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大雪紛飛,覆蓋著庭庭深院,從艽柞殿這裏望去,天地一片寂靜,隻餘滿天瑩白,又是一年冬至,轉眼都過去五年了。


    顧陌寒身披了白色狐裘,長身玉立的靠在白玉欄杆上,任憑風雪如何肆虐,亦半分不動搖,抬眸望向遠方,留下一個蕭瑟孤寂的背影。


    李福站在身後,不停的走來走去,搓了雙手放在嘴裏嗬氣,嗬出的白霧深而濃重,眼見屋簷上的冰棱子越接越長,最後一跺腳喊道:“君上,天寒,仔細了身子。”


    顧陌寒迴頭,俊眉微蹙,李福趕緊作了個揖道:“君上,剛剛徐大人遣人來說,公子到現在也沒過去練劍,眼見這雪越下越大,公子卻是沒半分影子,徐大人著急卻又不敢離去,老奴也是擔心,君上可是派人去尋尋?”


    “你糊塗了,現下都什麽時辰了,怎麽現在才說,還不遣人去尋!”顧陌寒口吐寒氣,慍怒道。


    李福複又躬身:“君上,老奴才遣人去公子寢宮裏問了,他們說公子大早上便出了門,還以為去練劍了。”


    顧陌寒眉頭緊皺,想了半會,喝道:“把徐澤給孤叫過來!”說罷大步步入殿內。


    殿內爐火旺盛,一片溫暖,顧陌寒解下孤裘遞給雲楓,想想不放心道:“雲楓,你去章台宮問問,看青芫是不是躲去了母後那,如果是的,把他帶來問話。”


    “是”雲楓長作一揖。


    徐澤剛上了徽鑒殿長長的階梯就碰到了領命而去的雲楓,正納悶,李福便摧道:“大人,君上還等著了。”


    徐澤不敢遲疑趕緊進了殿內,跪拜道:“臣徐澤參見君上。”


    “嗯,起來吧。”顧陌寒點頭,又淡淡道:“光允公子這幾日劍練的如何?”


    徐澤一臉難色,結巴道:“這…”


    “不要吞吞吐吐,孤要聽實話。”顧陌寒神色冷肅。


    徐澤又跪下,叩首道:“君上,臣實在不敢相瞞,公子這幾日都沒過來練劍了,臣每日等到午時才走。”


    顧陌寒一頓,重重放下茶杯,冷冽的眼神掃向李福:“青芫宮裏這幾日可有人來跟孤說過這事?”


    “君上,不曾有過。”


    “徐大人你下去吧,孤定當給你個說法!”顧陌寒咬牙道。


    徐澤諾諾退了下去,顧陌寒一拍桌子惱怒道:“這孩子定是躲到章台宮了,真是膽子大了,孤的話也敢不聽。”


    李福賠了小心道:“君上別太生氣,公子想來是身子不大舒服吧。”


    顧陌寒冷哼一聲沒有說話,轉而一心瞧了窗外紛飛的雪花。


    章台宮,青芫穿了白色的的鬥篷裹的像個粽子,開心的在雪地裏和小太監們玩著,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個人,抬頭,費力的將鬥篷的帽子往後挪挪,這才看清來人:“你是君上宮裏的!”少年脆脆的嗓音驚唿道。


    雲楓搓了雙手道:“公子,可找到你了,君上叫你去問話,走吧。”


    “憑什麽跟你走,我要和祖母用午膳了。”少年愣了一下索性扯了帽子,朝裏跑去,邊跑便喊:“祖母!祖母!”


    雲楓無奈,隻好硬著頭皮也跑了過去,裏間聞訊而出雍容華貴的太後抱了個暖手爐嗔怪道:“慢點跑。”轉而看到了緊跟後麵的雲楓,眼神灼灼。


    雲楓跪地磕頭:“太後聖安,臣奉君上之命來尋公子,君上說有話問公子。”


    青芫躲在端和太後後麵緊抿嘴角,烏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看了雲楓,端和太後感覺到孩子害怕的抓了自己,遂責怪的眼神看了雲楓道:“君上要問什麽話,讓他來這裏問,也不看現在什麽時辰了,你還讓不讓哀家和公子用午膳了。”


