎道,“那是你媽媽給你取的名字,刻在手鐲環形內部……兩隻鐲子,是一對兒,我這隻叫最愛,你那隻叫指柔………合起來,全名就是,最愛指柔……最愛指柔……”


    “爸爸……”她的眼淚唰地狂湧而出,接過鐲子,朦朧地看到環形內部果然刻著“最愛”兩字,而她,從來都沒有發現她擁有的那支手鐲刻著字跡,徐鳳珍也從來沒有跟她說起過。


    指柔抓著手鐲使勁一摔,淚流滿麵哭喊道:“爸爸!當年為什麽要丟下我,為什麽不要我?我到底有多麽不聽話?哪裏不好?你說不要就不要?你說丟掉就丟掉!”


    “指柔……不是爸爸不要你,是帶不走你……我帶著你媽媽逃到美國,東躲西藏,你出生不久她就去世了,我沒辦法照顧你……爸爸想給你媽媽最好的生活,到最後還是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對,對不起指柔,你不原諒爸爸,沒關係………”


    全叔嘴唇蠕動,艱難地說道:“有生之年,還能聽到你喊我一聲爸爸,我很開心,很知足…………”


    她撲在病塌上哭。


    “指柔,你去幫爸爸,叫明,明遠進來……”老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相告,原想著托指柔轉達,但現在他也來了,正好當麵告訴他。


    不多時,李明遠被人叫進來,他高高的站在老人的病塌前,看著哭紅了眼睛的指柔,滿臉霧水,又看著兩人。


    他不認得這位老人,四歲的時候,父親已經遇害!而這位,曾是父親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早逃到國外去了。所以,他沒有見過。如果見過,他是有印象的。他記事早!


    童年的一切都記得很清楚。


    那也是雨天。


    他考了個好成績,爸爸和媽媽帶他出去吃飯。


    到了餐廳,一下車,父親大哥大響了,他正低頭打電話,突然被一個不知從哪裏躥出來的瘋子手拿利刀,“嚓”的一刀削下去,頭顱斷落!鮮血噴向天,噴了快有兩米多高!血染紅了地麵,媽媽抱著他,驚恐地釘在後排車廂門邊……


    “明遠……明遠……”全叔在叫他,李明遠甩了甩頭,走過去,在旁邊椅上坐下,老人的手握住他,像棉花一樣無力,“孩,孩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爸媽媽,對不起你一家人……我,我有罪……”


    明白事情原因,李明遠眼眶一紅,鼻端泛酸,無法安慰。


    “叔叔把這個還你……”老人吃力地取下掛在脖上荷包型的織綿小布袋,放在他手上。


    李明遠低頭打開一看,是鑽胚!高爾夫球大!


    正文 金礦之爭(九)


    找了許多年的東西!


    如今就躺在手心,他的生命和靈魂都在這顆鑽胚裏顫抖。


    當年拍下兩顆鑽胚,爸爸差不多傾盡家底,是南非頂級鑽,幾乎珠寶業內人士都知道,它歸屬李家。


    所以,盡管後來向居正抄襲了作品,但展位上的“風雲”材料,還是不敢切割那兩顆鑽胚,因為怕被人發現這是南非頂級鑽胚用料。*


    它們,一顆留在向家,一顆被全叔保管。


    偷竊鑽胚的時候,全叔謊稱另一顆沒找到,其實想據為己有。一顆鑽胚價值三億!當年的全叔也起了貪婪之心……


    “對不起,明遠!叔叔錯了,做錯了……指柔媽媽在路上被人攔劫,我要救她,不能讓她受人欺負……可是我救了她,卻害了另一個家庭,由於我的錯,害得你一家人……”


    徐鳳珍當年找指柔媽媽談話,談著談著,卻不放她走。禁錮一周,把她當人質威脅全叔。


    全叔也隻是為了救心愛的女人,才背叛了李明遠爸爸。


    猙獰的往事,不堪迴首!


    蒼老的全叔流下悔恨的淚水,“孩子,這些年,叔叔把你害苦了……叔叔有罪!孩子,不管你對指柔做了什麽,叔叔都不怪你……指柔,她是我的女兒,她應該為我贖罪……隻求以後,不要……不要再傷害她,叔叔祝福你們平安快樂……一生平安。”*


    生命漸漸枯竭,手無力的垂下去。


    李明遠手掌一片空蕩蕩的,有涼風吹過。


    “爸爸……爸爸……”睜睜睜看著親人離去,悲痛欲絕的指柔,推開李明遠狂撲到他病塌上,“爸爸你不要走!不要走!你才認下我這個女兒,你就要急著走!你好狠心好狠心!你算什麽爸爸?你不要認你這個爸爸!你已經把我弄丟過一次了,你還要把我繼續弄丟嗎?爸爸你舍得把我丟下嗎?把我一個人丟在這世上,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怎麽辦?不要把我丟下,不要不要!我不要你走!不要走!”


    “爸,爸!你迴來!爸不要走!”她死命搖著老人瘦骨嶁峋的肩膀,沙啞著嗓音連續不斷地大聲叫喚……


    淚如雨下,淚如急流,淚如泉湧。


    淚水淹沒了她蒼白的臉龐。


    “指柔,你不要這樣……”李明遠把她抱開,她掙脫開,再撲上去。他又去抱,她又掙開,兩人糾纏,不斷的拉扯著。


    秀發鬆散,淩亂地絞著她的臉,幾縷發絲浸著淚濕淋淋的黏在嘴角邊。


    她張大嘴,沙啞地哭叫:“李明遠,你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你讓我過去,讓我過去!我要過去!我要過去看我爸爸!那是我爸爸,你憑什麽不讓我看?憑什麽不讓我過去?你滾開,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指柔,你冷靜點!不要吵叔叔睡覺!他隻是累了,想要睡覺!讓他好好睡一覺!”李明遠抱緊她,阻攔著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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