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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政府寬大的會議室裏,圍著圓桌黑壓壓的坐了二三十號人,正在召開加梁縣縣委擴大會議,縣黨委成員,縣局各一把手,各鎮黨委書記,鎮長列席。


    牆角那台看上去似乎比沈揚眉的年齡還要大的老舊空調已經是開足了馬力,嗡嗡的噪音比拖拉機開動的聲音都不逞多讓,但是會議室猛然間塞下了這麽多人,根本感覺不到絲毫的涼爽。這裏絕大多數的幹部都是煙不離嘴的老煙槍,屋裏麵煙霧繚繞,夾雜著汗臭味、腳臭味,讓人聞之作嘔。


    沈揚眉有先見之明,早早的占據了一個靠窗的角落,推開了小半扇窗戶,至少不用受這種味覺上的煎熬。和眾人一樣,他的手裏也拿著一份中央紅頭文件《經濟體製改革“八五”綱要和十年規劃》,雖然他的眼睛看似一直盯在手裏的文件上,實則整個人的心思早就鴻飛杳杳。


    前幾天和安婉蓉的一番長談總算是順利的說服了安婉蓉,讓她不至於繼續在範綺蓉和安楚楚的事情上糾纏下去。但是同樣,安婉蓉也告誡沈揚眉,既然在心裏已經做了選擇,那就早早的和安楚楚做個了斷,千萬不能拖拖拉拉,以免誤人誤已。當然,安婉蓉還提醒沈揚眉,如果真的已經認定了範綺蓉,最好盡快的登記完婚讓旁人早早斷了想在沈揚眉婚事做文章的念想。安婉蓉沒有直說,但是沈揚眉也知道她話裏的某人指的是秦泰無疑。有意無意間,安婉蓉還向沈揚眉透露,千萬不能小看了秦泰的手段。秦泰這個人最善於隱忍不發,但是秦泰一旦真的決定下手,往往就是釜底抽薪之舉,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對手一舉擊潰。


    以沈揚眉如今表現出來的驚人的政治上的成熟,再加上沈揚眉的身份,就連安婉蓉和林誌天都覺得範綺蓉並非是他的良配,更何況是秦泰。但是出奇的是秦泰卻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看上去似乎默許了沈揚眉這種看似“荒唐”的舉動,但這絕對不是秦泰的風格,說不定秦泰又在暗中悄悄做著什麽謀劃。所以,安婉蓉也才會提醒沈揚眉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選擇了範綺蓉,就不要再做拖延,以免夜長夢多。


    沈揚眉也明白安婉蓉的話說的很有道理,兩世為人,對萬事萬物似乎已經勘破,但情之一事,仍舊是最難割舍。一時之間他真的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將這件事和安楚楚挑明,幾次撥通了安楚楚的電話,聽到安楚楚風輕雲淡的聲音,到了嘴邊的話卻又換了別的說辭,讓他一時之間也是無可奈何、一籌莫展。


    就在沈揚眉心裏苦澀暗暗搖頭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沈揚眉瞬即迴過神來,現在可不是考慮感情問題的時候,旋即收迴了心神,迴頭對著坐在身邊的王平笑著點了點頭。


    實則今天會議的內容也乏善可陳,不外乎就是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除了開口不能帶髒字之外,和街上兩潑婦罵街也差不多。


    沈揚眉看了一眼正在慷慨激昂發言的縣委宣傳部長喬曉陽。加梁縣上一任的宣傳部長尹坤受了江源中案子的牽連,鋃鐺入獄。喬曉陽是來青山鎮履新並沒有多久,沈揚眉和他的接觸並不多。但是不知道怎麽就和項北京走到了一起,似乎是為了表現一下自己的忠心,以討好項北京,喬曉陽一開口就大談加梁縣的改革陷入了停滯狀態,和中央的精神明顯不符,甚至是開了曆史的倒車。自承這是自己這個宣傳部長的工作的失職,沒有做好本職內的工作,但是隨後又隱晦的指出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和黨委在宣傳工作上的失誤是分不開的。正是因為黨委根本就沒有切實的領會中央的精神,在宣傳改革工作方麵一直裹足不前,甚至是對這種符合曆史發展趨勢有利於國民的改革有種莫名的擔心。至於黨委的責任誰來負責,那自然是不言而喻。


    開會的一眾縣委委員沒有想到初來乍到的喬曉陽竟然是這麽生猛,直接將楊學軍開炮,暗歎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個都是小心翼翼的將目光轉向了坐在中心的楊學軍。


    楊學軍的雙眼微眯,一副泰然若定的模樣,似乎根本就沒有將喬曉陽剛才的話放在心。一個小小的宣傳部長的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怎麽可能挑起他的心火。項北京還沒有開口,楊學軍自然不會急慌慌出頭。


