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驍塔頂,寒風唿嘯,夾雜著雪片冰晶席卷而過,仿佛是來給這位癡情人送行……


    水無心的身軀漸漸冷了,臉上結了一層冰霜……


    寒舞緩步上前,道:“他耗盡了最後一絲本源……走之前能再見到你,也算走的安心……”


    沐青點點頭,歎道:“若是有那幽冥之地,或許……不,一定!他們兩個一定會攜手而行的……”


    寒舞捋了捋被冷風吹散的長發,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大一小兩顆幽藍色的水球,道:“昨天,他將這個給我,讓我轉送給你。他料到這次觀緣之後,自己就會隕落……”


    沐青看向那兩顆水球,寒舞又道:“這是他和月天霜窮盡一生凝聚的本命法寶,是一元重水。他們去了,本命法寶成了無主之物,收下吧!我想,這是他對你的一絲歉疚。”


    沐青看向臂彎中的水無心,無悲無喜,接過那兩顆一元重水,收入儲物袋中。


    沉了片刻,寒舞收起了臉上的悲戚之色,開口道:“沐青,你如何打算?水道友算準你有飛升之緣,你是準備再去集齊五靈嗎?據我所知,他們五個應是被擒了,被弘法等人分別藏了起來。”


    沐青想了想,道:“前輩,墨筆翁和蕭八彩已是靈神後期,若是他們想走,早就走了,到現在都沒動靜,我估計是出了什麽變故。所以……我也不急。”


    寒舞又道:“你現在是什麽修為了?我還真看不準。”


    沐青道:“不瞞前輩,我的靈力和聖力修為,都到了靈元後期頂峰。”


    “你要去衝擊靈神期?”


    沐青點點頭,舉目遠望,悵然道:“是啊,是該邁出這一步了……”


    ……


    數日後。


    沐青和鈴鐺出現在池坨國東北方的百鬼原。


    二人凝立半空,沐青朗聲長嘯,聲若洪鍾,遠播千裏:“丁甲老友,小友來尋你了——”


    片刻,隻聽百鬼原深處傳來一聲怪異的獸吼,如鳥啼、似蟬鳴,一道白光飛射而至……


    待白光到了身前,凝出一名修士的身形。隻見此人形貌甚是怪異,一身寬大的白袍,白袍上繡著大大小小的眼睛樣的灰色圖案,行動之時白袍飛舞,就如一隻灰白相間的大蛾子。


    而此人麵貌更是古怪,首先是一頭披散的墨綠長發,其次就是那雙眼睛,竟然是通體白色,好像沒有瞳孔,如一顆白色的石球鑲在那同樣慘白的麵頰上。仔細看去,才看到其並非沒有瞳孔,而是有很多個如針尖樣的瞳孔,均勻分布在整個眼白上。這竟然是一雙複眼!


    此人看到沐青,先是一愣,突然咯咯笑了起來,道:“沐小子,聽說你死了!但老夫就猜著你沒那麽容易死!”說著已到了沐青身邊,探出手臂摟在沐青肩頭,使勁的拍了兩下。


    沐青笑道:“丁甲老友,祝賀你化形成功!不過,您這化形可是有點意思,怎麽變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丁甲笑道:“早前不是跟你小子說過,我借用那百目蝶的肉身化形,跟普通的化形不同,更似化繭成蝶,體內妖丹直接轉化為元神,修為不降反升,現在到了靈神期了!這形貌嘛……就怪異了點。不過沒關係,這才是我要的!”


    一旁的鈴鐺好不羨慕,眼珠骨碌碌直轉,盯著丁甲道:“你就是我小弟說的那個萬年老龜?你這化形的法子真妙!不過就是醜了點。”


    丁甲看了看鈴鐺,似乎對她口中的“小弟”有些不解,又看向沐青。


    沐青哈哈一笑,道:“有什麽話,我們路上說。走吧。”


    說著,帶頭催動遁光,向南而去……


    ……


    又過了數日。


    催動古獸摩訶之血改變了身形容貌,變成一個身形佝僂、麵容消瘦的老翁的沐青出現在紫陽國軒轅峰下天星城的大街上。巨城依舊,隻不過,現在改了名字,叫做軒轅聖城。


    沐青轉過幾個路口,出現在一座坊市門前。這坊市規模不大,門前立著一根旗杆,上麵掛著一隻黃色的小旗,旗子上有“軒轅”二字,證明這是軒轅坊開的買賣。而這坊市門楣上掛著一副老舊的牌匾,上書“玉清閣”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沐青邁步而入。


