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草叢中,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前方,持槍瞄準的少年一動不動。


    汗珠緩緩流下,隻到了眼皮上才稍微眨動;蚊蟲在周圍盤旋,如果不是塗著驅蚊油,阿貓相信這些饑餓的家夥肯定會撲上來把自己的血吸幹。


    自從跟上陳文強後,阿貓一直在努力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是有用的,證明自己能為陳文強做些什麽,證明自己也能象他那樣厲害。


    在護廠隊中拚力打熬,摔打得渾身疼痛也不叫苦;在商團操練中,少年憑著毅力與成人一起訓練出操,不肯因為自己年紀小而懈怠。直到隨陳文強來到崖州,阿貓才覺得真正得到了陳文強的賞識。


    其實,陳文強並沒有忽略這個想得到自己認同的少年。他隻是在一旁觀察,觀察阿貓的脾氣稟性,偶爾也探悉他的內心所想。直到他確定這個少年是個可用之才,具有超越常人的堅忍和毅力,才決定親授技藝,將阿貓作為自己的接班人培養。


    對一個初級殺手來說,遠距離狙擊比近距離刺殺更加安全,而狙擊所需要的最重要的素質便是耐心。耐心等待獵物的出現,射出致命的一槍,然後悄然遠遁。而不顧是複興會,還是龍興堂,除了陳文強,還沒有誰具有這樣的能力。


    “目標”在兩個多小時後終於出現了,阿貓知道,自己的機會隻有短短的五秒鍾。否則就又是一次更加漫長的等待。幾個月的嚴酷訓練,他的射擊距離已經達到了四百多米。


    屏住唿吸,輕扣板機。子彈在空中發出尖嘯,就在“目標”要沉下去的時候被擊飛了。


    吐出一口長氣,阿貓顧不得擦汗,立刻後退著爬出陣位,從一條小草溝裏匍匐前進,又鑽進了一片小樹林,這才算是完美地結束了這次訓練。算起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六個時。


    當阿貓來到山腰處的一個岩洞時,陳文強正悠閑地喝著茶水。與徐春山、李家俊在談著話。看見阿貓,他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隨手示意他在旁邊坐著歇息。


    “把你倆招迴來,又在這裏培訓了兩個多月。相信你倆對真正的行軍打仗應該有了重新的認識。”陳文強停頓了一下,看到兩人點頭,才繼續說道:“現在已經不是古代,隨便拉起些精壯,拿上大刀長矛就是軍隊,就能攻城掠地,就能造反暴動。比較一下鄭鴻名的人馬,你們覺得他能成功嗎?”


    徐春山和李家俊互相看了一眼,沉默半晌。徐春山先開口說道:“平心而論,我覺得應該是先勝後敗。萬寧的清軍沒有多少,鄭鴻名能召集數百至一千的人手。再加上咱們給的武器彈藥,打下萬寧還是大有可能的。但等到瓊崖兵備劉永滇帶著巡防營前來鎮壓,如果沒有咱們的支持,鄭鴻名必敗無疑。”


    陳文強很欣慰,徐春山能用咱們兩個字,說明他在內心已經認同了新的團體。能夠把自己與瓊州三點會,或者是鄭鴻名劃清關係。


    李家俊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同意徐大哥的,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別的不說,就說這個,這個紀律和兵法,鄭鴻名的那些人,沒有一個知兵的,更談不上能象嶽家軍那樣令行禁止的。人能拉起來,亂哄哄的象一窩蜂,成不了事。”


    陳文強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也不是我不講江湖義氣,而是鄭鴻名太把自己當迴事了。錢,槍,我都有,可卻不能往這個窟窿裏扔。你們看看——”說著,陳文強從旁邊的馮義手中拿過一個皮箱,放在桌子上打開,裏麵是兩套樣式新穎的軍裝,軍銜、標識俱全。


    “這是將軍的製服,本來我是預備了一套給鄭鴻名的。”陳文強指點著解釋道:“可惜他實在不成器,難堪大任。你們二人能夠深明大義,忠心追隨,這讓我很是欣慰。於是,我又訂做了一套,將來送給你們,也是咱們建軍之後的首批將軍。”


