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通了消息,不過是數日,這興哥兒就和賈環兩個駕著自家的騾車來了縣城,往東麵去尋到了劉家的油鋪子,才進門就看到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少年,在櫃台上整理賬本,看看周邊其他人都身著短褂,隻他一人穿著長身的衣裳,頭臉還明顯細細的收拾過,分外的幹淨,便知道,這個多半就是今日他們過來相看的人了。


    有了這麽一個認知,興哥兒和賈環自是要細瞧的,瞧著那人,動作流暢,看賬本,分理東西都有些樣子,看來那讀書識字的說辭沒什麽差錯,管著油鋪也確實,倒是個能幹事兒的人,心下已經有了幾分滿意,這男人旁的不去說,這養家糊口的本事那是最最要緊的,有這麽點底子在,就是在不濟,也不至於沒有了活路。


    在看那人,眉目還算是清朗,身形也算是修長,和興哥兒這個常年在海上的漢子比,或許瘦弱了些,可和旁人比起來,卻也算是結實的,瞧著就是個往日裏也常做些重活計,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這越發的讓他們滿意,這樣結實的身子,就不用擔心是個什麽早夭的了。


    這兩樣打量完了,這興哥兒才有心思上前說話,


    “這位,可是劉家公子?我們是東麵漁村來的,想打上幾斤上好的香油,你這兒可有?”


    那個來買油的要先問問對方掌櫃姓什麽的?又有哪家打油的會自報一下家門的?還有哪家油鋪不賣油的?連著三個蠢問題,就是傻子也知道這是專門來尋人的了,聽著這接頭暗號一般的說辭,賈環笑的肚子都疼了,就是興哥兒自己也有些好笑,可誰讓這就是他們原本說好的呢,為了怕弄錯了,出什麽陰錯陽差的岔子,詢問對方來曆,自報家門,都是需要的,至於打香油更是如此,誰讓香油這東西一般人家用的最少,還最多買上一斤,從沒有一買就是幾斤的,如此一來,幾句下來,就把所有有可能弄錯的地方全堵上了。隻是這對的實在是有些勉強而已,他們這樣的人家能想出如此辦法已經是不錯了,自然也顧不得是不是會太搞笑什麽的。


    那邊那劉家公子聽著興哥兒這話也笑開了,還帶著幾分羞澀和拘謹,顯然也是明白了這二人到底是什麽人,幹什麽來了,而且他這麽一笑,倒是越發顯出了幾分清朗來,很有幾分陽光,瞧著這麵相,就大致能知道這是個沒怎麽受過苦,性子也算是良善,開朗的樣子,這讓興哥兒兩個也更加滿意了幾分。


    “是賈家大哥和二弟吧,趕緊的進裏屋坐。”


    他也不說什麽油了,這會兒先把人帶進去才是正緊,沒看見那幾個油鋪的小子都在一邊偷樂嘛,估計這會兒傻子也知道這二人是有目的特意找他的了。與其在這裏被人看笑話,還不如到裏頭去,雖然這麽直接麵對這兩兄弟他心下很有些緊張和局促,可總比在外頭圍著這麽多人強些。


    待得這三個到了油坊裏頭接待貴客的裏屋,那劉家少爺又張羅著上茶,上點心的,一時倒是操持的分外的熱鬧,賈環又點了點頭,這人在待人接物上也還成個樣子,有這份機靈,以後也不用擔心若是有了公差會混的不成樣子了,想想他那個木頭爹,一輩子在那個可有可無的位置上混著總是升不上去為了什麽?一來是因為沾了正房,毀了自己的名聲,私德有虧,被人看不上,二來也是不會結交人,和同僚關係實在是僵硬的可以。若是能有這劉家少爺的樣子,即使做得不怎麽周全,憑著榮府的名頭,好歹也能升上一二階,混個四品官了。


    好容易該客氣的都客氣完了,這三人一時倒是反而沒有了話說,有心說些什麽吧,這兩家畢竟不是同一個行當的人,相互的生活都不怎麽相關,問海裏漁獲?這個。。。或許這劉家少爺連海裏的魚怎麽分種類都未必知道,問油坊的生意?賈家可不做油坊,也問不出什麽問題來,沒的顯得自己無知。


    最後還是賈環挑起了新的話題,問起了劉家少爺上學的事兒,這事兒總算是沒有白挑,那劉家少爺眼睛一亮就開始給這兄弟兩個介紹起這附近的學堂來,從各村的蒙學說起,到這縣城的書院都細細的說了一遍,誰家先生教書教的細致,哪個先生為人最是嚴苛,哪個先生喜好喝酒,哪個夫子座下出來的人才最多,哪個夫子教導出了個秀才,誰家中了舉人迴來感謝恩師,他都能說的頭頭是道,畢竟是在正緊的學堂上過學的,即使沒有科考,好歹也有不少同窗,這方麵的消息那是絕對不會少的。


    眼見著這賈家的兩兄弟也有求學的意思,自然他也不藏著噎著,一並都說了出來,甚至還周到的將每一個學堂的束脩都細細的講了,他也聽自家爹說過了賈家的情況,知道他們家如今也不過是剛剛有些發跡的跡象,家底不怎麽厚實,自然也本著不讓他們花冤枉錢的心思,才說的如此仔細的。


    聽著他的解說,興哥兒自然越發的滿意了,這自家妹子還沒有和這個家夥定親,他就如此有心,考慮的如此周詳,可見是個講究人,若是那日真的做了自家妹夫,想來也不會相處的不好,這到時真真對他有了七八分的滿意了,再想想自家弟弟說起的那些賤籍翻身的實例,越發覺得,除卻那身份上尷尬了些,這人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妹夫人選。


