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茲——小張,請換張唱片,我昨天剛買的。”艾米麗象是在喚著什麽老朋友,隨便而又親熱,自作主張後,她才想起詢問陳文強,“對遊曆過很多國家的陳先生來說,應該沒問題吧,既簡單,又自由舒暢。”


    “先慢點,我得適應一下。”陳文強苦笑著先作了下解釋,心裏呢,覺得自己編造的什麽海外遊學的經曆有些吹大了。


    華爾茲一詞,最初來自古德文“walzl”,意思是“滾動”“旋轉”或“滑動”。而三拍子“蓬嚓嚓”節奏的圓舞則很早之前就流行於歐洲,特別是在德國巴伐利亞和奧地利維也納一帶。


    盡管華爾茲這種自娛舞蹈形式早已流行於農村,但它能夠成為城市民眾的舞蹈時尚,卻是有其社會變革和藝術趣味等多方麵的原因。法國大革命及其在歐洲各國的激烈影響、工業革命的興起以及工人階級的大規模出現等等,使人們對自娛性舞蹈風格的要求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身體輕鬆自然、風度飄逸灑脫的華爾茲一時間成了人們更能自得其樂的方式。


    華爾茲的迅速流行自然受到出於種種目的的反對和阻礙。除了教會說它因男女持抱近、動作旋轉過快而不道德、不文明,甚至粗俗邪惡、不堪入目外,還被原來靠教授小步舞和其它宮廷舞為生的人們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但華爾茲的簡單易學和自由舒暢的特點。卻吸引了廣大的舞者,常常隻要在一旁觀看一會兒就能學會。


    沒能炫目的燈光,沒有演奏的樂隊。但這都不影響艾米麗的熱情。陳文強也隻是生疏了一小會兒,他的舞步便輕盈而熟練起來。而且,他的身體柔韌性,力量的舒放自如,使他越來越從容不迫。


    喲—噢,艾米麗發出了由衷的讚歎,象是坐著小船在隨波起伏。情緒愈發興奮起來。可她的動作也不賴,伴著清脆的歡笑——笑聲低而溫雅。但是非常悅耳,輕捷地圍著陳文強打轉。


    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了目光,驚愕、害羞、羨慕等種種複雜的情緒流露在臉上。那個時候,除了租界有舞廳。洋人愛跳舞,中國人還不了解也不時興這個。


    “……看到這種四肢糾纏、身體緊靠的色x情舞,看到英國婦女與眾不同的莊重、含蓄的優良傳統遭到如此嚴重的歪曲,真叫人夠受了……我們認為就有責任提醒家長,不要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如此致人死命的瘟疫中去……我們相信,它不再為任何有道德的英國社會階層所容忍。凡是夜裏出去過的人,都不能不懷著不安的心情看到,我們的姐妹和妻子被陌生人抓住,遭到任意擁抱。圍著一個小小的房間慢跑的情景。”


    華爾茲剛傳入英國時,很多保守的英國人就對其恨之入骨,懼之如虎。報界也曾做過以上的謾罵。而那時的中國人應該更加保守,這些知識青年也不例外。


    金婉珍的臉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有些害羞,但眼睛卻緊盯著不放,似乎在學習。


    “先生——真厲害!”王卓然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發出的響聲連金婉珍都聽到了。


    “你——”金婉珍轉頭看著王卓然,輕輕咬了下嘴唇。含蓄地說道:“音樂很輕鬆,你看這舞好學嗎?”


    王卓然眨了眨眼睛,又認真地觀察了片刻,才不太確定地說道:“總得多練幾迴吧?再說,這大庭廣眾的——”


    “大庭廣眾的也沒什麽。”金婉珍有些不滿地嘟囔道:“不和外人跳唄,那麽封建可不好。”


    “那,那我好好看,好好學。”王卓然不是傻子,也聽出了金婉珍的話外之意。


    “嗯,我覺得舞技還是次要的,主要是兩個人的配合。”金婉珍以女人的細心看出了些門道,品評著:“跳得好的一方要照顧另一方,互補互讓,才能夠和諧好看。”