    將軍!這個詞用不著多有學識便能聽懂,就連從評書中汲取了很多知識的徐春山和李家俊也知道這是很尊貴、很威風的官銜。特別是他們這種誌在軍伍,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粗豪漢子,將軍這個字眼實在是有莫大的誘惑力。


    頂盔貫甲?不,應該是威風凜凜,統率著裝備齊整、紀律嚴明如嶽家軍的浩蕩部隊,攻城拔寨,橫掃韃虜,象乃祖一樣成為史上赫赫有名的開國大將才對。


    徐春山眼神熱切,李家俊也目不轉睛,都看著那將軍的“官服”,腦子裏卻是想象、憧憬、期待……


    “來,穿上試試。”陳文強笑著招唿道:“哪裏不合適就找人改,可別到領印受封時才發現不合身,豈不丟了體麵?”


    善於抓住別人的心理,該威懾時威懾,該如沐春風時又讓人覺得愜意舒服,這正是陳文強最擅長的手段。


    鄭鴻名桀驁難馴,陳文強敷衍拖延的同時,也在物色著能取代他的人選。鄭培春與鄭鴻名是族親,顯然不太合適。徐春山、李家俊既是瓊州三點會的頭目,又比較知情識趣,與陳文強走得更近,且言聽計從,被陳文強選中,且逐漸得到信任,自然成了取代鄭鴻名的最佳對象。


    人靠衣裝這句話是極有道理的。徐春山、李家俊本來就長得挺魁梧高大,穿上類似於德國二戰時的軍裝,再加上馬褲、皮靴,軍銜閃亮耀眼,立時便顯得十分威風,十分有派。


    “這辮子該剪了。”徐春山戴上大蓋帽,很是別扭,再看李家俊的樣子,立時覺得不爽。


    “暫時還得留著。”陳文強笑著安撫。又上前打量,用手整理,指出幾點不太合身的地方。顯得細心又周到。


    “大哥——”李家俊咽了口唾沫,說道:“我們倆一定聽您的話,認書識字,多讀兵書戰策,做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大將軍,給您打天下,保您做皇帝。”


    “對。就是這樣。”徐春山覺得說晚了,趕忙附和。


    “你們有這個心就足夠了。”陳文強笑著擺了擺手。“多學文化,多讀書。至於兵書戰策,以後會開武備學堂,到時你們認真學就是了。”


    戀戀不舍。又有些感恩戴德地脫下軍裝,徐春山和李家俊開始認真聽陳文強的布置。會黨不可靠,但也不是就棄之不用。即便是實施“養匪自重”的策略,有一支聽從命令的會黨武裝,也是瓊州商團、民團能夠長期存在的有利條件。


    鄭鴻名不聽話,那就換人。瓊州三點會與青紅幫一樣,也是分散存在的小群體,聽從鄭鴻名的隻是以萬寧為主的一部分。而會黨中人良莠不齊,可畢竟還有良的。也可以區別對待,就象當初整頓興義堂一樣。


    徐春山和李家俊原本就是三點會成員,隻要把江湖義氣暫時放在一邊。突破了脫離鄭鴻名、另立山頭的心理障礙,有複興會的資金和人員支持,發展壯大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顯然,徐春山和李家俊已經符合了陳文強的心理預期,接下來便是商議一些細節。比如暫時避開鄭鴻名的老窩——萬寧,先從其他縣開始拉攏整合三點會的工作;再有就是在鄭鴻名身邊安排人手。掌握他的計劃,以便在其起事時趁機取利……


    在商議時。一直在旁邊默不出聲的萬福華也被叫了過來一起參詳。因為他更擅長經營管理地方,在陳文強走後,瓊州的大小事務便要交給他來處理。徐春山、李家俊自然也要聽他指揮,從他這裏得到錢財和物資的支援。


    等送走了徐、李二人,陳文強的臉色凝重起來,看著桌上的瓊州地圖陷入沉思,久久不語。


    “文強。”萬福華等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想通了,經營瓊州關係重大,我一定竭盡全力,爭取在兩年內具備占領全瓊的力量。”