    說罷竟是拉了孩子進裏間去了,厚重的簾子放下,雲楓一拍腦袋,暗歎一身又快速跑迴去迴話了。


    雪依舊不見停,院子裏的花草半截都埋去了雪裏,有的則被壓彎了直接邁入雪裏,枯樹蕭索,隻幾株白梅開的清冷絕傲。


    丫鬟們魚貫而入,屋子裏彌漫著誘人的香味,少年手持了象牙箸,眉眼彎彎,探手夾了一箸晶瑩的雪蝦餃,突然,厚重的簾子被人從外間猛地掀開,隻攪的簾子內垂著的水晶珠子叮當響,手一抖餃子掉到地上。


    端和太後見了來人驚奇道:“寒兒,你做什麽!”


    顧陌寒斂了怒氣,俯身給太後請了安,又道:“母後,孤是來找青芫的。”說罷冷眼看了青芫道:“顧青芫你過來,孤又話問你!”


    青芫放下了筷子跪地訥訥道:“拜見君上…”


    顧陌寒半天沒叫起,太後過來拉起孩子:“跪他做什麽,不理他,我們繼續吃。”說罷給孩子又揀了隻雪蝦餃。


    青芫果真不怕死的又挪到了凳子上坐著,隻眼神還緊張的看著還站著的君王。


    顧陌寒越發火大,一把衝上前將才挪到凳子上的孩子給揪了下來,也不管孩子是否站穩,拖了就走,顧陌寒白裘披風上的雪花抖落到孩子臉上,孩子也來不及擦,隻跌跌撞撞的被一股大力拉的撞向前。


    端和太後忙又放下碗筷,起身拽了孩子,不悅道:“君上,他是你侄兒,你發的哪門子邪火!”


    “母後,他若不是孤的侄兒,孤也懶的管他,您盡管寵,他若不成器您可對得起他戰死沙場的父親!”顧陌寒依然揪著孩子不鬆手。


    端和太後這次倒沒了言語,自己一個婦道人家隻知寵孩子,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管他,愣怔半餉後,問了被顧陌寒扯了衣領驚慌失措的孩子道:“蕪兒,你可是犯了錯誤?”


    見孩子低了頭不言語,顧陌寒上手揪了孩子白淨的耳尖,手勁頗大,疼的孩子□□一聲,委屈喊道:“君上…”


    “寒兒!放手,大冷天的,孩子耳朵本來就冷。”端和太後緊張的過來揉了孩子的耳朵。


    顧陌寒放開手,問道::“自己說自己今天上午該做什麽。”


    “芫兒,和你叔叔好好說,不怕他,有祖母在。”端和太後也低頭摸了孩子腦袋道。


    青芫眼睫不停震顫,顧陌寒又準備上手揪孩子耳朵,青蕪害怕,忙說道:“青芫該去練劍。”


    “哎,不就是練劍嗎,君上,今兒個雪下的這麽大,是哀家讓他過來的。”太後忙在旁打了圓場。


    顧陌寒臉一沉,“母後,您還要包庇他多久,他好些天沒去了,徐澤天天等他不見他人影兒,母後是要把他寵成個目中無人,囂張跋扈之人?”說罷又揪了孩子往門口走去。


    “等等,君上,孩子沒穿披風,外頭還在下雪!”端和太後終於不在攔著拿了孩子之前穿的白色鬥篷趕緊追上去。


    顧陌寒接過披風往孩子身上一裹,嚴厲道:“自己乖乖走,孤不拖著你走了。”


    青芫點點頭,將帽子戴上,又看了眼屋外站著的端和太後,這才跟了顧陌寒身後走了。


    風大雪大,吹的雪花張揚亂舞。料是裹了厚厚的狐裘還是覺的異常寒冷,綠鬆樹上的大簇雪花經不住重量唰唰往下落,直落了青芫滿頭,青蕪伸手抖抖帽子,後麵的侍衛見狀趕緊將羅傘又打近了幾分。


    行至艽柞殿,顧陌寒邊脫了披風邊吩咐李福道:“去把家法拿來!還有繩子!”


