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熱火朝天的漢口戰場慢慢變得鬆馳下來,北洋軍雖然每天還是槍炮齊響,攻勢不斷,卻沒有了前幾日那種屍山血海、你死我活的場麵。


    曆史上的陽夏之戰打了四十餘天,革命軍雖然勇猛奮戰,甚至還組織了反攻(有些盲目),但裝備、訓練都不及北洋軍,加上各路人馬缺乏紀律,所用戰術也不正確,接連丟失漢口、漢陽,損失慘重。如果不是袁世凱心懷異誌,養寇自重,武昌也難以保住。


    現在,情況發生了改變,武昌不是首義之地,政治意義並不很大,即使丟了,也影響不到大局。而且武昌起義的主導是複興會,曆史上那些共進會、文學社等小團體隻是居於配角地位,這樣也避免了令出多門,指揮混亂的後果。再加上總參謀部的合理部署,起初的勢如破竹,革命軍占據了武勝關這個兵家要地,戰鬥慘烈歸慘烈,但結果卻不一樣了。


    戰事稍稍平靜,隻是表麵上如此,革命軍總參謀部卻照舊緊張地忙碌著。散布於四處的偵察人員緊密注視著北洋軍的行動,從後方不斷運來火炮,彌補著本身的不足,增強著戰力。


    雖然戰事似乎陷於膠著,但成敗並不在戰場上,而是在於各方背後的布置,各方私下的商談。


    而革命軍政府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在各省代表選舉出臨時政府主席宋複華後,正式宣布臨時政府成立。


    “軍學各界自悉各省代表舉定政府主席後,均眉飛色舞,互相慶祝,所有各商鋪居民無不預備香花燈燭,以示欣喜。軍政府門前,更用五色電燈,排成花樣,其光彩煥然一新,雖白叟黃童。無不共稱中華共和國萬歲雲。”


    這些訴諸報端的文章雖然有作秀和誇張之嫌,但此時正好可以大力宣傳,以證共和深得人心,為民所擁護。


    而新成立的臨時革命政府繼續雷厲風行地行使著政府職權。彰顯出勃勃的生氣和開拓進取的精神。


    廣東軍政府通電全國,宣布在廣東、廣西實行地方鎮、鄉、村級自治,並且頒布了定租定稅法,還登載於報端。


    “……華夏黎民百姓之苦,世界乃絕無僅有。生民焉得不輾轉溝壑……為生民稍得喘息,元氣稍得培育,軍政府特此宣布施行《定租定稅法》,即將地租限製在1909年總收成的37.5%,如果原來租金高於此者必須降低到這一限額水平上,如果原來租金低於此數的則不準增加……”


    廣州軍政府實行定租定稅法和縣以下自治,並減免三分之二的農稅,通電全國後,頓時震動了整個中國。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剛剛成立的軍政府,居然敢於在自己的地盤上免去這麽大一筆收入。並且實實在在地開始實施地方自治,雖然是縣以下的,可相比自清末起,鼓吹了多年而未實施的拖遝,這絕對算得上雷厲風行了。


    國內其他報紙經過短暫的失聲,終於開始紛紛叫好。無論是哪方的勢力,都將利國利民掛在嘴邊,但卻隻是掛在天上的月亮,畫出來的大餅,除了讓人心懷憧憬外。很少有變成現實的時候。


    而廣州軍政府廢厘金,減農稅,降地租,每一步都是實打實的有利於國家。有利於民眾的善策。敢為天下先,言行一致,這便足以讓人產生敬佩之心了。且不管軍政府的出發點如何,相當於百姓實際得到的好處而言,便顯得不重要了。


    其實,相比於農稅。附加在農稅上的超過正項幾倍的其他雜捐雜稅才是大頭,廣州軍政府減免的稅收大大超過了地主們因為減租而招致的損失。這個不可辯駁的事實,一下子堵住了這些不懷好意人的嘴。既然能收攬人心,說明這事情本身並沒有錯,可為什麽別的地方不實施呢?既然地主的收益未受衝擊,壓榨一說又從何談起?


    算來算去,農民因為減租而受益,地主因為減稅而增收,商賈因為廢除了厘金而得利,唯有大公無私、一心為民的廣州軍政府吃了虧,白白損失了一大筆收入。這難道不令人感動嗎,這難道不令人敬佩嗎?


