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從中國飛來的飛機平穩地降落在日本國際機場。飛機門被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少女。她烏黑的長發用一條淡粉色的絲帶紮在後麵,像被撕裂的瀑布一樣垂下。她抬起頭,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本能地把手擋在眼前。漆黑的睫毛、漆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膚,一身淡粉色的吊帶長裙。那雙憂傷的眼睛看著這陌生的環境。她拖著行裏箱,走進候機室。候機室裏很多人,接機的人群中,不少人舉著牌子,上麵寫著名字,牌子中有一個用中文寫的。她雖然不是他們要接的人,但看到中文,還是覺得格外的親切。她靜靜地坐在候機室裏想著什麽,又似乎是等待著什麽。

    她不知該去哪兒,該從哪裏開始。無奈之下,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一頁,看著上麵的地址和電話號碼發呆。

    我該怎麽辦?到底要不要找他呢?如果找他,他一定很開心,可我不想他出事。他可是我在這裏的“親人”;如果不找他,我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口袋裏的錢也不多了,必須找到一個地方住下,找份工作,然後慢慢來。唉!隻能聯係他了。

    走到室內的電話廳旁,所有的電話都占著,她隻好拖著行裏走出候機室,來到一個沒人的電話旁,撥通了電話。

    “你好。”(日語)一個男生的聲音。

    “你好,是木然家嗎?”(日語)

    一架飛機緩緩從空中落下,聲音的巨大讓她聽不太清楚對方的聲音。

    “是。”(日語)

    “木然在嗎?”(日語)她把電話使勁按在耳邊,另一隻手堵另一隻耳朵,提高聲音說。

    “我就是。”(日語)

    “然,我是西子。”聽到他的聲音,她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

    對方停了好久,“西子?”對方轉為中文,“你真的是西子嗎?你來日本了嗎?”對方似乎有些不相信,聽聲音也很激動。

    “我現在就在日本的機場外。”

    “你等我,我馬上就去接你,你不要亂跑。”電話被掛斷了。

    玉西子慢慢地放下電話。她不知道這次他們的見麵,她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噩夢。

    一陣風吹過,吹亂了玉西子前麵的碎發。她用手把頭發掖在耳後。裙角在風中搖擺。

    從機場裏走出一群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這裏的外國人好多呀!

    想到“外國人”這個詞,她不由地停下來。身為中國人的她,現在在日本,不也是外國人嗎?從來沒有想過她也可以出國,“外國人”這個詞也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小姐,要坐車去酒店嗎?”(日語)一個中年男子走到玉西子麵前問。看樣子他是個出租車司機。

    玉西子笑了笑,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日語)

    此時,她終於明白奶奶為什麽要從小讓她學習日語。

    她是要我來日本。要來日本,可不會說日語怎麽能行?原來她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原來她一直沒有忘記他。她一定是等了他一輩子。最終還是沒有等到他迴來。所以讓我來找他。上杉 勇,他會是什麽樣的呢?他還會記得奶奶嗎?為什麽不迴去找她?

    玉西子拿出包裏的半塊玉。

    除了知道他叫上杉 勇,是日本東京人,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半塊玉了。這半塊玉晶瑩剔透,毫無瑕疵。如果這塊玉當時沒有被強行分開,現在一定價值連城。

    它能幫她實現奶奶的願望嗎?想到奶奶,玉西子的眼睛又濕了。

    她坐在機場的候機室裏,一架飛機起飛了震得玉西子的耳朵嗡嗡作響。她不喜歡這樣的嘈雜,盡管以前她最愛去人多熱鬧的地方。她的心變成一潭平靜的湖水,她的人如沸騰的水變成溫水,再變成涼水,最終將是結冰吧。

    她收起玉,望著四周。機場裏的工作人員忙個不停。玉西子望著他們出神。

    人們都說,日本的女人是最漂亮。果然不錯。不但女人長得漂亮,男人也長得很帥。

    漂亮的女工作人員穿著紅色製服,親切友好地為乘客辦理登記手續,不厭其煩地解答著各式各樣的問題。她們總是微笑著。

    帥氣的男工作人員穿著藍色製度,熱心地幫著乘客拿行裏,指引乘客們登機以及維持著機場的秩序。他們也是微笑著。

    微笑,他們的微笑是發自內心的嗎?他們真的開心嗎?對於他們來說,每一個乘客都是陌生的,他們真的可以把真正的快樂傳遞給乘客嗎?

