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小咬圍著馬德寬的臉、脖子嗡嗡地飛著,咬著,讓人忍不住流淚。


    冷冷的話語從對麵的漢子的口中說出,不帶絲毫的感情,也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近乎命令。


    馬德寬聽明白了,這是要利用他的人脈和名聲,以銷贓的名義將鴉*片買家引來,然後——是隻損失錢財,還是人財兩空,就要看七殺的心思了。


    “欺人太甚。”徒弟大黑牛先不幹了,叫道:“毀了我們馬爺的名聲,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七殺怎麽了,就這麽橫行霸道。要說玩槍,爺也有。”說著,他一敞衣服,拔出了槍。


    “不要。”馬德寬話音未落,“轟”,一團煙霧爆起,大黑牛的半個腦袋被轟掉,紅的、白的四下迸射。


    哢哢聲響,霰彈槍重新上膛,槍口換了方向。陳文強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但在這血腥場麵下,卻更顯冷酷。


    “江湖?就是比誰拳頭硬。馬爺不會連這個都沒教給徒弟吧?”


    馬德寬又恨又怕地望著陳文強,此時他能聞到死亡的味道了,這死亡存在於他的唿吸、憤恨和他的失敗及災難之中。


    “我不殺你,你可以放心啦!”陳文強略帶嘲諷地揚了揚下巴,“既然你不願意,那就請走吧!”


    馬德寬慘然一笑,他明白了,“要是殺了我,以後誰還敢赴七殺的約?”


    “嗯,還算聰明。”陳文強的口氣也不知是誇獎,還是揶揄。


    “現在離開這裏,明天就要對我下手了吧?”馬德寬咬著牙說道。


    “明天太遲了,我們都是急性子,就今晚去府上拜訪如何?”陳文強將槍舉起,向空中舉了三下。


    十幾個頭戴麵罩的人在四周的墳堆、草叢中現出身形,各持武器,冷冷地注視著這邊。


    太陽照在身上,馬德寬卻覺得渾身發冷,胳膊上和後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陣恐懼和黑暗牢牢攫住了他。


    這可不是普通幫派打群架的樣子,或長或短,全是槍,簡直是一支小軍隊。馬德寬知道,憑自己的那些徒弟,肯定是擋不住這些殺神。或者說,槍聲一響,便要跑掉大半。


    “我認了。”馬德寬歎了口氣,頹然說道:“爺怎麽說,我照做便是。隻是買賣要敲定,事先總要驗貨,我那裏可沒有多少土。”


    “貨已備好,二三十萬,隻多不少。”陳文強稍微放緩了口氣,說道:“你帶人拉迴你那裏,聯係買主,驗貨洽談。成交的地點、時間,由我定。”


    二三十萬?馬德寬倒吸了口冷氣,想了想,苦笑道:“能出得起這筆大錢的買主,哪個不是有些勢力?我幹了這不講江湖規矩的事情,以後還要爺給妥善安排個後路。”


    陳文強目光咄咄,死死盯著馬德寬,馬德寬就覺得仿佛有利劍直刺心底,他的每塊肌肉都凝住了似的,眼前仿佛有個翅膀在輕輕扇動,由灰轉暗,頭罩裏仿佛是一個妖魔,直欲撲出來吞噬了他。


    好半晌,等到陳文強終於沉聲說了句“沒問題”,馬德寬才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頓覺後背一片冰涼。


    …………


    洞徹心扉的能力,隨著越來強,越熟練,已經使陳文強擺脫了困擾,代之而來的是猛然迸發的淩厲和自信。鐵胳膊和大頭梨曾私下議論,洪棍陳大哥平常滿滿親切隨和,可突然一臉嚴肅地死死盯著你時,就使人心跳發慌,嚴重時甚至有種想跪下的感覺。


    但陳文強待人處事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平常不搭架子、不擺派頭,心細縝密,出手大方,照顧周詳,單說給這些親信兄弟個人和家眷的安排和待遇便勝似在興義堂時數倍不止。


    一方麵待人似乎完全出於真心,親切隨和;另一方麵則是在物質利益上的大方給予,使其全家受益。對於江湖好漢來說,這才是使人心悅誠服,值得死心塌地跟隨的大哥。就象水滸傳中阮小七遇見了托搭天王晁蓋那般的心情:“罷罷罷!這腔熱血隻賣給識貨的!”


    當然,讓這些家夥服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便是陳文強的能力。在武力上,陳文強嚴格地訓練他們,偶露身手都令人驚歎;在智謀上,他們每次行動都是陳文強策劃,有精密的調查,妥善的布置,猛如鷹隼的動作,疾似狡兔的撤離。


    平時他們眼看著一些江湖中人生活闊綽,氣派尤其令人豔羨不已。久而久之:“彼猶人也”的意念便躍然心頭,也盼望能有一天出人頭地。而在他們的心目中,陳文強也算得上是一個大亨了,而他們能和“亨”字號的人物平起平坐,稱兄道弟,那簡直就是一個筋鬥翻到了青雲裏。


    跟著這樣的大哥,絕對有前途。這些人因為有希望,更有了信心,所以才跟願意跟牢陳文強,出生入死,流血拚命。因此陳文強指揮起來,一唿百諾,如臂使指。


    至於煙x土的銷路,作為鴉x片集散地的上海,是不必發愁的。甚至因為陳文強的殺戮劫掠,潮州土商漸漸收手,外運鴉x片的數量驟減,使得價格在不斷上升。


    在之前的鴉x片貿易中,雖然國內也產土,但國內各地的動亂不安,交通阻隔,業者長途運輸,風險太大。還有,則是強有力者明搶暗奪,沿途更是關卡重重,橫征暴斂,竟無已時。所以,外洋煙土因為自原產地運送出口以後,沿途不管經過那些國家,那些口岸,都無須繳納稅款。接駁到上海租界——同樣的不必完糧納稅。運費與厘稅加重了十倍生產成本的國產煙土,因此始終無法和洋土抗衡。


    而處於公共租界的潮州幫則基本上是處於壟斷地位的,資金雄厚的土商們,通常以每艘十萬銀元的代價,包租遠洋輪船,從印度口岸,直接運送煙土到上海,是最大的供貨商。


    壞人是殺不盡的,為了錢財而鋌而走險的更不會少。陳文強打擊的土商、煙館多是在華界和公共租界,法租界本身亦有幾家土行,憤於潮州土商的壟斷,以及任意操縱價格,如果知道馬德寬手裏有土,他們豈會不動心,豈會不想趁此機會得到貨色的供應,好大發一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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