    工業化進程是建立在農業發展的基礎上的,廣東軍政府推出的政策不是什麽獨出心裁,借鑒的反倒是古老的經驗。


    明末清初,大西軍在經營雲南時,曾頒布過切實可行且效果顯著的田賦政策,“以十分為總額,入官四分,民得六分”。這一政策的特點是把原先地主向農民征收的田租從一半以上減為十分之一,大大降低了剝削率;又保證了軍隊和政權的穩定收入。地主們雖然心懷不滿,但仍能收取一部分,生活有著,減少了敵對情緒。


    由於稅額為分成製,地主不再能夠任意盤剝,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普遍提高,秋成就“倍於曩昔”,連年又“大熟,百姓豐足,兵民安樂如初”。


    減租減稅法既借鑒古人,又經過了反複的集體商議,並在西南根據地試行過,這才不斷改進而形成。這與很多發展中國家或地區在人為地推動工業化過程中有意地通過剝削或犧牲農業部門的發展,來為工業部門的發展提供資本積累的情況非常不同。


    比如,配合減租計劃,還有一些相應的措施,如租期不能隨意終止;最短的租期是五年;若佃農沒有違反租約,租約到期必須續訂,以此保證佃農放心地對土地進行投入。


    軍政府還將從頑固、貪腐的滿清官吏那兒沒收迴來的公共田地出售給無地之農民,每戶允許購買十畝,可以用十年分期付款的方式,以農作物或現金支付。所厘訂的價格若以十年分期付款算,再加上有關的利息(4%)、稅收及其它費用,恰好約為原來佃農在租用土地時所要繳納的管製下的地租,即37.5%。


    如此一來,就不會對以租金收入構成其主要收益的地主造成即時的衝擊。同時,軍政府還宣布,將農稅降低至原來的三分之一水平,並免除了大部分的苛捐雜稅,這樣那些反對的力量就會大為減少。從而最大限度地消除了會成為政治不穩和社會不安定的來源,從而為定租定稅法獲取地主的合作,得以順利推行奠定了基礎。


    另外,中國銀行還決定為農民開設小額無息貸款。以戶為單位,每戶為二十元,以此為貧困的農戶提供最初的啟動資金。


    ……………


    上海。


    “真,真有錢啊!”胡漢民將報紙拍在桌子上,又羨又妒地說道。


    “是啊。合資銀行經營多年,所賺利潤非常豐厚,吸收了大量的資本,再加上苦心建立的信譽,實力確實雄厚。”王孟南感慨道:“有這厚實的基礎,由它給中國銀行做擔保,所發行的鈔票才夠堅挺,才能在南方各省通行無阻。”


    “對呀,他們用的是紙幣,咱們也可以印自己的鈔票呀!”胡漢民好象得到了什麽啟發。喜出望外地叫道:“我們的中華銀行什麽時候能夠成立,你說要籌備,怎麽隻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呢?”


    王孟南苦笑連聲,緩緩解釋道:“開銀行,印鈔票,哪有那麽容易,沒有一定的金、銀儲備,印出鈔票也形同廢紙啊!人家憑的是雄厚資本和多年的信譽,背後還有複興會作靠山。才敢發行股票、債券,印出的鈔票也能得到民眾認可。咱們呢,唉,實力有差距呀!”


    胡漢民眨著眼睛。雖然不是很懂,但也聽明白了大概,頹然地坐迴椅子。差距,我不知道有差距嗎?複興會深謀遠慮,厚積薄發,現在才漸漸看清人家的真實力量。同盟會呢。如果從興中會開始算,比複興會曆史還悠久,孫先生的名氣也比這些後起之秀大得多,可為什麽,不知不覺被人家落下這麽遠。論軍隊,論地盤,論人才,論財力,竟沒有一樣能比得上人家的。


    而且,陳文強說到做到,通過查理宋向同盟會轉達了類似警告的口頭通知後,隻等了一天便展開行動。商團、巡警、租界巡捕,再加上留守上海的部分正規軍,毫不留情地對遊雜武裝進行清洗、打擊。


    不管是號稱同盟會,還是打著什麽別的革命名義,要麽接受整編,要麽繳槍遣散。犯罪的該抓的抓,該殺的殺,態度明確而堅決。


    應桂馨等青紅幫人物,剛當上“革命黨”沒幾天,便被一概清除,應桂馨更是被亂槍打死。隻不過幾天工夫,打著革命旗號的幫派和遊雜武裝便被清除殆盡,同盟會也失去了唯一的武裝。


    想到這裏,胡漢民長長地歎了口氣,那些手下是個什麽德性,他不是不知道,可不依靠這些散漫少紀律的草莽會黨,又哪來的武裝,但現在,陳文強真是心狠心辣呀。


    “孟南,你再想想別的辦法。”胡漢民苦笑著說道:“事關革命大業,這中華銀行是一定要成立的。你再去拜訪一下上海的金融工商巨擘,他們以前有不少人都與咱們同盟會有些聯係,這個時候不會袖手旁觀吧?”