    是工作需要吧!最後玉西子得出這樣的結論。

    每一個崗位都需要微笑服務。所以即使他們不開心也要裝出一副笑臉。然後把那些虛假的快樂傳遞給別人。其實他們自己會更不快樂。

    一個英俊的少年跑進機場的候機室,四處張望。他的眉毛比墨還要黑,像劍一樣鋒利。棕色的眼睛帶著強大的電波,卻透出一種霸氣。他找了很久,也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似乎有些著急,眉頭微皺。突然一轉身,“西子。”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坐在不遠處的玉西子聽到。

    玉西子抬起頭,看到了木然。

    木然站在那兒久久地望著她。

    他終於見到她了。曾經多少次他與她夢中相遇。在夢中,她像一隻快樂的小鹿跳來跳去,圍著他不停地叫著,“木哥哥、木哥哥……”她紅撲撲的笑臉總是讓他感覺得到她的開心與快樂。然後他也不由地跟著開心快樂起來。可是,當他早晨醒來時,卻發現一切都是夢。隻留下枕頭上還未幹的淚痕。他想她。剛來日本的那段時間,他總是魂不守舍。他想給她打電話,想告訴她,他有多麽想她。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他。她深深地愛著他。他也深深地愛著她。盡管他知道那個他並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他。

    她先是一驚,沒有想到木然會來得這麽快。她想叫他,可似乎以前叫了無數次的“木哥哥”一下變得如此陌生。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最後,溫柔地笑了。

    盡管她在微笑,但他還是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憂傷。距上次他迴國,已經有半年了。半年不見,她又漂亮了很多。毫不誇張地說,她擁有沉魚落雁之容,碧月羞花之貌。看到微微暗紅色的嘴唇,他的心像是被人使勁擰了一下。

    有什麽事,可以讓她那麽痛苦?她答應過我,要好好善待自己的。

    他慢慢走向玉西子。玉西子也慢慢走向他。機場裏上演了一幕感人至深的重逢畫圖。

    機場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人們會在這裏與朋友親人分別;機場又是個讓人開心的地方,人們會在這裏與朋友親人相見。機場裏不斷上演著分離與相聚。這一次的主角是木然和玉西子。

    木然緊緊地抱著玉西子,想要把這半年多的思念通通融入這個擁抱中。

    他的擁抱讓她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但她沒有掙紮。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隻是她一直裝作不知道而已。

    “木哥哥。”玉西子的聲音小而溫柔,像是用一根羽毛撥弄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他輕輕放開她,雙手抓著她的肩膀認真地凝視著她。她比他離開時,瘦了很多,卻高了一點兒。看到她的嘴唇,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心又被擰了一下。

    “木哥哥。”玉西子重複著。

    木然看向玉西子的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完全盡收玉西子的眼底。他狼狽而迅速地收起激動之情,鬆開抓著玉西子的雙手,微微笑了一下。“幾點到的?”他的聲音比以前更具有男人味了。

    “十二點半。”

    “十二點半到的,為什麽現在才給我打電話?”他的語氣中似有責備的味道。

    “我……”她沒有說下去,隻是露出一個更加燦爛的微笑。

    她越是燦爛的微笑,越是讓木然感覺到她眼中憂傷的強烈。憂傷像是一層薄薄的霧,籠罩著她。他想問她,可是他與她剛見麵,不想讓她想起傷心的事。他要她開心。隻要她開心,他什麽都願意舍棄,包括失去她。這是他對自己說過無數的話。這也是他說服自己離開中國的理由。

