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叢林,便於輕裝步兵和小分隊活動,開展遊擊作戰;便於憑險據守,扼製要點,節省兵力;便於隱蔽集結和秘密接敵,達成戰鬥的突然性……


    革命軍或許並不知道全部,當時也沒有專述山地叢林戰的書籍。但革命軍中的骨幹人員是在瓊州訓練的,氣候環境比較相似,適應能力比較強;根據敵強我弱的大環境,也進行過襲擾、遊擊等針對性的學習和演練;從起事以來招募的新兵以本地土人居高,對地形地勢、氣候環境都很熟悉;又有黃明堂等對於遊擊戰無師自通的散兵遊勇,他們在滇越、桂越邊境能夠在清軍和法人的夾縫中活動,自然有他們的戰法和存生之道。


    綜上所述,革命軍在麵對敵人大兵壓境時,采取襲擾、遊擊等戰術,還是有準備,有基礎,並有著不少有利條件的。


    而使用的地雷就更簡單了,就是埋在地裏的手榴彈,發火環用繩子牽遠,由人來控製。盡管這對操縱者有些危險,但占著林密草深的便宜,又有戰友在不遠處掩護,脫身倒也不算特別困難。


    盡管這樣的地雷沒埋多少,但對於清軍來說卻是極有威懾力的武器,他們當然不知道革命軍所埋地雷的數量,也就隻好加倍小心,行進遲緩了。


    …………


    黑洞洞的槍口慢慢從草叢中伸了出來,隨著清軍的行進緩緩移動著。四倍的瞄準鏡後。是阿貓眯起的眼睛。


    狙擊的技術在不知不覺中又進步了,盡管在實戰中還沒有什麽轟動性的戰果,但他殺的人卻已經很多。他可能還沒意識到的這些長進。可他的眼力,他的計算,他的穩定,他的調整……五百多米的距離,已經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成績。


    有價值的目標,小蝦米現在已經不是阿貓所能滿足的。他和十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神槍手,在瓊州不僅有幸得到了陳文強的指點和訓練。更因為陳文強的安排,在革命軍中享受著特殊的待遇。平常的戰鬥不需要他們參加。更不會象普通士兵那樣上陣衝殺,甚至在行動上也有很大的自由度,不必接受軍官過於細致的命令。


    當然,這不是無組織、無紀律。而是在相對寬鬆的條件下,最大地發揮狙擊手的能動性。


    阿貓一動不動,甚至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能聞到野草的清新氣味,甚至大地喘息的氣息。他隱蔽得很好,頭上、身上是樹枝和草,槍上也纏了布條,與山野幾乎混成一體,在這麽遠的距離根本無法分辨出區別。


    何錫番。這個騎在馬上,佩戴手槍和軍刀的家夥,吸引了阿貓的注意。他緩緩移動著槍口。終於等到了一擊必殺的時機。


    慢慢地拉動槍機,槍身輕快地向後一頓,子彈已經離膛而出,在敵人聽到槍聲之前,馬上的何錫番象被重拳猛擊了一下,頹然栽落。血塊和泡沫從他的口中湧出。子彈打進了他的胸口,攪碎了無數肺泡。他已經說不出話,很快便會被死亡吞噬。


    槍聲猛烈起來,子彈在空中亂飛,發出尖嘯之聲。清軍沒有發現襲擊者,但可以肯定襲擊者就在周圍。但泄憤式的報複並不能對已經隱蔽起來的阿貓有絲毫的損傷。


    ……………


    完全陌生的環境,完全陌生的戰術打法,令新軍極不適應,令巡防軍膽戰心寒。


    占領了嗎?推進了嗎?在大隊人馬過後,為什麽還有敵人在襲擊、騷擾?信使、通訊兵被截殺,輜重運輸遭到伏擊破壞,軍官接連被冷槍打死打傷……


    新軍營管帶何錫番陣亡,輜重營管帶阮榮發重傷;巡防軍中路統領王正雅陣亡,阿迷巡防軍統領方宏綸重傷。其餘管帶以下的官兵,死傷近百。


    接連“克複”通海、石屏後,清軍停止了前進。戰損從人員數量上來看,是很小的;但從人員職級來分析,則是令人心驚的。因為所謂的克複,並沒有經過什麽激烈的戰鬥,而是革命軍主動讓出的。而就是這種武裝遊行式的占領,卻已經死傷了多名中高級軍官。


    “地形地勢複雜,山多林密,亂黨有神槍手,擅長隱蔽偷襲,我軍卻並不熟悉這種冷槍刺殺。”標統張景良皺著眉頭,有些苦惱地摸著下巴。


    “騎在馬上,腰挎指揮刀,任誰都知道是個官兒。”標統楊開甲歎了口氣,說道:“鐵良怎麽死的?亂黨中有陳勝這樣的高手,還能培養不出更多的神槍手?輔之以密林草叢,幾百米外冷槍刺殺,防不勝防啊!”