    後麵的青芫聽聞肝膽俱裂,說什麽也不走了,侍衛隻好拉了孩子道:“公子,走吧,進了屋子就不冷了。”


    顧陌寒迴頭見了滿臉害怕的孩子僵持在了哪裏不走,怒道:“不進來是吧,好!來人,給孤將他綁了!繩子拿來,吊了他在那樹上打!”


    雲楓拿了繩子走過去,握了孩子冰涼的小手腕,孩子如驚弓之鳥,一碰便止不住顫抖。


    李福趕緊過去勸道:“公子,聽聽話,橫豎都是要挨打的,屋裏挨也暖和些,公子就聽老奴一聲勸吧。”


    青芫抿著嘴唇,不停哆嗦,直到雲楓將繩子綁上了手腕才哭求道:“君上一定要打青芫嗎…”


    “沒商量!”顧陌寒厲聲道,又吩咐雲楓:“綁緊了,別將公子從樹上掉下來了!”


    雲楓聞言使勁一扯,孩子唰唰升到了樹上,立時孩子便感到了手腕劇烈撕扯的疼,心想這般下去,還未開打就要吊斷手腕了,忍了哭聲大叫道:“…君上!君上!青芫去屋裏!放青芫下來!”


    顧陌寒本也隻是嚇嚇他,這天寒地凍的將孩子吊樹上打,豈不是往死裏整,聞言便揮手道:“放他下來!”


    孩子一下來就腿軟了,一個沒站穩跌倒地上,顧陌寒上前拉了他起來,推到屋內,屋內板子繩子都以準備妥當,顧陌寒將孩子按跪在地上,問道:“說!為什麽不去練劍!”


    孩子眼神驚魂未定的看著厚重的板子,害怕道:“青芫不想練劍…”


    “為什麽!”


    “青芫不適合…”


    顧陌寒失了耐心,喝道:“按了他!打!”立馬有侍衛上來七手八腳的按了孩子。


    青芫不敢掙紮,慌的喊:“君上,青芫說理由!”


    “閉嘴!先挨打!有你說話的時候。”顧陌寒鐵了心想著給孩子一個教訓。


    接著便是兩個人手持木板,一人一下,毫不停歇,青芫那裏吃過這苦頭,以往犯了錯不過罰罰跪,打打手心,所以青蕪一下也受不了,隻一下就打的慘叫,嘴裏斷斷續續喊著:“君上…君上…君上…”


    顧陌寒起初沒理他,直到孩子越發叫的淒慘才揮手道:“停!”


    “你要說什麽?說!”


    青芫被死死的按在椅子上,想動也動不了,隻好勉強抬頭喘粗氣道:“青芫練不好劍…君上不要逼青芫…強人所難也不是君上的…”


    話還沒說完,顧陌寒便打斷了,“繼續打!”


    啪啪啪啪,入肉的聲音鈍鈍的,卻是疼在骨子裏,青芫人小,板子又大,基本上每一下都是傷口疊著傷口,十幾下後眼看就要見紅,孩子也叫的越發淒厲,顧陌寒不忍心,又道:“停!”


    “顧青芫,孤最後問你一遍!學還是不學!”


    “嗚…呃…學…”


    顧陌寒以為孩子學,驚喜的起身準備放了孩子,誰料孩子哽咽了半天竟道:“學…學…學不好…嗚…”


    顧陌寒徹底怒了,搶過板子掄圓了使勁砸上去,孩子疼的歇斯底裏的嚎叫,小屁股立即見血,接下來的每一下都砸在破皮的傷口上,孩子叫的聲音都啞了,連按著的幾個侍衛都開始按不住了。


    “君上…消消氣兒…消消氣兒…”李福在旁邊急的亂轉圈。


    顧陌寒一口氣使勁打了二十來下,直打的孩子叫不出聲,開始翻白眼,才丟了板子,孩子蔫蔫的趴在凳子上,在冬日的雪天裏,竟是疼的出了一腦門子汗。


    “顧青芫!去還是不去!”北齊最至高無上的君王竟是和一個孩子較上了勁。


    半天沒人說話-----


    顧陌寒又一板子砸上去,“啊…”


    “去還是不去!”


    “…嗚嗚…別打了…青青…”


    “別說廢話!”顧陌寒又是一板子砸上去,砸的青芫差點背過氣去。


    “……呃…去…”說罷眼一白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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