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狙擊及藏身位置對狙擊手來說是行動中成敗的關鍵,能否勘查整個區域就是能否控製整個區域的主要因素。依常理來說選擇狙擊位置通常是越高越好,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製高點”。但對於市區的戰鬥環境來講,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因為狙擊手需要從製高點向下俯瞰整個區域而經常忽略身邊的即時危險。


    打個比方吧,如果狙擊位置位於一棟二十層大廈的頂樓平台,狙擊手要觀察下麵的大街他便要探頭出去俯瞰,位置立刻就會暴露。到時候,狙擊手對於附近環境所需要應付的突發情況及意外就無法預計了,而這些突發情況及意外更是比下麵的大街更接近和快速,假如對麵的樓宇藏匿了敵人狙擊手,那便非常危險了。


    如果想模仿電影電視劇中在樓頂天台開槍,那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切記任何時候都不要以天空作為背景色,如果那樣,眼力好的敵人容易便會找到目標。


    所以,於市區環境選擇狙擊位置必須全麵兼顧近、中、遠三個距離,狙擊位置應設於不高過十五米的地方,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有足夠的時間跑到大街上混入人群當中逃走。絕對不建議狙擊手再往更高樓層走,最愚蠢的狙擊手也知道那裏是死路一條。


    時間還沒到,陳文強舉槍向著射擊方向進行了瞄準,重新估計一下在這個距離擊中目標的可能性。


    相對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狙擊及藏身位置。茶館雅座,旁邊有很多人,而且射擊角度不是正處在官轎要過來的大街上。這便需要狙擊手具有快速的反應能力。在目標出現,通過自己視野,並且被其它建築物擋住的短暫時間內,一擊必殺。


    第一頂官轎裏是兩江總督魏光燾,第二頂官轎裏便是陳文強的目標——鐵良。


    陳文強慢慢移動著槍枝,終於停了下來。他的雙手把持得極穩,透過準星。他把槍口定在街道一家店鋪的門柱上,那裏有一處不為人所覺察的紅色印跡。當轎子的前立柱與此印跡重合的時候。陳文強扳動槍機,子彈就會射出去,斜著射進轎子,擊中鐵良的身體。是死是傷。或者是沒有擊中,那就聽天由命了。


    子彈經過了處理,一點點的小毛刺都被陳文強細心地用銼刀磨掉,彈頭的前部有十字刻痕,能起到接近達姆彈的效果……這就是專業與業餘的區別,在狙擊這方麵,陳文強可以稱為專家,且細致無比。


    長長的一列官轎在緩緩前進,前麵在鳴鑼開道。兩旁是士兵和衙役在維持秩序,鞭炮在不時響起。


    趙大義得到陳文強的指示,把一塊紅布在窗口晃了晃。看到下麵的阿貓迴了暗號,才轉身依然守著門口。


    很快,茶樓外的鞭炮聲響了起來,阿貓不僅自己在放,還提前給周圍的小乞丐發放了不少。


    叮,咣!二踢腳不時在空中爆響。陳文強端著槍,身體卻如山嶽般凝然不動。房間內的時間也似乎停止了。趙大義不由得捂住了嘴巴,他沒想到自己的唿吸竟然會這麽響。當然,這隻是他的感覺。


    “天上的神靈,請你原諒我的罪,


    我的這雙手沾滿了許多人的血,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感覺不到我;


    我就躲在盡頭的某個角落,


    躲在這並不是因為想脫逃,


    而是在瞄準你的一舉一動,


    我在等待這一刻致命的一擊,


    對你來說這是一個光榮的遭遇,


    對我來說這是光榮的結局,


    當你們群龍無首想找出我並不可能,


    象石頭,象蝙蝠,象靜止的瀑布。


    我懂得冷靜思考,並偽裝我自己,


    這不是華麗的攻擊,


    這是一種最冷靜的反擊,


    保佑我在此時此刻,


    有個完美的演出


    …………………


    第一頂官轎過去了,陳文強猶如一口古井,幽深、孤傲,又象一尊雕塑,冷酷、旁若無人。他的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經傾注於彈膛裏即將擊發的子彈,他的目光似乎透過準星越過這數百米的距離,看見了轎中鐵良那將要死去的表情。


    那是一種奇妙的意境,似乎有一段旋律、一段歌詞在圍繞著陳文強,他的心情穩定,屏住了唿吸,輕輕地扣動了板機。


    槍身輕快地後退了一下,槍聲與外麵的鞭炮聲混雜在一起,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幾個路人抬頭瞅了瞅,又各忙各的。陳文強射擊完畢,立刻抽槍而迴,幾下便將槍拆開。趙大義這才反應過來,上前將窗戶關上。陳文強已經將槍放入手提箱的夾層中,轉身就向外走,趙大義拎起箱子,緊緊跟上。