    這三人越說越是熱絡,不一會兒就像是舊識一般,而這時候,劉班頭也帶著他那個親信走了進來,瞧著這三個孩子說的正好,也跟著笑嘻嘻的坐下,像是對著舊交家的孩子一般,和興哥兒兩個打了招唿,順帶還細細的看了看這兩個兄弟。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了,他瞧著那興哥兒,明明隻是個打漁的漁夫,可身上卻帶著幾分穩重大氣,言行舉止也有幾分斯文,怎麽看都不像是那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孩子。


    他這卻是不知道了,這也就是賈環的功勞了,別看賈環原本在賈家的時候,被人叫做什麽凍貓子,被人說什麽猥瑣,其實那也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聽著趙姨娘的話,故意裝的,不然怎麽賈政那麽些姨娘侍妾,其他人的孩子都不見了蹤影,唯有那這麽一個庶子活了下來?


    說句不好聽的,那樣的世家大戶,就是往日裏打小的見識裏,也沒有什麽猥瑣的人,即使隻是跟著丫頭,小廝學了,那世家高門的世仆,又有哪一個比尋常富戶人家的孩子差了?想想賴家那孩子放出去之後都能做官,就知道這樣的人家出來的下人那都不是尋常人能比的,那環境養成的氣度,規矩,禮儀,是從小就已經被刻到了骨子裏的。


    再有一個從小就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當出挑的丫頭被老太太指給了自己最心愛的兒子的娘,賈環能差到哪裏去?若不是這樣,在離了賈府,沒了那榮華富貴之後,賈環也不至於能立馬撐起來不是。


    如今換了個身份,在沒有那麽些人需要他避忌,沒有什麽災禍需要他用不堪來遮掩,那賈環自然也就恢複了幾分氣度,往日裏對著自家的兄弟姐妹,自然也不會沒有影響,甚至還有意指點一二,這樣的一二,日積月累,或許身邊看慣了的人不會發覺,可是到了外頭,在旁人眼裏卻十分的顯眼。這也是劉班頭頭一眼看到興哥兒就立馬眼睛一亮,隻覺得不像是漁家孩子的緣由。


    再轉頭看看賈環,那感覺越發的分明了,隻是那麽坐著,一動不動,嘴角含笑,就已經無聲的給了人幾分壓力,隻覺得那就是個風光齊月的大家公子,這古怪的感覺,讓劉班頭腦門差點沒有立馬出冷汗,心下忍不住嘀咕,這,這,這賈家兩個孩子莫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少爺扮的,存心來調侃自己?想想又不對,這賈家自己也是調查了個底朝天的,祖上幾代是個什麽樣,那是樣樣知道,至於這兩個孩子,年紀,名字,來的時間也沒有半分的不對,還有邊上的人跟著點頭,確認這確實就是漁村的那兩個,這真是奇了怪了。


    劉班頭有心問問這親信,是不是自己搞錯了,是不是這結親有什麽不妥當,可不想那人看了那兩個孩子之後,也愣了一下,露出了幾分思索,隨即卻又不怎麽在意了,隻是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著這樣,劉班頭也隻好自己上了,忍不住問到:


    “聽說你們家原本也是為了躲避戰亂這才到了那村子的?那地方可真是偏啊,若不是好歹有條小路,這地方那真是找都找不見。”


    這是變相的想問問這祖上的問題了,看著剛才那劉班頭的震驚眼神,賈環其實多少也察覺了有些不妥當,可到底什麽不妥當一時半會兒卻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個形象,他如今還真是不怎麽知道,隻是自己不像是漁家孩子這一點卻也有一二分知道,所以忙看了興哥兒一眼。


    “說起來也是巧了,我家祖上說起來雖是平民,卻也是個下人出身,原本是前朝一個三品官家的莊頭管事,隻是到了戰亂年間,什麽主子,什麽奴才,都沒了,那官員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結局,兵來了,除了逃命,還能有什麽可想的,巧合的是,這漁村原本就是那官員家獲取海產的小碼頭,知道這地方隱秘,自然也就帶著周邊相好的人家逃了過來,原本也不過是為了保命,誰曾想這以後就這麽一代代的住了下來。”


    這話倒是給這一家子的與眾不同多了幾分解釋,三品人家管事莊頭,那若是走出去,和那些尋常富戶家的老爺,估計也差不離了,身份不濟,氣度卻隻有更好的,誰讓他們見識更多呢,這倒是讓劉班頭解了疑惑,隻想著隻怕這一家子這代代下來,規矩什麽的,依然還嚴謹的很,循著就有官家的體製,這才有了這麽個樣子。


    他卻不知道,這是人家賈環和興哥兒商量好騙人的,不為了別的,隻為了把自家身份稍稍提一提,免得將來魚娘過來被人看輕了去,至於這祖上什麽的,對不住,老賈家也就這麽一家子了,自然是他們說什麽是什麽,若是真的追究,難不成還為了個什麽管事莊頭去翻前朝舊檔不成?在一個賈家當年確實也是官家下人出身,隻是不是莊頭,而是一般的佃戶而已,也差不離對吧?嘻嘻。


    “原來是這樣,也是,像是這樣隱秘的地方,一般人還真是尋不到,你們家也是運勢好,我往日聽衙門裏的那些大人說起,這前朝末年,死的人那可真是不少,特別是這地界,連著關外,不說赤地千裏,卻也算的上是血流成河,能活命的都是命大的主。”


    劉班頭心裏的疑惑有了解釋,自然也開始揭過不提,開始說起了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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