    陳文強露出笑容,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來經營我是最放心的。如果兩年內能在瓊州安置二三十萬移民,並讓他們衣食無憂,咱們的軍隊也就有了著落。再加上瓊州本地人,南洋華僑和國內的熱血青年,組織起兩三萬的人馬,應該不成問題。”


    “有兩萬精兵強將,就足以占領兩廣,再繼而北伐,推翻滿清。”萬福華對形勢估計得相當樂觀,他還是以印象中的清軍作依據,自然很輕視。


    陳文強雖然謹慎,但卻不想說出來影響萬福華的心情,而是笑著點頭,手在東南沿海拍了拍,“江浙是財賦重地。我在想,如果從瓊州運兵,在上海發難,結果如何?嗬嗬,隻是紙上談兵,還要看形勢發展,日後再說吧!”


    萬福華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江浙咱們剛剛發展,勢力是不及光複會的。若是聯手的話,倒是成功性大增。但如何聯,就是一個困難的事情。”


    “是啊!這確實是個問題。”陳文強也希望和其他革命團體形成同盟,以壯大推翻滿清的力量,但細節問題讓他也頗為頭痛。弄不好同盟瓦解,革命團體之間勢如水火,或者因為聯手而泄露了複興會的核心機密,導致複興會的損失。


    ……………


    陳文強對於革命聯盟很謹慎小心,但革命的北辰此時卻正在東京搞著革命大聯盟的事情。


    惠州起義雖然失敗了,但其所造成的影響與1895年的那次廣州起義完全兩樣。正如北辰所言,廣州起義失敗時,“舉國輿論莫不目予輩為亂臣賊子,大逆不道,咒詛漫罵之聲,不絕於耳;吾人足跡所到,凡認識者,幾視為毒蛇猛獸,而莫敢與吾人交遊也”;但惠州起義失敗後,“則鮮聞一般人之惡聲相加。而有識之士,且多為吾人扼腕歎惜,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後相較差若天淵”。據此,北辰“心中快慰,不可言狀,知國人迷夢已有漸醒之兆”。


    不過,高興歸高興,後來清廷開始實行新政,國際上的壓力減輕,而北辰雖然在日本做了些事,但收效不大。久居日本,北辰也自覺無趣,便於一九零三年離開日本,前往檀香山。


    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北辰發現自己的革命發源地早已被康有為、梁啟超的保皇派占據,而自己親手創立的興中會竟然早已不見蹤影。失望之餘,北辰和保皇派展開了大論戰,無奈保皇派勢力坐大,無法撼動他們的地位。憤然之下,孫中山在檀香山加入了洪門致公堂,被封為洪棍(洪門中的“清貴”之職,地位雖高但無實權)。


    一九零五年初,孫中山突然接到一群湖北籍留歐學生的來函並匯有八千法郎,邀請他到歐洲一遊。原來,當時張之洞在湖北主政,那些新式學堂的革命小青年成天鬧事,把老張弄得是頭皮發麻,後來他心生一計,何不用公款將他們送出國外,既可以讓自己的地頭清靜,也博得善教愛才之名。不過,在派送的時候,張之洞特意留了個心眼,那就是鬧騰動靜小的送日本,動靜大的就送歐洲---這樣離得遠一點嘛。


    當時在歐洲的那些湖北官費留學生個個都很有錢,他們大都出身富裕家庭,加上官費又充足,日子過得逍遙自在。貧困催反心,這飽暖有時也會鬧革命。這些官費留學生到歐洲後又想搞點革命活動,但苦於沒有帶頭大哥,難有影響。後來,他們聽說北辰在歐洲的名聲很大,這時恰好有個叫劉成禺的留學生和北辰有過交往,於是便通過他將北辰邀請過來,以壯聲勢。


    北辰接到這筆巨款,當然喜不自禁,很快便前往歐洲。到歐洲後,北辰拿出了他的十六字綱領“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設民國,平均地權”,在歐洲各大城市如布魯塞爾、柏林、巴黎兜了一圈,大加宣傳了一番後便直接去了日本。


    在東京,通過楊度的介紹,北辰與黃興等人相識,並倡導籌備成立中國同盟會,得到了黃興等人的讚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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