    真正現代意義的狙擊手初現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當時德軍挑選士兵組成自由行動的狙擊手,他們大多具有獵人和護林員的背景,對東西兩線的英法軍隊和俄軍造成了重大殺傷。


    而關於狙擊手的起源,有兩種說法:一是說,在美國獨立戰爭期間,美國義勇軍的一位夏普少校發現,子彈如果用鹿油包裹,不但能夠方便裝填,還能提高射程與精度。他帶領一支獨立機動的槍手隊伍,以不可思議的遠距離精確射擊,射殺了許多英軍高級軍官,多次以極小的代價換得極大的勝利。於是,人們將射擊精準又冷靜沉穩的射手稱為夏普射手(r)。


    另一種說法是,狙擊手sniper這一名稱最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英軍中出現,意指從隱蔽工事射擊的人,後來人們常常把經過專門訓練,掌握精確射擊、偽裝和偵察技能的射手稱為狙擊手。


    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狙擊”或“狙擊手”這樣名詞的準確定義。除了陳文強外,在張景良等人的口中,也就成了冷槍刺殺或暗殺。


    “軍心似乎有所浮動。”張景良抬頭看著楊開甲。不太確定地說道:“是氣候環境不適應,還是亂黨的宣傳起了作用?”


    楊開甲沉吟了一下,模棱兩可地說道:“兩者或許都有吧?反正,我也是不想埋骨異鄉。”


    雖然湖北新軍與北洋新軍都建立較早,似乎可以成為南北新軍的樣板。盡管兩者之間有共同點,但還是存有很大差異的。


    就湖北新軍與北洋新軍的軍官文化素質來比較,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湖北新軍的軍官主要是由武備學堂畢業的學生和迴國的軍事留學生擔任;北洋新軍的軍官雖然有科舉出身與行伍出身者。但大多數也是武備學堂出身。


    至於士兵,張之洞與袁世凱的要求則不盡相同。袁世凱在其《練兵要則》中關於挑選士兵的標準是:“身長限四尺八寸以上。力大限一百斤以外,每一時行走二十裏以外,年自二十歲至二十五歲”,主要是針對身體上的要求。因此“士兵多不識字”。


    張之洞則比較重視士兵的文化素質。他認為,西方軍隊“自將及弁,無人不讀書;自弁及兵,無人不識字,無人不明算,無人不習體操,無人不解繪圖”。因而他的《湖北練兵要義》第一條就是“入營之兵必須有一半識字”。在一次秋操大典之後,時人對兩軍的評價是:北洋新軍“以勇氣勝”,湖北新軍“以學問勝”。


    再從對軍隊的控製來看。則北洋新軍的私人化程度遠過於湖北新軍。袁世凱在《練兵要則》中雖然要求“士卒須以忠國愛民為首務”,但他規定將弁教訓士兵的宗旨除“忠國、愛民”兩條外,還有兩條是“親上、死長”。所以。北洋軍“兵為將有”的私人化程度較之湘、淮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反觀張之洞,雖然在湖北多年苦心經營而練就了一支可觀的湖北新軍,這對他在晚清政壇的地位當然也有一些影響,但這種影響如同他所辦的企業與學堂等方麵的影響一樣,隻不過是他的全部新政事業的一個方麵,而且絕不是關鍵的。所以。張之洞對於湖北新軍的控製也遠沒有袁世凱那麽緊。


    而作為地方部隊的湖北新軍,所受清廷控製則比較鬆弛。張之洞等湖北當權派雖然也注意防範革命者潛入新軍,但為了不致引起朝廷指責和幹預湖北事務,他們對黨人的活動往往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加之張之洞畢竟不是軍閥型人物,並未孜孜於將湖北新軍建成一種私家武裝。