    王孟南歎了口氣,勉強又無奈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清楚得很,這事根本沒希望。


    經過複興會武裝的打擊,誰都看出複興會與同盟會不對付。而複興會財雄勢大,誰還會去跟隨同盟會?


    “孫先生要迴來了,眼看是這樣一番景象,不知該有多失望。”胡漢民煩惱地直抓頭發,“放眼國內,竟無同盟會所光複的一個地方,竟無一麵青天白日旗飄揚。同是革命,還有複興會的倚強傾軋,真是,真是——”


    王孟南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悄悄退了出去。


    ………………


    還要勇敢!


    我的兄弟,我的姊妹!


    繼續前進!


    無論什麽事情發生,自由總是要堅持的;


    反叛!


    打倒暴君!


    戰鬥帶著多次激昂的警號和不斷的前進與退卻而更加劇烈起來。


    反叛!


    用槍彈向暴君射擊!


    我們想,


    勝利是偉大的。


    臨時政府成立,意味著革命進入了下一個階段。是稍微休息整頓一下,用妥協和談和去爭取廉價的勝利;還是繼續勇敢地前進,用鮮血和犧牲徹底將滿清和舊官僚埋葬。這個問題在陳文強看來,根本沒有考慮的價值。


    並非陳文強不懂得暫時示弱以驕敵軍的慣技,而是革命的性質決定了他必須咬牙挺住。革命陣營是由幾股政治力量聯合而成的,盡管有聲勢,而且複興會占主導地位,但也潛藏著被分化的危險。持續的戰鬥就是旗幟,是戰鼓,大家望之而行,聞之而動。隻要革命的大旗不倒,人心就能凝聚,對敵人的壓力就能持續下去,北方的局麵就會出現轉機。


    現在的局麵有些類似於三足鼎立,南方革命軍、北方袁世凱代表的北洋軍和垂死的滿清朝廷。北洋軍較強,革命軍在急切之間難以取得優勢。


    但隨著南方各省的陸續獨立,在經濟實力和人力資源上,革命軍會占據越來越明顯的優勢。


    武勝關戰事持續,而南京的光複則又為革命烈火的熊熊燃燒增添了一捆幹柴。


    此時的南京,張勳還未任江寧將軍,兩江總督是以布政使權署的樊增祥,端方則因為在慈禧太後的葬禮上派人拍照而被罷官。


    劉之潔,蘇軍第五協協統,此協軍隊,人數齊全,在江蘇是武器裝備都較好的一支隊伍。劉善撫慰士兵,軍事訓練搞得也不錯,軍紀嚴明,此支勁旅被人稱為“鐵血男兒”。且劉在日本士官學校讀書時即加入複興會,一直潛伏至今。


    林述慶,一九零八年加入複興會,並統領鎮江第三十五標起義,在聯軍會攻南京之役時,身先士卒,異常勇敢,首先率軍由太平門入城。


    徐紹楨,第九鎮統製,性格優柔寡斷,在起義反正的過程中猶豫遲疑,但最終還是因為民族感及舊部趙聲的感召而投身革命。


    沒有北洋悍將張勳的拚死抵抗,在革命軍水陸兩麵的淩厲攻勢下,南京新軍紛紛起義,與江防軍、巡防營的戰鬥激烈而不殘酷。海軍艦炮,以及從上海製造局拉去的大炮在戰鬥中起到了關鍵作用,南京光複,且沒有曆史上的血流成河,市民慘遭戰火。


    南都光複,不僅僅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還有極高的軍事價值。沿津浦路北上,便可威脅到山東直隸,形成東線北伐。而北伐之聲,也隨著南京的光複而甚囂其上,還有革命臨時政府應馬上遷至南京的唿聲也在報端頻繁出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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