    此刻,這玉清閣裏一個客人都沒有,貨架大半空著,櫃台和貨架上都積了厚厚的灰塵,看樣子,這坊市的老板沒什麽心思做生意。


    櫃台裏的躺椅上躺了一個夥計,用一本書蓋在臉上。似乎是聽到有人進來,懶洋洋的開口道:“本小店主賣各類丹藥,品類齊全,效果上乘,客官自選吧。”


    說著,這夥計擰了擰身,找了一個更舒服的角度,繼續躺著,看都不看沐青一眼。


    沐青聽這小夥計的聲音大約在二十多歲,也不放出神識,以蒼老的聲音開口道:“小二哥,敢問……這家老店的店主,可是姓李啊?”


    那小夥計嗯了一聲,有一搭無一搭的道:“對,姓李,玉清閣自開店以來,就沒換過東家。”


    沐青笑了笑,道:“敢問,店主可是叫做李超?”


    小夥計終於提了提精神,坐了起來,瞥了沐青一眼,眼中帶著幾分疑惑道:“老爺子,您是老主顧?我沒見過您啊!”


    沐青看到了這小夥計的容貌,隻見其和李超長的有幾分神似,卻更柔和,倒是更似秋月,不由心頭暗笑,道:此子看來是李超和秋月的後人。


    口中則道:“我還真是老主顧了,不但是老主顧,和你家店主還是舊識、老朋友!不知李超店主可在店中啊?”


    小夥計尋思片刻,又躺了下去,高聲喊道:“爹,這裏有位老丈,是你的舊友。”


    後院很快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罵道:“小混蛋,喊什麽喊!說了多少次,有人找我,要請進來!”隨著這聲話語,後門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那小夥計苦笑一聲,道:“您天天等,年年等,舊友來了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了,您等到了嗎?老頭子,都快等糊塗了!也不知在等什麽人。”


    後門的門簾一挑,一名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者快步走了出來。雖然韶華不在,但沐青一眼就認了出來,來的正是李超。


    看到李超,沐青心中不由升起一絲莫名的感動。


    他猜得到,靈州四宗自己那些朋友,早已退至海外,若說在缺月大陸上還能找到的“自己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李超和秋月二人。


    但沐青也不確定,此次前來,也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


    沒成想,李超還真的在這裏!守著這座小店,一守就是六七十年。現在,這小店的作用完全失效了,但李超仍然在守著……


    ……


    李超看到了沐青,眉頭隨之皺了起來,又很快擺出一副親切的笑容,抱拳道:“這位客官,您……是我的舊友?恕老頭子眼拙,一時認不出來……”


    沐青咯咯一笑,道:“老店主,我要買長鱗的飛禽,有腮的走獸,老店主可能幫忙尋來?”


    這一句鑽入李超耳中,就如憑空打響了一個霹雷!


    六十多年了,自從靈州四宗遷往海外,最後一次送來消息後,李超再也沒有聽到過這句暗語。他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眼前的這位老者,竟然說出了這句暗語!!


    ……


    看李超眼泛淚光的愣在當場,沐青微微一笑,道:“老店主不請我進去坐坐?”


    李超這才反應過來,忙道:“真是舊友!真是舊友!老頭子想起來了,快快快,跟老頭子進來!”


    說著,引著沐青進了後院。


    剛進臥室,李超便激發了一座隔音法陣,湊到沐青身前,低聲道:“道友,可是從海外過來的?那邊情況如何?可帶來了宗門的命令?”


    沐青緩緩搖頭,道:“非也!我是遠道而迴。那邊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此來就是探訪你這位老友的。”


    李超有些狐疑,又有些失望。沉思片刻才道:“道友認識我?當年知道我這據點的……都退走了啊!”


    沐青笑道:“當然認識。你這個據點,不就是我和玉坤大哥核計的嗎?我給你留下的那些銀甲赤煉並沒有激發,看來這些年還算平靜。”


    “你——”


    聽沐青此言,李超就如活見鬼一般。


    沐青又是一笑,法訣暗催,身上的偽裝漸漸褪去,露出了本來麵目……


    李超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沐青出現在自己眼前,突然老淚縱橫,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沐宗主——您,您果然沒死——”


    沐青探手將李超攙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李超,這些年辛苦你了……我沒死,我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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