    “迴家再說吧。”他接過她手邊的行裏箱,向門外走去。

    她變了,變成另外一個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熱情似火,不再說個不停,看到他時,不再快步跑上來,抱著他,親切地叫他木哥哥。是長大了嗎?可是當初那件事也沒有把她變成另一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低著頭,靜靜地跟在他後麵。

    他一定發現我不對勁了,不然他不會在轉身那一瞬間會是那樣憂傷的表情。我掩飾得還是不夠好。還是不要告訴他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何必告訴更多的人,讓他一同傷心呢?他知道後一定會擔心我的。我總是讓他放心不下。是該學會獨自承受一切的時候了。

    木然突然轉過身,可玉西子還是低著頭,一下撞在木然懷裏。她的臉先是感覺到那清涼的t恤,然後是溫暖的肌膚。他比以前更健壯了。她抬起頭。她長高了,可他也長高了。她還是差一頭。

    “你現在有一米九了吧?”她和他比著個子。她隻到他的下巴。

    “為什麽來日本?”他還是沒有忍住。他的表情非常嚴肅,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他要讓她知道,她不準對他撒謊。

    她被他盯著心虛,把眼睛轉向旁邊。

    “看著我!”他用一隻手用力地扳著她的下巴。

    她不會這麽突然來日本,而沒有原因。一定發生了什麽事,而且是很嚴重的事。她的嘴唇已經告訴了他。

    心,狂亂地跳著,血液加速流動,手掌微微滲出細汗。但她還是那麽筆直地站著。他的眼睛盯著她,像是要看透她的心。她把眼睛垂下,想要收迴下巴。可他的手固執地根本沒有想讓她收迴下巴的意思。

    “告訴我!”他更用力地把玉西子的下巴抬得更高。

    玉西子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我來日本是找爺爺的。”說完她睜開眼睛。

    她沒有說謊。她不怕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什麽。

    他也的確沒有從她的眼睛裏看到謊言。“爺爺?”他的手沒有那麽用力了,“從來沒聽說過你的爺爺。”

    玉西子一扭頭,把下巴從他手裏收迴,揉著下巴不說話。

    她的下巴紅紅的,是他太用力了。他沒有想要弄疼她,隻是想讓她知道要對他說實話。

    “對不起。”他看著她。

    “以前,你就愛和我說對不起。沒想到這麽久過去了,你還是這樣。”玉西子半開玩笑地說。

    她看向他,他似乎有些內疚,一直盯著她的下巴看。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見她笑了,他也長長地出了口氣。

    “我有奶奶當然肯定有爺爺啦。隻是奶奶從不說起爺爺,我也不好問。可是她……突然要我來日本找爺爺,我也隻能聽她的話啦!”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絲毫沒有一點憂傷的意思。

    既然決定忘記過去,既然已經來到日本,又何必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中,又何必在意過去發生的那些事呢?在他麵前,她永遠是快樂幸福的。

    “走吧。”木然仍舊拉著行裏向前走。這一次玉西子並沒有跟在後麵,而是和他並肩往外走去。

    “木哥哥。”觀察了很長時間的玉西子坐在木然的車裏說:“你比以前帥了很多。”

    “是嗎?”木然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你也比半年以漂亮了不少。”

    “真的嗎?嘿嘿,女大十八變嗎!”玉西子被木然誇得心花怒放。

    “你餓嗎?”木然邊給玉西子係安全帶邊說。

    玉西子調皮地轉轉眼睛摸著肚子。“嗯,有點兒。”

    “那我先帶你去吃些東西,然後去我家,行嗎?”木然卻沒有係安全帶。

    “好啊。”玉西子笑著點點頭。

    木然發動了車子,準備走。

    “嗯?”

    木然扭頭看她。玉西子指著旁邊的安全帶。

    “我不喜歡係。你係好就行了。”說著啟動車向餐廳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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