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陸陸續續上來了,有些是土特產,有些是食堂贈送的。


    何勝歎開了一個玩笑:“你看,這不就是打響了勤儉節約的第一槍了。”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剛剛張元慶要說的話,也都沒有人關注了。


    張元慶也發現了,何勝歎的確是一把手當得時間太長了,他習慣處於中心地位,現場所有的一切都要圍著他轉。


    這不能說是錯的,因為一把手如果沒有權威,自身立不起來,那麽就會出很多亂子。沒有硬手腕,是當不了一把手的,你的意誌也沒有辦法貫徹下去。


    可是太過強勢了,就要導致張元慶這些想要冒頭的,注定要循規蹈矩。


    估計何勝歎也不喜歡刺頭,所以對張元慶這種動輒把人拉下馬的家夥,心裏多少有些意見。


    何勝歎繼續說道:“什麽叫節流,就是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白彭鎮的日子不好過,需要我們這些人坐得了冷板凳,睡得了硬板床。至於說開源,那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就跟著桌子上的菜一樣,咱們出一點,找別人讚助一點,一頓飯也就吃下來了。大家都知道有句俗語,會哭孩子有奶吃,找誰要奶?還不是找上麵要,這一屆班子,能留下來的,還有能調進來的,多少都有一些關係。拉拉關係,哭一哭,為咱白彭鎮做貢獻嘛。”


    這番話說得眾人都明白了過來,何勝歎這哪是開源節流,兩個基本上都是一個意思。他的想法就是少花,然後找上麵想辦法搞錢過來。


    他這種搞錢方法,和楚承當初的差不多,想要靠上麵的支持。隻不過楚承是要來的錢,往自己口袋裏麵裝,他這是要來的錢,全部堵窟窿眼。


    說白了,現在就是大家過上了乞討的生活。家裏省著不花,到了外麵腆著個逼臉去找上麵要。而且也算是資源充分利用了,畢竟關係也是第一生產力。


    能夠在楚承事件中屹立不倒的“前朝餘孽”中,以梅同君為首的,在前班子倒下中,沒有被波及。手不夠黑有可能是原因之一,要說沒有關係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幫你講話,你起碼要吃個處分,甚至降職吧。這幾個人都沒吃什麽處分,就能夠說明態度了。


    至於調過來的,何勝歎說是有關係,就有點武斷了。不是都像肖薇這種,被重用了。有的人是平調,那不存在有關係的說法。


    不過張元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何勝歎說的有關係的人,似乎是以自己為首的。他這個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點自己。


    正因為目標不明,眾人也不好開口。


    何勝歎目光這才轉了一圈:“這個事情,寡婦養兒子大家幫忙,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我看咱們都領一下任務,這幾天工作到位就能跑了。快要過年了,年關年關,可不好過。”


    以白彭鎮的經濟狀況,有些貸款隻怕都要暴雷了。何勝歎所說的話,並非虛言。但是眾人紛紛沉默不語,畢竟關係那是自己的,要來的錢是公家的,沒有誰願意幹這個事情。


    何勝歎見狀,嗬嗬一笑,目光瞄準了張元慶:“張鎮長,你是年輕領導幹部,你認個目標,說個數。你隻管把項目弄進來,出了事我來擔著,這個話我當你們所有人的麵拍胸脯。”


    這下子,所有人目光都轉移了過來。


    張元慶歎了一口氣,這是何勝歎把自己當做靶子了。自己如果認了目標,人家都要跟著認,到時候難免要說張元慶太過顯擺。


    畢竟現在自己有關係的事情,幾乎就跟明牌一樣。有關係還招搖,這不是給自己拉仇恨麽。


    可是如果自己不認目標,何勝歎估計要拿自己開刀。倒不至於把自己怎麽樣,難免奚落一番。或者就是拿你開玩笑,讓你自己都覺得下不來台。


    這個何勝歎真是老杆子,明明他提出的缺德主意,扭頭就踢到自己這裏來了。


    張元慶嗬嗬一笑:“何書記是咱們班長,班長發話了,我肯定要想辦法啊。”


    “哦,你們看,年輕領導幹部就是有覺悟,張鎮長能想多少錢的辦法?”


    何勝歎目光灼灼地看著張元慶,一副扒皮拆骨的架勢。


    張元慶繼續笑著:“那要看有多少錢的辦法了。我表個態,有多少錢的辦法我就想多少錢辦法。”


    眾人聞言,這才知道他在說俏皮話,也紛紛笑了起來。何勝歎那咄咄逼人的氣勢,被他這抖機靈給打消了大半。


    這個表態,等於是沒有表態。不過不表態,也是一種態度。


    眾人明白過來,何勝歎是個老杆子,但是張元慶也不是嫩韭菜。你一句話,就從人家身上扒皮,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一個太極,四兩撥千斤。反倒是讓在座一些人,看到了張元慶成熟的一麵。之前所有人對他的了解,就是他把楚承剛死了。


    在眾人的眼裏,這家夥應該是屬於那種走路都不拐彎的。作風應當非常淩厲。


    剛剛的表現,充分展現這個家夥,年紀輕輕當上鎮長不是沒有道理的。在跟老書記較量下,不落下風,敢於周旋,證明底子確實不差。


    張元慶沒有讓何勝歎繼續開口,立即起身打開酒壇,讓老板拿了空的大杯子,先將酒壇裏麵的酒倒入大杯子,再逐一給現場人倒酒。


    “鎮長,這個讓我來。”一名副鎮長站了起來,趕忙走了過來。


    張元慶知道,他叫李可,是管招商引資的副鎮長。說起來,他也算是“前朝餘孽”,並且是楚承手上起來的,跟這位老哥有點孽緣。


    不過他運氣也好,白彭鎮這個鬼地方,招商引資根本就是空白文章。脫貧攻堅的時候,倒是招進來幾個項目,給楚承等人的吃相嚇跑了。


    正因為無商可招,他這個副鎮長沒有跟著後麵吃掛落,算是因禍得福。


    張元慶點了點頭:“你負責其他人,我來給書記滿上。”


    張元慶給何勝歎倒酒,何勝歎笑著點了點頭,仿佛對剛才這家夥虛晃一槍,沒有絲毫放在心上。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你就是拿顯微鏡,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麽想法。


    張元慶不相信他沒有想法,這個老杆子辣的很,自己的手段在他眼裏,也未必就多高明。


    所以,他乖乖起身倒酒。


    趁著這個機會,張元慶開始介紹起來這款酒:“大家嚐嚐這個酒,這裏麵用的水,就是果子村比較有名的神仙尿。要說咱們白彭鎮,真的是好山好水好地方。所以我在果子村鄉村振興的時候,就有一個想法。”


    張元慶站著,露出淡淡的笑容:“咱們其實是捧著金飯碗要飯,要來的飯,有那麽好吃麽?”


    這番話一出,眾人臉上的笑容就尷尬了起來。在場之人都聽出來了,張元慶所表達的跟何勝歎的完全不同。


    而且把何勝歎的行為,形容成了要飯,語言也是相當的辛辣。


    剛剛還對張元慶看法有所改觀的幾個人,隻覺得無聲打臉。好家夥,不聲不響的竟然正麵跟老書記頂上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長江後浪推前浪,耗子挺槍跟貓睡。這個家夥,是夠狂的。


    眾人明顯看到,何勝歎臉上的笑容變淡了。


    其實張元慶也沒辦法,純屬是被逼上梁山。要怪就怪這位老杆子,一直都沒給自己說完整話的機會。自己不刺他一下,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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