    不必觀察戰果,就象你埋了地雷,就不必非得看到成功炸到了敵人才甘心。機會隻此一次,不管結果如何,都將是下一次行動了。


    這裏不是正街,也沒有什麽兵丁和衙役,陳文強和趙大義快速下樓,來到外麵與阿貓會合,穿過兩條小巷,一輛雇來的馬車正在等候。三人跳上車,馮義一聲鞭響,馬車便向城外疾馳而去。


    其實,在他們剛剛離開茶樓不久,就聽到了遠處人喊馬嘶、警哨長鳴。顯然,陳文強這一槍估計是有了結果,而騷亂卻還未擴散到這裏。


    ……………


    魏光燾是在昏昏沉沉中被人叫醒過來的,他還不十分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走出來,看到痛得翻滾出轎子、滿身是血的鐵良,才大驚失色。


    為了確保最大的命中率,陳文強估算瞄準的是鐵良坐著的身體,偏差在所難免。子彈從鐵良右側斜著飛來的,沒有擊中陳文強所期待的目標的胸部,而是射進了他的左腹部。


    猝遭槍擊,坐在轎中、閉目盤算的鐵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驟然的劇痛使他哼出了聲,等看到傷口在汩汩流血,他才意識到遭遇了襲擊,掙紮著滾出了轎子,引起了一片慌亂。


    魏光燾目瞪口呆,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欽差大臣在他的地頭遇刺,他的前途完蛋了,連性命都危在旦夕。他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直至發出一聲尖厲的叫聲,那上了年紀的嗓子本來有些嘶啞,這時再用盡力氣一喊,聲音不但是劈裂的,而且當最後的長聲往上一挑的時候,竟發出一種尖叫的嘯聲,聽了令人毛骨驚然,產生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的奇異效果。


    隊伍已經亂了套,衙役、兵丁在亂叫,巡警吹響了警笛,驚恐的市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喊叫著,奔跑著,匆匆奔向自己的家門。


    南京的官員也知道事情鬧大了,趕緊命令巡警四處搜查,抓捕可疑分子,又派人去通知城門兵丁,立刻關門落鎖,嚴加盤查,騷亂立時從出事中心向外擴展開來。


    隻是此時,陳文強等人已經出了南京城,將騷亂甩在身後,且越行越遠。


    而沒有遠距離狙擊概念的南京的清官清兵,甚至搞不清楚鐵良是如何遇刺被襲的,自然還在城裏瞎折騰。從這方麵來說,陳文強等人已經基本安全了。


    但陳文強卻並不放心,直到在大勝關登上英國客輪,並且啟航東行,他才放鬆下來。


    ……………


    “殺人是什麽感覺?”


    陳文強麵無表情地打量著羅登,能夠探悉到他的情緒很複雜,期待、惶惑、恐懼、興奮……


    好半晌,陳文強微微咧了咧嘴,說不上是笑,但看上去很象。他把目光轉向大海,遼遠而無邊無際,緩緩說道:“你想要什麽樣的感覺?你覺得掌握一個人的生死是件很令人激動的事情?”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對於殺人,各人有各人的感覺,不是千篇一律的。而**滿足的時候,往往就是要償還的開始。”


    “如果要殺的人是罪有應得呢?”羅登追問道:“比如說是個壞蛋,或者是殺害過你的親人的家夥,仇恨和憤怒會讓人激動吧?他的死是你想要得到的結果,你會覺得‘我的目的達到了,這就是我要的結果!’難道不是這樣?”


    “人是很複雜的,情緒也不會一樣。”陳文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也許在殺完人後,你的內心會平靜下來,仇恨憤怒消失無蹤也許會帶給你茫然,你也可能會同情被你殺死的人。但有一點你說得很對,殺人要有個理由,正義的目的會讓愧疚感大大減輕。如果你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並能始終堅持,你就不會成為濫殺的屠夫和惡魔。”


    羅登似懂非懂,但心底有一個久遠的夢想正浮現而出。少年時,他離家出走過,打算曆經千難萬險去了解人生,或者幻想著能碰到一夥好漢請他入夥,或者隻是想漫遊全國。他崇拜格拉斯費爾班克和他那把閃光的劍,崇拜在英國北部的荒野裏搏擊的傑克倫敦,而在中國,他似乎正在擁有重獲夢想的自由。


    陳文強轉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羅登,微笑著說道:“我想,到了瓊州,你也許會喜歡參加軍事訓練,結識很多朋友。你所尋求的也許正是這種戰友間的真誠友情,你也許會喜歡他們那種正視生活的態度。”


    “也許吧!”羅登不知道確切的感覺,隻是模棱兩可地迴答。


    要想得出確切的答案,顯然並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羅登望向遠方,他似乎聽見了家鄉那古老教堂所發出的悠長、悲傷的鍾聲,召喚信徒們去祈禱,他不敢說已然決定改變自己的生活道路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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