    內在的旋律確實比高明的舞技更重要,陌生的舞伴也要試探、磨合,才能和諧一致、流暢自然。


    一曲結束,艾米麗還沒完全從癡迷中醒來,講起話來漢語中夾雜著幾句德語,發出嬌滴滴的聲調,不住地嗬嗬地笑。她覺得興奮地透不過氣,覺得口渴,挽著陳文強走到沙發邊,拿過自己的杯子,一氣全都喝完。


    “少喝點酒,別又喝醉了。”陳文強善意地提醒著。


    艾米麗笑著,胡亂搖了搖手,一下子坐在沙發裏,由於愉快而發光的亮眼睛望著陳文強,“你跳得真好,我想,你一定和很多姑娘跳過,參加過很多舞會。當然,是在中國以外的地方。”


    嗬嗬,陳文強淡淡笑著,並沒給予直接的迴答。停頓了半晌,他伸手指了指屋內的人們,說道:“看吧,你這麽一鬧,大家都不知道該幹什麽了。不如這樣,咱倆再跳一曲,動作簡單點,讓他們看清楚。然後,你教男的,我教女的,這才熱鬧。”


    “好啊!”艾米麗從客串侍者的阿火盤中端過一杯飲料,邊喝邊對陳文強的提議表示讚同。


    ……………


    快活的氣氛又增加起來。


    陳文強和艾米麗演示了一遍簡單的舞步,沒有過多過快的旋轉,更接近於自娛性跳法,類似於慢走的步伐和改變體位更容易讓人學會。


    隨後,陳文強開始邀請其他舞伴,艾米麗則把一個一個麵紅耳赤的靦腆男生拉下“舞池”。在音樂聲中,始終有兩對舞者在穿梭、旋轉、進退……


    金婉珍開始有一點心跳,但很快心就不亂了。隨著音樂的節奏。左右搖曳,腳步滑動,陳文強與她身體的接觸恰到好處。既不重,卻又能不時引導她。生硬逐漸變得自然,腳也合上了拍子,手時而握在一起,時而分開,眼睛時而低下去,又時而對望。


    “對不起。對不起。”王卓然連聲道歉。


    艾米麗卻沒有因為被踩了腳而生氣惱怒,把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腰上。微笑著鼓勵他繼續,“不要急,不要快,慢慢地走。自然一些,就象走步一樣,方向是由你掌握的,扶著我的腰的手可以給我指示。對,不要低頭,要抬頭看著。”


    陳文強可以主導,可以遷就女生的羞怯和忸怩,艾米麗的難度則要大上一些。而陳文強確實沒想到她會那樣的耐心,那樣的寬容。那樣的熱情。


    直到外麵的鞭炮聲響得象打仗,“舞會”才算告一段落。從眾人的動作和表情來看,雖然還有些不自然。但很可能已經喜歡上了這種新潮的活動。


    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了上來,雖然一直沒停嘴地吃吃喝喝,都不感覺到餓,但這是春節必不可少的程序,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要吃上幾個。


    然後才是真正的拜年,這些年輕人既是陳文強的雇員。在某些方麵也是他的學生、弟子。


    陳文強笑著接受眾人的新年賀辭,卻發現少了一個人。他發出的邀請不是一對一的,而是當眾宣布的。或許是人家有過年的去處,並不想來這裏湊這個熱鬧吧?陳文強隻是稍有些納悶,但卻並不是太在意。


    聚會到這裏便算是結束了,陳文強安排馬車將眾人送迴宿舍,屋子裏狼籍一片,但卻安靜下來。


    “不用守夜,太辛苦,可以休息了。”陳文強打了個嗬欠,對艾米麗說道。


    艾米麗端著一杯味美思酒慢慢地喝著,興奮的情緒似乎還沒有完全消退,衝著陳文強舉了舉杯,笑著說道:“晚安,陳先生。”


    陳文強盯著艾米麗一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上樓,走到樓梯拐彎處,卻聽見門鈴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走迴來一些,使自己的視線能正好看到門。


    阿蓮打開房門,張綸新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四下張望著,尋找陳文強。


    “張綸新,怎麽才到呀?”陳文強走下樓梯,笑著說道:“我還以為你去了別處過年……”


    “先生,它們沒死,是的,真的沒死。”張綸新快步走到陳文強麵前,急切而又有些驚喜地對陳文強說道。


    “不要著急,慢慢說。”陳文強笑著拍拍張綸新的手臂,引著他來到沙發前,示意他坐下,“好了,你說得仔細一些,到底是什麽事情?”


