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城市早已脫離了過去人類對城市的認知。


    反重力浮空城,蜂巢型地下城等等,在22世紀科技爆發式的發展後,原本存在於古代幻想中的各種技術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也正因為三百年來科技的進步,人類嚐到了用科學技術改造世界的甜頭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最著名的仿生區計劃就是在這個時代潮流中再次被提出來,為人類開發惡劣星球打下基礎。


    然而,這個計劃失敗了,科技所釀造的苦果造成了如今被動的局麵。


    不過這些東西,對於現在的克瑞斯而言沒有絲毫意義,也沒時間像往常思考人類的未來。這名神父之子緊皺眉頭,頭疼著眼前修複液的解決方法,心中極度煩躁。


    這座邊緣城市,和前衛發達的科技城市不同,是一座傳統的古老城市。三百年來的時間,隻是改造了一些城市的規劃和地下重建,主體還是延續下來的傳統。


    畢竟是個保守而又有底蘊的城市。


    出了車廂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狹長的應急通道,隻允許兩個成年男子並排同行的幽暗之路。因為常年的閑置,入口的牆角有幾處白色的蛛網,一旁消防櫃的玻璃像是被外物打碎了般,玻璃渣碎了一地反射著白光。而另一邊,狹長的應急通道內,每隔三米就有一個應急燈,發出綠色的微光。站在入口外的克瑞斯勉強能看清腳下通往地下深處的階梯。


    從入口進去之後近處一看,綠色的應急燈也蒙上了一層相當厚的灰,散發出來的光芒在灰塵的遮掩下暗淡了許多,導致整個通道籠罩在昏暗中。牆上還留著用綠色熒光粉寫著的n675字樣,這是五十年前的標誌。


    這些應急通道和常規的通道相同,都是通往避難所,而撤離點就修建在避難所的中心處。之所以修建應急通道是為了防範突發事件。這個保守的城市沒有新型城市發達和便捷,麵對突發的自然災害時,常規通道容易出現問題導致人類無法及時到達避難所。


    因此在那個時代,這個城市的管理者修建了大量的應急通道,並標記上不同的編號輸入到地圖***每個區的居民在應急時選擇最近的通道。但在五代機器人誕生後,這些通道就被廢棄掉了,除了清道夫基本沒有人再光臨此地。檢修通道的清道夫遠遠看一眼,看清通道內一切正常後就會離開交差。沒有人會檢查這種地方,他們當然也就不願意深入進去。厚厚的灰塵和蛛網是最好的證據,控訴這些瀆職的清道夫。


    克瑞斯小心地踢開破碎的玻璃片,將入口處的蛛網清除掉,走到了入口旁邊。


    這裏廢棄之後,就沒有人再來過。這被打碎的玻璃,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了。


    不,準確的說在廢棄之前,這個地方就沒有多少人來過。就連那些下水道的寄生蟲和城市的瘟疫之源,都不會選擇這種黑暗壓抑的地方進行幕後交易。


    這裏雖然黑暗,但並未腐爛過。


    雖然有些奇怪朵兒選擇的路線不是常規通道,但克瑞斯還是選擇了相信這位一向很能幹的女管家。至少對方是絕對不會欺騙自己。


    克瑞斯沒有嫌棄這條路的昏暗難行,扶著扶手從入口進去,小心翼翼地下了幾個台階後轉身看向入口外的朵兒。


    朝著機械姬伸出右手,等待其迴應。


    入口外的微型地鐵火車收到城市中某一處傳來的指令,大燈閃爍了幾下,再次發動起來順著軌道疾馳向目的地。車廂周圍亮起強光,照的克瑞斯不由得眯著眼看向朵兒。憑借著從車窗中傳出的光,克瑞斯隱約看到朵兒拿著一個發束將披散下來的長發綁起來。


    幾秒後,一隻小手放在克瑞斯的手掌上。


    克瑞斯握著朵兒得手,細心地扶著朵兒走進這有些昏暗的通道中。克瑞斯還沒來得及感歎朵兒小手的柔弱無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令人驚恐的場景。


    疾馳而過的地鐵,在其末尾的一節車廂中,有個大約七歲的孩子趴在車窗上,光潔的右手手腕上滿是紅色,食指蘸著紅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上寫下了大大的字——“help”。孩子的身後站著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成年男子,白色的口罩上用紅色寫著“t”和“b”兩個單詞。他手中高高舉起一把泛著銀光的長刀,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應急通道內的克瑞斯,像一條吐著蛇信的毒蛇隨時會撲上來咬克瑞斯。


    “啊?!”


