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不點用力點了點頭,衝著阿發翻了翻眼睛,脆聲道:“我一點也不害怕,也能照顧自己。”說著,她邁開小腿向學校大門走去,又迴頭招手,“再見,爹地。”


    “你也進去吧!”阿發拍拍小喜的肩膀,鼓勵道:“校長老師都見過了,沒什麽可怕的。可別讓哥失望哦,哥對你可是充滿信心的。”


    “哥,那,那我去了。”小喜苦著臉,三步一迴頭,身影消失在學校大門後麵。


    阿發唿地吐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是陳先生嗎?”送小不點上學的中年人並沒有離開,而是走上來詢問。


    “你認得我?”阿發略有些驚訝。


    “報紙上有你的照片,但卻不是很清楚。”中年人在近處仔細打量了一下阿發,笑道:“陳先生還真是新派,辮子剪了,這身衣服也相當新穎。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宋,名耀如,別人又叫我查理宋。”說著,他向阿發伸出了手。


    “你好,查理。”阿發笑著和宋耀如握了握手,說道:“印聖經的查理嗎?”


    “嗬嗬,沒錯,就是我。”宋耀如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一個印書的傳教牧師而已,不能跟陳先生這樣的大發明家相比啊!陳先生大長了中國人的誌氣,證明中國人的聰明才智不下於洋人,宋某實在是很欽佩,很仰慕的。”


    “過獎了。”阿發笑了笑,說道:“不過是當不得大用的小東西。宋先生的華美印書館,還有麵粉廠,在上海灘也是赫赫有名的。”


    宋耀如知道阿發說得有些誇張,便笑著搖了搖頭,轉而又問道:“不知道陳先生信奉的是基督教,還是天主教,抑或是其他的宗教信仰?”


    “我已經不信教了。”阿發並沒有什麽不自然的神情,平和地說道:“其實我覺得叫你查理牧師更合適,對吧?”


    “陳先生真是敏銳,隻幾句話便能判斷出來。”宋耀如有些驚訝於阿發的透徹人心,但顯然更加來了興趣,“我認為在中國傳教,應以華人為主,也應更貼近中國的傳統習慣,從而改變人們心目中認為洋教是為洋人服務的觀念。如果陳先生有意,可以抽空來南京路一百九十四號看看,那裏是上海基督教青年會會所。”停頓了一下,宋耀如又補充道:“嗯,都是些年齡相仿、誌同道合的愛國青年,並不隻是談論宗教的事情。”


    “好的,有時間我會去的。”阿發的迴答很幹脆,但他卻沒有這個打算。


    “那好,我就不耽誤陳先生的時間了。”宋耀如禮貌地點了點頭,告辭而走。


    雖然小有名氣,但顯然還不是上海灘聞人那個檔次。所以,阿發對此次偶遇也沒太放在心上。


    小喜和小誌都送去了寄宿學校,家裏立時清靜下來。阿發連著兩天沒去公司,而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忙碌著。


    這是一台從洋行買來的小機床,功能多樣,但卻都很簡單,不能做精細的加工,還是純手動。但改造槍枝,還是能夠勉強勝任。


    毛瑟98式步槍被鋸成了三段,後麵的純木托加上前麵兩段槍管,下麵的木托進行了切削,並鑽了孔,加了螺栓,能夠將兩段槍管再度組合並擰緊。雖然這可能會影響到射擊的精度,但阿發認為是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


    這樣改製之後便易於攜帶,一隻帶夾層的手提箱便可以放進去,很有隱秘性。


    除了改造這把步槍,阿發還做了兩個更加精細複雜的手槍消音器,**的準星被磨掉,套上螺絲扣,能讓消音器擰上擰下。既方便,消音效果也更好。


    做生意、開工廠賺錢是正道,但資金來源卻不是靠正道能夠解決的。當然,如果滿足於現狀,阿發可以過得很愜意,衣食無憂,甚至可以算是上等生活。


    但現在是怎樣一個社會,不是公民社會,而是一個江湖社會。各種醜惡、黑暗的社會現象無處不在,流氓地痞、惡官野吏、亡命之徒、騙子人蛇這樣的社會渣滓大行其道。靠著醜陋和罪惡的勾當,人渣招搖過世、衣著光鮮;而弱者賣兒賣女、賣身賣命,在各種惡勢力混雜的漩渦中掙紮求生。


    耳聞目睹啊,阿發不習慣,看不慣。或許是因為他不象很多人那樣,從小便耳濡目染,早已適應或屈從於這樣的社會環境,見怪不怪,從而麻木不仁。所以,他無法在心中設置屏蔽,將不想看、不忍看的都過濾掉,然後心安理得地過自己的小資生活。燈紅酒綠,樂曲悠揚,紙醉金迷,少爺小姐,旗袍西裝,無愁無憂,在夜上海的音樂中怡然自得。


    天堂啊,隻與地獄一線之隔,魔鬼和天使也沒有區分界限。這樣奇特的現象,在上海灘表現得最是淋漓盡致。沒有黑,沒有白,至少不是非黑即白,鴉x片販子可以登堂入室,黑幫頭子可以被稱為大亨,拐賣婦女幼童的卻是巡捕探目,狠毒殘忍的娼鴇龜爪竟也大發橫財、趾高氣揚。


    一個人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神聖。是否相信上帝、佛、真主或別的什麽主宰宇宙的神秘力量,往往取決於個人所隸屬的民族傳統、文化背景和個人的特殊經曆,甚至取決於個人的某種神秘體驗,這是勉強不得的。


    而一個沒有這些宗教信仰的人,卻仍然可能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是,倘若不相信人世間有任何神聖價值,百無禁忌,為所欲為,這樣的人又與禽獸何異?


    我想幹什麽?我能幹什麽?我又幹了什麽?或許在阿發心中,並沒有這麽多的哲學家或心理學家的問題。但他從離奇的經曆中相信人世間有神聖的價值,他看到的、遇到的都不是偶然,如果對其視而不見,麻木不仁,那便是辜負了上天給他的這次重生,也不符合他認為這是救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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