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傃暗下決心,倘如真的逃到了香港,那就隻有再尋機,親自動手——


    心意已決,平傃馬上感覺輕鬆了許多。


    在方晟的奮力拉拽下,平傃磕磕碰碰、歪歪扭扭、疼痛萬分地升上了洞道裏。


    腐臭的氣味,明顯的淡薄了許多,平傃不禁深深地吸了口依稀清新的空氣。


    出了洞口的方晟又返迴來,一邊脫掉防毒衣,一邊快速拉拽著密碼箱走著,說:“快走,快走,我看見艦艇了,是香港那個黑老大的。快走!”


    可是,不僅僅平傃走不了啦,而且方晟也快走不了啦,因為他的密碼箱太大太厚,從這邊這個狹長的洞口是搬不出去的。


    於是,方晟立即打開密碼箱,將裏麵的美元,一摞一摞地往自己的體恤衫裏,塞呀塞。


    又將自己的襪子脫下來,羈住自己的腳脖子,然後,解開自己的腰帶,一定是想要再往褲腿裏塞進去一些美元,卻不料他自己忘記了自己剛剛往體恤衫裏扔入的美元啦。


    於是乎,於是,好一陣子的“稀裏嘩啦”,剛剛裝好了的美元,全跌落在幽洞的地上。


    方晟沒理會,繼續往自己的褲腿裏塞著、塞著,直到方晟的褲腿裏鼓鼓囊囊地落滿了美元,於是方晟一邊嘿嘿笑了起來,係好自己的腰帶。


    然後,他繼續往體恤衫裏塞錢,最後渾身上下到處滿滿的了,方晟才拾起來地上的最後的幾摞美元,塞入平傃的胸前,說:


    “你也得帶點,不能沒有這個好東西嗬,一摞也不能丟棄的嗬,這些都是我的血汗錢呢。”


    可是,塞進了美元的方晟和平傃卻怎麽也出不去這個魔窟那狹長的洞口了……


    方晟惱怒的又將錢取出來,摔出洞口去,然後才開始再次幫助平傃……


    終於,平傃爬出來了——


    實際上完全是被方晟硬推拉拽出啦魔窟……


    猝然肥胖了的方晟,也遇到了同樣的厚大問題,於是他再次如法炮製了將金錢取出、再塞進的程序……


    然後,一切重新整理完畢之後,方晟背起來平傃,開始慢慢地爬下巨石,行走在陡壁之上,就要到海崖旁了……


    雖然僅僅隻有幾米遠的距離,可是平傃卻感覺有一個世紀一般地悠長、悠長……


    在這漆黑的夜晚,在這魑魅的地方,麵對這樣一個魍魎了女人,卻有一個貌似如情聖般的男人……


    平傃腦海裏想的是:“刑警們,為什麽還不動手擒拿罪犯?”


    心靈卻在唿叫:“誰能?一生風雨任癡情?”


    方晟就仿佛是傾聽到了她的一半心聲一樣,悄悄地念道:“哪個?永世驚滔仗忠義!”


    心碎瞬間,平傃覺得淚落下來。


    事實上,平傃十分清楚,在中國的風月場中有句俗話,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講的就是男人在性的刺激中的一種心理狀態。


    三種情境裏,落腳點是最後,講述的實際上是一種審美規律,就是最大的誘惑是見到而得不到。


    在男人的心目裏,即便妻妾和私下心想的都有了,偷不著的最具備美麗之魅力的。


    而獨獨沒有提到嫖倉,可見嫖倉是一種最肆無忌憚的縱情,沒有顧慮又唾手可得,便不在“審美”的範疇。


    其實,不管是在現實生活裏還是在假想中,男人生命裏是有著三種女人的:妻子、情人和一夜風流的風塵女子。


    所以世間又能有幾個癡情漢呢?


    對於方晟這樣何種女人都見識過的“醒感博士”,是十分清晰妓女生活隱秘而又光怪陸離的方方麵麵,並且闡發出理解這種特殊而且敏感的生活的多種可能性的。


    他是個極其細心的人,他很敏銳地捕捉女人的意象,並且用意象去闡釋自己內在的精神。


    他會通過蛇果的滋味、女人的哭聲、幽暗的夜空等極富有象征意義的意象,來概括人生的反複縈迴的情愛之主題的。


    他倆無意之中默挈的所表達出來的人生況味以及讓人悵然若失的、嫋嫋不絕的愛戀餘音,宛若他自己個人真實的生活裏發生的情節境界,被煮成了一壺釅茶,或者上升到某種哲學的高度來加以演繹,追逼出某種意義來了。


    因此,那些過往生活裏的人物和情節,就像被浸泡在一種溫存而透明的液體中,像海南島上特產的那種細小卻幹扁的苦丁茶絲,慢慢地舒展開來,複活成一隻隻碧綠的青翠葉片,釋放出蘊藏其中的綿綿不盡的苦澀滋味和清香,再慢慢地感受水盡之後尚存唇內的淡淡的甘甜,讓飲茶者深得其中的三昧。


    平傃能不心頭再次魅惑?她不禁默默地詠歎出來,台灣女詩人席慕蓉的名作《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嗬”


    平傃淚流滿麵的想:對於自己情感這未成姻緣的一種深情緬懷,或許是一種美麗的後話傳說吧。


    不管怎麽說,他倆誰不是命運坎坷?花開花落,前景迷蒙,魍魎困惑的呢?誰又知曉這種情愛的終了,何時何處才是呢?


    平傃也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背後,那個鬼怪精靈般地穴柩裏,傳出來的鬼哭狼嚎般地呐喊聲,那是那些不甘心的魂魄在企盼他們的再次光顧和眷戀嗎?還是在述說在嗥叫自己的冤屈和悲哀?


    ……但是,他倆誰都沒有再迴一下頭……


    他們已經下定了決心,所以他們毅然決然地逃離了那些魂魄魍靈似的鬼哭狼嚎般地咒罵聲響,逃離了那個鬼怪精靈般地穴柩。


    昏冥之中,總有些人的生命,是會被某種讖語和寓言所左右或預演著的。就好像剛剛逃離了鬼怪精靈般地穴柩的平傃和方晟一樣。


    平傃仿佛就是從十三歲開始懂得了一個淺顯的道理的:


    人生在世並非有幾分耕耘就會有幾分收獲的,很多成功除了鍥而不舍的追求之外,還取決於個人無法左右的天分、機遇,就是常說的天時、地利、人和等多種因素。


    記憶的茫然、生活的苦難和學習的挫折所有這些都告訴她:


    激動不已的理想,可能隻是不切實際的鏡花水月。


    明白了這個道理,她也就免除了很多的煩憂,不再屑於重視青春期的沽名釣譽、慷慨激昂和空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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