    一聲輕咳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常務副縣長呂思明微笑著看了喬曉陽一眼,轉而對著楊學軍和項北京道:“楊書記,項縣長,我說幾句。我覺得喬部長的話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我不知道喬部長說的縣裏在宣傳改革工作方麵有些滯後是指的哪一方麵。但是,如果縣裏不重視改革的宣傳工作,那我們今天召集全體縣委常委來幹什麽?”呂思明撇嘴不屑的看了眼喬曉陽,繼續道,“我們今天召集一眾縣委委員不就是為了學習中央的關於改革的文件麽?如果給予如此的重視喬部長還說我們對宣傳改革方麵的工作不重視,那我們能怎麽辦?”說到這裏,呂思明加重了語氣,“喬部長,你有沒有什麽具體的工作計劃,如果有的話,不妨拿出來讓我們大家看一看。如果真的切實可行,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對你的工作說三道四。如果沒有的話,在這裏喊幾句口號又有什麽用”呂思明輕飄飄的幾句話頓時讓喬曉陽沒了脾氣。


    呂思明的一番話讓一眾縣委委員均暗暗點頭,連連稱妙。呂思明的這番話即敲打了喬曉陽,又向楊學軍賣了好,但仔細品味一番似乎也沒有得罪項北京。因為呂思明隻是簡單的就事論事,指摘喬曉陽的工作不力,並沒有自己的觀點傾向。如此一石三鳥,就連沈揚眉都不禁點頭稱讚。


    加梁縣的領導班子接連出現問題,從市裏先後空降了三名常委。常務副縣長呂思明、常委副縣長班全誌以及初來乍到的宣傳部長喬曉陽。這三人也隻有呂思明給沈揚眉的印象最為深刻。


    班全誌雖然曾經是羅建文的秘書,但卻是不堪造就,初來加梁縣沒多久就被縣委賓館的經理王大忠抓住了他和王大忠的侄女王芳苟合的證據,差點沒有釀成大禍。最後還是項北京和沈揚眉出麵替他擦了屁股,將王芳調離了縣委賓館去了青山鎮,又許以王大忠好處。這才將此事遮掩了過去。隨後羅建文有調離了曲陽市,班全誌更是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樣,如果不是召開常委會,眾人似乎已經遺忘了還有這樣一位縣委常委。


    喬曉陽初來加梁縣不久,沈揚眉和他接觸不多,但是今天看他先的表現多半也是誌大才疏之輩。


    唯獨這呂思明,給沈揚眉的印象卻是最為深刻。雖然呂思明是李大力的嫡係,但是在和沈揚眉的交往中卻是表現的毫無隔閡。不止是對沈揚眉,呂思明對縣裏的其他幹部,同樣也是一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姿態,極少在人前端起常務副縣長的架子來。不管是在什麽地方,隻要看到他,總能在他臉上看到淡淡的笑容。不管是認識的還是陌生的,隻要是主動和呂思明打招唿,呂思明都會笑著點頭示意,偶爾遇到了他較為熟悉的人,呂思明甚至能一口叫出這個人的名字,甚至還會主動的停下腳步聊上那麽兩句家常,讓很多人頗是受寵若驚。


    而且每天下了班之後,呂思明如果沒有什麽要緊的工作,通常都會到縣委內部的圖書閱覽室去坐上那麽一會,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有些拘束,可是日子久了,大家也就習以為常,而呂思明時不時的也會打開話匣子和大家聊上那麽一陣。正是靠著這些籠絡人心的小手段,讓呂思明在縣委縣政府的中下層幹部中聚攏了不小的人氣,很快就融入到了加梁縣一幹本土幹部的隊伍中。提起呂思明,大家私底下通常都會說上一聲這個人不錯之類的話。呂思明在縣委縣政府的威望甚至是比項北京都要高。另外,沈揚眉和呂思明還有另外的一番淵源。


    當初沈揚眉在金店劫案中救下了林靜母女卻因此受了槍傷,在曲陽市附屬醫院接受治療。當時負責照顧沈揚眉的護士長張燕正是呂思明的妻子。呂思明剛至加梁縣的時候沈揚眉就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聽過,但卻是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來。


    後來有一次呂思明來青山鎮調研,提起了他的妻子和沈揚眉是老朋友。當時沈揚眉還被嚇了一跳,聽到了張燕的名字之後也才迴憶起張燕曾經對他說過她的丈夫是呂思明。及至後來呂思明和張燕夫妻還來遊覽了青山,沈揚眉自然是全程作陪。


    不過,呂思明對沈揚眉提起她妻子的時機也選擇的非常之巧,恰好是李大力剛剛市委工作沒多久。後來沈揚眉琢磨,呂思明多半早就知道了他的妻子曾經照顧過沈揚眉很長時間的,但是那個時候李大力和林誌天關係並不和睦,呂思明也就沒有揭開這層關係。李大力主持市委工作,需要林誌天的支持,呂思明選擇在這個時候將這件事講出來,以拉近雙方的關係,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由此可以想象呂思明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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