    克瑞斯不由得驚唿起來。


    最後一節車廂應聲消失在站台中,光瞬間暗淡了下來。而地鐵聲逐漸遠去,站台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克瑞斯的額頭滿是冷汗。


    “這怎麽可能?!”


    若非那道陰冷的目光像條毒蛇,令人心有餘悸,克瑞斯覺得自己一定看錯了是個幻覺。


    可是這個時代,不可能存在剛剛看到的事情啊?


    克瑞斯無比震驚。


    自從智能機器人誕生後,人類社會的各種行為都被機器人嚴加監督。各代機器人遵循著立命的三條定理,每時每刻保護著人類。甚至在切菜時,菜刀即將切到手指的一瞬間,機器人就會握住菜刀阻止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會出現暴力兇殺、謀殺這種事。


    尤其是五代機器人誕生後,無論是自然人還是克隆人,每個人類在出生後都會得到一個專屬的機器管家。從嬰兒到成年,一直陪伴在身邊,除非是大檢否則不會輕易離開。


    就算是大檢,四代機器人管家也會作為替代品出現在主人身邊。


    如果是真的,那麽機器管家在哪?機器管家絕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是剛剛眼前發生的事情,又無比的真實,絕非幻覺。


    “怎麽了,克瑞斯主人?”


    在克瑞斯的幫助下,朵兒下了兩節台階,剛剛站穩後就發現了克瑞斯的異常。


    克瑞斯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看著朵兒問道:“你看到了嗎?”


    “剛剛13號車廂裏發生的事情,那毫無疑問是場兇殺案”


    “你之前就沒注意到嗎?”


    克瑞斯一連串的三個問題讓朵兒皺起了眉頭。


    細長的眉毛皺在一起,藍色的大眼睛中滿是疑惑地望著克瑞斯,此時朵兒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可愛。


    不過克瑞斯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精力全部放在這件事情上。


    列車倒數第三個車廂,編號為13。那個男孩手腕沒有印花紋,是自然人。發生在身邊,離得距離如此之近,朵兒竟然沒有發現。


    主腦呢?


    那個組織撤離的終端主腦怎麽可能沒發現,他們在做什麽?


    “克瑞斯!”


    朵兒的聲音十分嚴肅,“這一點也不好笑”


    “我們坐的列車,是隻有五節車廂的微型列車。這裏是緊急撤離通道,列車的製式和其他路線的列車是不同的。”


    克瑞斯有些愕然。


    朵兒說的沒有錯。


    克瑞斯在朵兒的提醒下這才記起來自己下車廂時,清楚的記得這是五節車廂製式的微型列車,不可能出現編號為13的第十三節車廂,更不可能會有剛剛所看到的兇殺案。


    微型列車和常規列車不同,雙向都可以行駛,一般是不會標上編號。


    可是剛剛那麽真實的場景,克瑞斯難以認定為幻覺。尤其是那道毒蛇般陰冷的目光,克瑞斯一想起來就覺得不寒而栗。


    朵兒有些擔憂地望著克瑞斯,淡藍色的瞳孔中隱藏著一絲焦慮。


    克瑞斯揉了揉眼睛,心中也有些迷茫。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嗎?


    克瑞斯沉思許久,毅然說道,“朵兒,還是通知一下主腦,讓他派警衛機器人搜查剛剛那列,不,是所有的列車”


    “我很難認為剛剛的隻是幻覺”


    “好的”


    朵兒站在台階上閉上雙眼,通過機器人特有的通訊線路,向主腦發出了請求。


    兩三秒之後,獲得主腦迴應的朵兒望向克瑞斯,輕輕地說道。


    “克瑞斯,主腦已經派人去檢查,你不需要再想這些東西了。”


    雖然克瑞斯與正常無異,但是朵兒能感受到對方手心滿是汗。手掌不正常的輕微顫動著,克瑞斯越來越緊張起來。


    朵兒看向克瑞斯,淡藍色的眼睛中滿是憂慮。


    克瑞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迴答了朵兒,沒有多說任何話。轉過身,握著朵兒的手小心翼翼地繼續向前走。