    ……………


    曆史上的磺胺是從一種叫做百浪多息的染料中發明的,但這種藥物之所以有效,並不是因為它們是染料,而是由於它們含有磺胺,而磺胺又根本不是染料。而且,磺胺又是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物質,在試管中,它對細菌是無害的,到豚鼠體內,它又大量殺死它們,那麽在人體中,它出現了什麽情況呢?


    “……五隻豚鼠作為一個試驗靶組,分別給它們注射鏈球菌,然後再喂食化合物。鏈球菌在豚鼠體內以二十分鍾一代的速度增殖,要不了幾小時,這些豚鼠的體內就充滿了這種可怕的微生物。如果化合物沒有殺菌作用,即便生命力再頑強,豚鼠也將應該在四十八小時內死於感染。”張綸新興奮地揮了下手,“但現在,這一組豚鼠,就是服用了九十四號化合物的豚鼠,它們還活著,跑來跑去。真是,真是不可思議。”


    陳文強輕輕點了點頭,看著興奮得臉色泛紅的張綸新,他知道,曆史上的第一種抗生素類藥物可能要誕生了。磺胺,醫藥史上一個新的裏程碑。


    “先生,這說明什麽,說明九十四號化合物能多麽有力地保護了那些幸免的豚鼠,說明了一種抗細菌感染的新藥即將誕生,這將是轟動世界的大事,將拯救千千萬萬的病人。”張綸新眼中閃爍著喜悅、興奮的光,語調激昂而快速。


    “當然,這將轟動世界,將是醫藥史上的裏程碑。”陳文強用力拍了拍張綸新的手臂,起身來到桌前,倒上一杯酒,皺著眉頭看了艾米麗一眼,又走迴到張綸新身邊,把酒遞給他,笑著說道:“來,喝杯酒冷靜一下,然後咱們再認真討論這件事情。”


    “晚安,先生們。”艾米麗起身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唿,有些蹣跚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製藥的目標是殺滅受感染人體內的病原菌,以保護人體健康,那麽,隻在試管裏試驗藥物作用是不夠的,必須在受感染的動物身上觀察。這個嶄新的觀點為尋找新藥指明了正確的方向,方向正確,成功也就不遠了。


    而且,磺胺就是這樣的特性,隻有在*的體內經過分解,所產生的成分才具有抑製細菌繁殖的能力,在試管內卻是一點也不起作用的,


    雖然堅信自己會成功,但當成功的曙光初現的時候,卻還有很多實際性的工作要進行。藥物的有效性需要反複確定,動物的耐受量,以及藥物過量後的毒性反應等等,新藥要投放市場,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與張綸新認真地商議了半天,確定了之後的工作,陳文強親自把充滿工作熱情的博士送出門,安排自己的馬車送他迴去,也沒忘給他紅包,還是雙份的。


    迴到樓上的房間,陳文強的困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開始仔細思索如何從這新藥獲取更大的利益。


    磺胺,隻是一個泛稱,是指含磺酰胺的偶氮化合物,也就是說,類磺胺藥物有很多種,這一次的發現隻是個開始。在青黴素問世之前,磺胺將是最有效的抗生素類藥物。而從時間上來看,足足有三十多年的時間。


    是確認後馬上申請專利,開始大規模生產,賺取巨額利潤?還是先秘而不宣,或者少量生產製造,讓世人知道它的功效,等待合適的時機來個經濟、政治全收獲?


    陳文強是不太怕新藥流出後被仿製的,化合物的編號和生成過程等數據都是高保密級別的,由王卓然整理後交給他鎖在保險櫃裏。而按照當時的科技水平,想分析化驗出新藥的成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最關鍵的是陳文強還掌握著磺胺在*中發生作用的秘密,那就是磺胺藥物的分子結構,電荷分布同對氨基苯甲酸很相似,從而影響細菌的核酸合成,使細菌生長繁殖受到抑製,再利用機體各類防禦機能克服細菌感染。


    也就是說,磺胺是抑製,而不是殺滅。藥物的機理搞不明白,便無法發現和生產更多、更廉價的類磺胺藥物。雖然這隻是個時間問題,但卻是幾十年的時間,自己大可以此作為籌碼,以獲取最大的利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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