    當時,湖北新軍各標營大多駐紮在武昌城內及城郊。而武漢三鎮作為現代都會所帶來的新的思想文化信息可以迅速傳遞到軍營內部,這與袁世凱的北洋六鎮駐紮鄉村大不相同。


    既識字、有文化,管製又鬆,又容易接受新思想……凡此種種,使得湖北新軍成為清末革命運動的一個良好溫床,也就不足為怪了。


    而張景良的擔心在此時也不無道理,就在兩月前,剛發生了轟動全國的“丙午日知會謀反案”,劉靜庵、李亞東等日知會骨幹被湖廣總督張之洞逮捕下獄。但日知會建立於一九零五年,主要在新軍、學生與會黨中開展革命活動。骨幹被捕,誰知道有多少漏網之魚還潛在軍中?


    對於軍中革命黨人的擔心是一方麵,還有對革命軍戰術的不適應,水土不服造成的士兵傷病,都是湖北新軍不願再繼續深入滇南的原因。更重要的還是對巡防軍的鄙視和不信任,以及在已獲的情報中所得知的革命軍的裝備和戰力。


    湖北新軍總共是一協人馬,戰鬥人員不過五千,雖然有上萬的巡防軍配合,卻更令人不敢放心。


    後世有這樣一句話說得精僻:不怕豬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巡防軍是個什麽德行,有多少戰力,湖北新軍還是比較了解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單獨行動,比如擔任側翼、後翼掩護,你不怕巡防軍潰敗被革命軍包圍?如果混編作戰,巡防軍攻則無力,守則不堅,隻能是搖旗呐喊的角色。甚至自相驚擾,反倒亂了湖北新軍的陣腳。


    比如此番“克複”石屏吧,上萬巡防軍竟然不敢單組一路,非要湖北新軍兩個標分開給他們壯膽。


    兵分則勢弱。張景良和楊開甲都在湖北武備學堂深造過,也去日本學過軍事,這點軍事上的道理豈能不懂?帶著這群累贅,糧草物資消耗得不少,真打起仗來卻讓人心裏沒底。


    “越是南下,物資補給線越長,被亂黨切斷的可能性就越大。”張景良看著地圖,不無顧慮地說道:“靠巡防軍保障運輸線,實在令人難以放心。亂黨主動退卻,目的或許也是在此。情報顯示,亂黨不僅作戰勇猛,且有數量不少的機關槍。若是對陣廝殺,勝負尚在兩可之間。”


    “肯定有陰謀。”楊開甲點頭讚同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民亂,更不是萍瀏醴暴亂的那夥江湖會黨可比。總督大人殫心竭慮,方才練出一鎮一協新軍,萬不可因咱們的疏忽冒進而喪於此地。”


    張景良想了想,說道:“我擬停兵於石屏,說是官兵水土不服、傷病日多,另外向總督大人和朝廷請調機關槍。你看如何?”


    “還要向朝廷請調北洋新軍前來助戰。”楊開甲似笑非笑地看著張景良,“我軍在滇,北洋新軍入桂,則亂黨顧此失彼,不難一舉擊破。若隻我軍進攻,兵力不敷,致亂黨流竄,為禍更烈,恐難成功剿滅。”


    張景良眨巴著眼睛,慢慢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連連頜首,“沒錯。亂黨已入滇西,隻是剿滅滇省亂黨,我軍已力有未逮,何況廣西。調北洋新軍,從海路入桂,則亂黨亡無日矣。”


    北洋新軍和湖北新軍相比,就是中央軍與地方軍隊的區別,在許多方麵都具有湖北新軍所無法比擬的優勢。比如餉源、待遇和裝備,北洋新軍可以得到國家財政的支持,而湖北新軍隻能依靠本不富裕的湖北一省的苦苦支撐。


    差別產生不滿,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憑什麽北洋新軍吃香喝辣,打仗卻輪不到他們;憑什麽湖北新軍連機槍都沒裝備,卻要遠赴偏遠之地拚殺。連張之洞對調派湖北新軍至滇桂作戰都頗有怨言,千叮嚀萬囑咐這兩個標統要謹慎小心,要珍惜這萬般不易才建立起的新軍部隊。張、楊二人畏難而頓足,也就不稀奇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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