    兩人大概走了十分鍾後,克瑞斯發現腳下不再有階梯。在暗淡的燈光中,一條由大理石修建而成的小路出現在眼前。


    克瑞斯站在大理石鋪成的小路上,紳士地扶著身後的朵兒走下來。


    待朵兒站穩後,打量著四周。


    小路的左邊是銀白色的鋼鐵牆壁,掛在牆上的油燈替代了剛剛的綠色應急燈。但這油燈散發出的微光僅僅比應急燈稍強一點,克瑞斯隻能模糊看清四五米範圍內的東西,超過這個距離就是一團黑。路的上方都是一望無際的黑,除了黑暗什麽也看不到。


    路的右側修有欄杆,欄杆之外同樣是黑暗的,看不清任何東西。


    克瑞斯屏住唿吸,勉強聽到了欄杆下深處平靜的水流聲,大概清楚了所在的位置。


    欄杆下是地下河,而且沒有相對陡峭的地方。


    看來快要到撤離點了。


    克瑞斯鬆了一口氣,而另一邊卻又煩惱起來。


    還是沒有完成對約書亞的承諾。可是這重要的修複液,到底在哪呢?


    克瑞斯心中發愁,鬆開了緊握著機械姬的手,沒有注意到朵兒臉上一閃而過的紅霞,低著頭順著小路向前走。而朵兒也乖巧地跟在克瑞斯身後,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但眼神中的擔憂卻是越來越濃。


    “啪!”


    克瑞斯走了幾步後,左側的油燈自動熄滅,前方的油燈亮了起來接替前任的職責。


    這種油燈和應急燈的工作形式不同,鋼鐵牆壁上,每隔四五米都會掛一個油燈,而這些油燈並非像應急燈一樣同時亮起工作。克瑞斯每走一段路,超過了油燈的感應範圍,上一盞油燈就會自動熄滅,而離得最近的下一盞就會自動亮起。


    這還真是這個保守城市的特色。


    克瑞斯走在前,朵兒跟在身後,順著這條長長的通道走向盡頭。氣氛靜默,一人一仆各懷心事,沒有任何的交流。一路上,除了水流聲就隻傳出克瑞斯輕微的唿吸聲。


    修複液還是沒有眉目,再繼續走下去,就到撤離點了。更別說剛剛經曆的糟心事。


    克瑞斯迴頭望向身後的朵兒,心裏有些在意現在朵兒的狀態。


    在蘇醒之後,朵兒就開始有些不對勁。本以為是五代機器人的情感與前代機器人不同,但看到朵兒眼神中越來越濃的憂慮後,克瑞斯就有些在意起來。


    相比於剛剛逼真的幻覺,他反而更在意的是朵兒,克瑞斯有些奇怪。


    如果是往常,自己一定更在乎人類而不是機械姬。


    高傲的克瑞斯不知從何時起,慢慢重視身邊陪伴自己多年的機械姬。


    一向優雅美麗的機械姬此時邁著小碎步跟在克瑞斯的身後。散亂的發絲簡單的用發束綁住,低著頭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像是在迴憶過去。


    白色的發束看起來十分眼熟。


    克瑞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在大腦的某個記憶的碎片中有著相同的記憶。


    注意到身前的克瑞斯停下了腳步,朵兒抬起頭迎著目光望向克瑞斯,淡藍色的瞳孔中透露著好奇。在看到對方有些擔憂的神色後,美豔的機械姬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甜甜的一笑,笑容中蘊含著別樣的溫柔。


    兩個人並未說話,卻互相讀懂了對方眼神中的迴答。


    朵兒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克瑞斯自己沒事不需要擔心。


    克瑞斯點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但還是忍不住又看了眼重新低下頭沉思的朵兒,心中不由一歎。


    朵兒的異常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這敷衍式的迴答,更加令克瑞斯心生不安。


    兩人再次恢複剛剛的情形,克瑞斯走在前,朵兒跟在身後,兩人之間隻有沉默再無其他。一同走向小路的終點。


    維持了五分鍾後,下一盞油燈沒有如期的亮起來,漆黑一片的世界打斷了克瑞斯的沉思。


    克瑞斯敏感地感受到了異常,一抬頭,憑借著逐漸消失的餘光看清了前方的情況。


    一時間,克瑞斯對眼前看到的事物感到驚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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